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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从头到尾,穿过一条丝(五) ...

  •   冷,窝在温暖的被褥中,沉睡中的白茉舞却是蓦然瑟缩了一下,眉心轻蹙,而后,慢慢张开眼来。身畔的位置早已空档冰冷,原来是这样......莫怪虽然在温暖的被窝中,竟也会觉得冷了。有丝无奈地摇头失笑,白茉舞抬眼透过床幔,望向被积雪映亮的窗户,曦光微透,快要天亮了呢!略一思索,她从被中撑起身子,一阵冷风灌进,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抓起衣裳裹上,直到披上了厚实的雪裘,她才稍稍止住了上下两排牙齿的打架,将僵冷的脚丫子钻进麂皮绒靴中,她才一手紧扯着衣襟,走出门去。

      门外,果然已经是一片茫茫雪野。狼夜的居所位于桃雾潭的最后方,临于绝崖之上,是唯一未被桃雾缭绕,也未曾被施予结界之处,所以,不同于桃雾潭其他地方的四季如春,这里四季时序依时变化,也莫怪会这般的冷了。

      回廊尽处,绝崖之顶,立着一道人影,水墨宽袖在朔风中猎猎飞舞,墨发如缎,在那一片难辨的皎皎雪色中,恁地出挑,恁地让人移不开眼去。只是,白茉舞却是在瞧见他仰首望天的侧颜时,目光略略一顿之后,眸色深敛下去。这世间,有些事,就是如此的神奇,有些人的高深莫测,你或许曾觉得,也许一生也无法看透,却又在两心贴合之后,只需一眼,就已明白他心中所想。嘴角牵起一丝涩然的笑痕,刚一张口,一股冷风便窜进喉中,喉咙一痒,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狼夜猝然回过头来,有那么一瞬间,那双墨绿近黑的双瞳中,匆匆闪过一丝惊颤,从不知,他也有这般失神的时候,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倘若来的是敌人......念头被压下,他眉心一蹙,便被她的咳声引去全部注意,几个箭步上前,探出的手触到一团冰凉,竟是她的手,于是他的眉几乎打成了死结?“很冷吗?要不,去醉月亭?”这样说着的同时,狼夜在心底暗骂自己的粗心,早知道她这般怕冷,就该留在结界之内的。

      白茉舞抬眼看他,因着他眸中的关切而柔和了双眸,嘴角牵笑,反身投入他怀中。“不用——”不过就是单薄的水墨长衫,熨帖在掌下,颊边的胸膛却是那般的温暖。狼夜敛下眸子,轻叹一声,收紧双臂,将她环得更紧些。白茉舞在他怀中睁开眼来,眸中转过种种思绪挣扎,终于是轻声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吧......”虽然不知道上苍还会给她多长时间,但至少在那之前,她想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而他,应该是会答应的吧,不然,他不会准许她进桃雾潭的,不是吗?

      “不!”孰知,狼夜好听的嗓音,却给出了否决的答案。心口疾速地一缩,剧烈的疼痛,她觉着自己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身子在顷刻间堕入绝望的冰渊,抖颤着身形,苍白着嘴脸,她僵硬着自他胸口挪开,像过走过了漫长的一世,她才终于攒聚起抬眼看他的勇气。可是映入眼帘的,那张清雅的脸容上却漾着笑,看她的眼神,竟是深沉的心疼与无言的宠溺,她愕住,有一刹那,怀疑自己神智不清,恍惚间,却听到了他的叹息。修长的手指朝她探出,白茉舞愣愣看着他的手伸来,掌心的温暖熨帖上她冰凉的双颊,空茫的耳畔听见他清雅的嗓音,徐徐响起,恍入梦中。“傻瓜!你不能留在桃雾潭,因为你要跟我出去!天下之大,三界奇人不知凡几?哪怕走遍天下,我们,总能找到人医治好你!”

      原来......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可是,要丢下这里的一切,丢下他万妖之主的基业,他真的,走得开吗?有那么一瞬间,白茉舞觉得心房空落落的,竟辨不出悲喜。“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全忘了,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你也.......”有那么一瞬间,白茉舞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去说出那一字一句,胸口紧缩的疼痛,剧烈到她难以承受,光是想象而已.......光是想象而已,她就已然痛不欲生,倘若,倘若.......

