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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桃花影落随流水(二) ...

  •   一身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素衫脏乱中散布着些已经不太明显的褐色血迹,一头原本柔顺黑亮的秀发因多日未曾梳理清洗,有些纠结,像团乱草般顶在头上,本就已经有些瘦削的面容因几日没有进食显得苍白而憔悴,这样一个像是从难民当中拉出来的女子,比起她身畔,那个只用了一只手,便轻松将她钳制住,一身彩衣飘飘,艳丽无双的女子比起来,真的是…...太糟糕了。

      一个推搡,她那因为饥饿已经乏力了的双腿,根本不听她的使唤,没有半分支撑的力量,整个身子便已经颓然倾倒在有些坚硬的地板上。有些天旋地转,眼里泛黑,她吃疼地拧紧了眉头,却是用力咬紧了唇瓣,哼也没哼上一声。白茉舞恨透了现今的处境,堂堂郇山剑派的弟子不但被囚在妖精的牢狱,还日日被折磨,如今,连一只道行不高的蝴蝶精也能这般待她,让她怎么不恨?

      那彩衣女子冷冷地睥睨了她一眼,似是不屑,似是轻蔑地低哼了一声,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以一双墨绿色的眸子,高深莫测地凝望着他们的男人,脸上立刻又笑得娇媚起来,“狼主,人我带来了!”

      狼主!狼主!这一个称呼在白茉舞晕眩的耳边不住地回响,好一会儿后,待到眼前的晕眩慢慢散去了,她抬起头来,撞入一双深邃的墨绿色眸子当中。这一瞧,心上的怒火在瞬间便狂燃起来,她的手甚至难以自持地拽成了拳头,这双眼……这双眼,这样一双妖眼,她当日怎么会看错?一代凶残的妖精狼王,她当日怎么会将他看成一个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些,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恨本座,是么?”那身上没有半分妖气的妖精狼王——狼夜略略俯下身子,墨绿色的眼瞳里藏着冷冽的冰,一寸一寸滑过白茉舞狼狈不堪的全身,是了,她的眼,眼里的神色太坚韧,不像“她”,她的神态,太傲了,不像“她”,她的头发……乱得像草,也不像“她”!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她”,怎的当日,他却会觉得她像呢,还险些因为闪了神,放过她?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都有悔意和懊恼。回忆,呼啸而至,一瞬间,将两人的思绪,一同拉回了大半年前,相思湖畔的那场,不太美丽的邂逅…….

      “奇怪!师弟是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了下山之后就得听我的么?听我的,听我的,他哪会听我的?不让他追他非要追,只是不过是一只狐狸,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到底是去哪儿了?”在神魔之境的密林之中来来回回转了无数次,仍然没能找到她那个不肖师弟,一天过了,两天过了,第三天,太阳都又走到正正的头顶上了,白茉舞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拉沉着脸,双手不得闲地不时拨开那层层的枝叶。

      带着淡淡花香的风,携着凉爽扑面而来,白茉舞原本满心的焦灼似乎奇迹似的平复了下来。抬起眼的瞬间,层层的枝叶外,一方潋滟的湖泊映入眼帘。那清澈的湖水在微风轻抚下,泛起层层涟漪,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湖畔,草地茵茵,花儿娇艳,深深浅浅的绿上散布着各色的花朵,倒影在湖水中,那景致,当真是美不胜收。好美!白茉舞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一双眼因眼前的美景而有些迷离,脚下雀跃地奔到了湖边,在这动人的美景中稍稍遗忘了她那遍寻不获的不肖师弟。

      真的没想到,这人人为之却步,几百年来,被视为禁区的神魔之境,居然是美如仙境。手里,拽着一朵攀摘下来的花朵,白茉舞面对着清冽的湖面,伸了伸懒腰,脸上,惬意的笑容忍不住泛滥。桑莱霓虹泉,碧澜流月影,相思雪玲珑,这里该就是相思湖了吧?可惜了,那传说中,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艳绝三界的雪玲珑,她却终究是无缘得见了。像是惋惜似的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她想,也差不多了,该去继续找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弟去了,但愿不要当真出事了才好!

      转过了身,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倒影着岸边景物的湖面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绿和野花的五颜六色中,居然伫立着一道浅淡的白。那抹白,如水墨般的清浅,淡如云烟,丝毫不显突兀,但白茉舞却已经确认了,那是道人影。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灿烂的蒲公英前,伫立着一名身穿白衫的男子。从这里,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却感觉到那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深沉的悲伤和绝望之中,忍不住,她一步步靠近了他。在这一步一步的靠近中,她慢慢地看清了那人的容颜,那五官,那轮廓,正仿佛是造物者最神奇的杰作,每一笔,都是鬼斧神工,增一点太过,减一分则不足,那一瞬间,白茉舞陡然窒住了呼吸,步子也再迈不出去,就定定站在离那男人几步开外的地方,默默望着他,移不了脚步,也移不开视线。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一瞬不瞬就这么望着相思湖面,久久没有动过分毫,那眼神,还是那么的悲伤和……绝望?

      “你在看什么?”原本静默到只能听到鸟啾虫鸣的湖畔,突然响起男子清雅淡韵的嗓音,白茉舞一怔,更没料到原本注视了半天,也不见有半分反应,仿佛就是一尊雕像的人会突然转过头来,四目交接,心,狠狠一震,那么一双太过深邃的眼睛,这样专注的凝视,让人忍不住在阳光之下,晕眩。

      狼夜已经在这相思湖畔站了一天一夜,对于他来说,每每来到这里的日子,日升月落,日夜的更替,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回忆深处几个昼夜不动不移,却不代表他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所以,她在出现在这里的第一时刻,他就已经发觉了她,听着她欢呼,听着她哼着小曲儿,他不愿理她,刻意将对周遭的感官都封闭起来,可是……她为啥突然安静下来,就站在那边,盯着他看?她是要看到什么时候?目光里好像隐隐有同情的意味?她在同情什么?他有什么需要她同情的?狼夜有些恼怒,瞳眸里泛起几许杀气。他几乎从不掩饰他对凡人的轻蔑,之前她打扰到了他,本来已经打算放过她了,如今她是自己找死。

      负在身后的手