      “还有我,我会记得,我会活上千年万年,记上千年万年.......”没有半分的犹豫,他答着,坚决、铿锵,白茉舞仰首望着倒映在他深色瞳眸中的自己,毫不怀疑他可以做到,做到千年万年的记着她,记着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可是......可是......突然之间,心痛无可抑止,白茉舞觉得自己,是这般的残忍。

      “对不起——”埋入他怀中,几不可闻地低喃着,眼泪无声没入他的衣襟,冰凉熨帖上温暖,狼夜像是没有听到那一声呢喃,只是收紧了双臂,将她抱得紧些,再紧些.......

      宛转的笛声透着难以言诉的忧伤在夜风中回旋,如泣如诉,夜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细碎的,零落翩跹。面窗而站的人,颀长身形,墨发轻舞,横笛而就的背影像是融入了那凄美的雪夜之中。百里双双屏住呼吸,站在门口,没有移步,也没有出声,只是那样望着那背影,好久好久,久到不知何时,那一曲终了,箫声歇止,伫立窗边的人回过身来,挑眉问道,“站在门边做什么?”

      “哦!二叔让我给你送这盅补汤过来!”被这样一问,百里双双才眨眨眼,回过神来,有些赧颜地半垂下臻首,过了半刻,又压抑不住好奇地道,“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吹笛子?”而且,吹得还不错呢!

      “那是当然了!小爷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会的东西还多着呢!”云落骞将那管竹笛在指间兜来绕去的把玩,年轻俊傲的脸容之上满是得意。

      幸好没将后半句说出来,不然云大少爷若有尾巴,只怕会翘到天上去。没好气地翻翻白眼,百里双双决定不再发起导致某人自大膨胀的话题,将手中的汤盅往桌上一搁,道,“二叔说了,前两轮比试,你辛苦了。明日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战,你可是我们百里家的大功臣,得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在她看来,某人身强体健得很,哪里需要什么补药补身啊?

      “最重要是没错,但只怕也是最难熬。”云落骞无可无不可地扯唇笑应,将竹笛望桌上一搁,便是长腿一翘,在桌旁落座。

      “你怎么会这么说?”百里双双困惑不安地锁眉追问。之前所言的三场比试,已经比了两场,每一场比试的内容都是在比试的前一天,由算是局内人的百里双双抽签,然后公布。第一场比试,抽到的是对账,于是,从来只知大手大脚花银子,却从不管银子怎么赚来的云大少爷,华丽丽地输了第一局。到了第二场比试,抽到的题目更加怪异,闻香,居然是闻香啊,而且是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挑上十种,闻香者用红绸蒙上双目,在时间限制内,谁闻出的种类多,谁算胜。这么生僻的比试题目,偏偏撞上了最喜欢各家美女的云大少爷,谁能想到他居然轻轻松松赢了这一局。看不见别人怪异的眼神,看不见袁牧铁青的脸色,他大少爷没心没肺的笑得好不得意。于是,现在是平局,明天的第三场比试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局,稍早的时候,也已经抽出了比试内容。比武。这应该是云落骞最有把握的一局才是,毕竟袁牧远非他的对手,可是,他刚刚却说,最难熬?

      云落骞却像是丝毫没有听见她的问话,更是没瞧见她不安暗沉的脸色,只是兀自拿起调羹舀着补汤,往汤盅里探询,而后煞有介事地点头道,“人参鲍鱼,不愧是涥南首富的百里家,果真大手笔......”

      “你要急死我啊!”百里大小姐还是不改的急性子,劈手夺过那只调羹,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便是一个趋身上前,急吼道。

      云落骞无奈地撇唇甩开空了的手,朝着百里双双翻了个白眼,“这是很明显的事好不好?现在是平局,明天那一场不只对我们很重要,对方也是志在必得。他们处心积虑部署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他们会甘心功亏一篑?”

      “你是说,他们可能来阴的?”百里双双脸色整个变了,她......真的是太天真了,对吗?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云落骞却是再淡然不过,却又异常肯定地道。再怎么堂堂正正的比武擂台,都有暗地里的手脚,何况,有偌大的百里府家业,这香喷喷的诱饵,再加上那袁牧父子本就不是好相与之人,不难揣度,不是么?

      “那怎么办?”一听他这么肯定,百里双双是更急了,拽住他的手,有些六神无主。

      “不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落骞淡笑着从她紧拽的手中,抽走调羹,兀自舀了一勺补汤喂入口中,还一边满意地点着头,丝毫看不出半点的紧张担忧。

      “可是.......”百里双双紧蹙着双眉,云落骞一向甚有主意,连他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时间,她又能想出什么办法,但是,却是忧怀揪心,心房像是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怎么也放不下来。

      “别可是了。不是说明日很重要么?那么,百里大小姐还是快点儿回去吧,小爷我得早些上床歇着,好养精蓄锐了,还有,这个,麻烦你了!”云落骞却已经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将汤盅捧起,咕噜噜一口将补汤灌下,而后,将空了的汤盅不客气地往人家大小姐里一塞,拍拍两手,吃饱喝足,剩下,就该去找阎罗王下棋去了。

      百里双双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着云大少爷已经打起呵欠,甚至好不夸张地伸起了懒腰,摆明了下起逐客令,她锁住眉心,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端起空了的汤盅,转身朝房门走去。

      “云大哥——”百里悠然却在这时从门外奔了进来。

      “悠然,这是做什么?”百里双双一愕,而后,挑眉问道。

      “姐,我是来找云大哥的!”自从上一回云落骞在百里府中,跟袁牧的护卫队周旋,大出风头之后,百里悠然的崇拜对象就多了一号人物,这回,云落骞跟着百里双双回来,他更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一有机会,就粘在云落骞身边,问这问那,好在云落骞倒也不嫌他烦,百里双双也就随着他去了,可是,这么晚了,云落骞明日可是还要比试,确实是该早些歇下,养精蓄锐了才是。

      “悠然,明日云大哥还有要事,别胡闹了,让云大哥早些歇着。”眉心一蹙,百里双双略略沉了嗓音,摆出了长姐的威严。

      “就一句话,姐,我就跟云大哥说一句话。”百里悠然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漾开一抹可怜兮兮的讨好笑容,哀求道。

      “好吧!小鬼,你想跟我说什么?”收回向后舒展的双臂,云落骞眨了眨眼,笑问道,这小鬼,不跟他抢浅羽的时候,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云大哥,你蹲低点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百里悠然一脸神秘地朝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

      云落骞眨了眨眼,眼角余光斜瞥了一眼几步开外,站在门边的百里双双,见她蹙着眉,一脸困惑的样儿,这悠然,今天是怎么了?但那蹙眉的模样,到了云落骞眼里,却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味,这百里大小姐,该不是见着一向与她亲近的弟弟,这般崇拜自己,所以吃味了吧?目光微微一闪,云落骞嘴角牵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痕,既然是吃味,就让她吃个够好了。当日,他可没因这两姐弟气闷,淹死在醋缸里。这么想着,他便是俯下身去,与百里悠然平视,“小鬼,说吧!你这么神秘兮兮到底想说的是什么秘密?”

      “云大哥,我是想说......”百里悠然凑到他耳边,电光火石间,云落骞蓦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等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晚了。有一道淬亮的银光掠过眼界,虽然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但那柄匕首,还是斜插进了他腹中。云落骞痛得闷哼一声,抬起眼望向百里悠然,方才脸上的纯真尽数褪去,这一刹那,他只是一脸茫然的紧抓着手里滴血的匕首,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悠然——”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当百里双双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她手里的汤盅落了地,“哐啷”一声,上好的精细白瓷跌了个粉碎,她却是恍若未觉,只是惨白着一张脸,抢步上前。这个时候,云落骞正忍着疼运指在百里悠然周身连点了数下,便见着后者眼儿一白,往旁栽倒过去,刚好倒入赶至的百里双双双臂间,“悠然,悠然——”

      “放心,他没事!只是我点了他的穴道,会安静地睡上几个时辰。”云落骞淡声应道,一手已经抓过近旁的一条桌巾,往伤口处一捂,而后,另一手握住刀柄,用力往外一拔,即便及时用桌巾捂住,但还是有一道血箭喷洒出来,溅在云落骞苍白而冷汗涔涔的脸容上,一眼望去,竟似浑身浴血的惨烈。

      “你怎么样?”百里双双的脸色不比云落骞好看多少,将百里悠然放倒在地上,便窜步上前,眼见着他腹间仍在不住冒血的伤口,脸色又白上几分。

      “放心,小爷命大,还死不了。”云落骞咧开唇,仍然笑得吊儿郎当,但百里双双却分明瞧见他疼得唇瓣也在微微颤抖。云落骞几乎在心底骂起了粗口,他堂堂沧溟云家的继承人,没想到,居然会栽在一个小鬼手里。

      “可是悠然他怎么会.......”这一切发生得突然而离奇,百里双双怎么也摸不着头绪。

      “他中了咒术。”云落骞淡声为她解疑。

      “咒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看出?

      “是障眼法。而且......我大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把主意打到百里悠然的身上,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啊。

      “那现在怎么办?我......我去告诉二叔,去找大夫.......对,我去找大夫.......”百里双双茫然的眼神像是终于注入了几许精力,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便要朝外奔去。

      “不行!不能去!这事不能惊动任何人。”云落骞却是死死扯住她,动作过大,腹间的伤口又扯开了些,血汩汩淌出,他闷哼一声,疼得额角抽搐,抓住她的手却是牢到她隐隐生疼。

      “不能惊动任何人,难道你想.......”百里双双回首望他,有些恍然,脸色却愈加的惨白惊骇。

      “不是想,而是必须。明日,是最好的机会......”云落骞打断她,低沉却又异常坚决地道。

      “不行,你这伤不轻,你明日怎么还可以跟袁牧比武呢?就算是他平日里远非你的对手,但是以你现在的情况......”百里双双惊惶地摇着头,拼命劝阻。

      “现在不管是退出还是推迟比试,都等同于认输,你知道认输意味着什么吧?你还想保住百里家,还想你爹跟你弟弟没事吧?”云落骞冷沉下嗓音,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每说上一句,百里双双的脸色就更白上一分,“不管怎样,除了听我的,我们都别无选择,除非,你真的想要在这里认输了。”

      百里双双双腿一软,蓦地跌回地面,片刻之后,她突然将脸埋入双掌之中,嘤嘤哭泣起来。不该这样......就算她知道别无选择都好,但是不该让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可是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云落骞轻声叹息,探出手,轻轻拍抚了上她耸动的单薄双肩,缓下嗓音道,“放心好了!小爷我没那么脆弱,这点儿小伤哪能难得倒小爷?再说了,那袁牧在小爷眼里不过是根豆芽菜,一掐便断了,收拾他,费不了啥力气。所以,现在,不要哭了,擦干你的眼泪,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带悠然回去歇息。明日......等到明日,一切都会结束了。”

      百里双双怔怔地从双掌间抬起脸来,红肿的双目对上他的眼,明明此刻他的脸是那般的苍白无血色,她却又分明从那双眼中获得了坚信的力量,是的,好像只要听他的,一切都会结束的,一切,都会好的......

      直到百里双双背着百里悠然的身影,消失在眼界之中,云落骞身形一晃,强撑的意识几乎在刹那间溃散去,倚在门框之上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目光刚好瞥见几上的铜镜,镜面上反射出此时他的面容,云落骞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痕,“云落骞,你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玉面公子啊,看看你现在这样,白嘴白脸,真是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腹间,一股诡异的热流窜动起来,他眸光一闪,低下眼去,瞧见腹间窜出阵阵诡异的红烟,他眼神一暗,倏然掠过种种难解的纷杂,袁牧.......是他刻意掩藏了实力,让他小看了此人,还是......他身后还有高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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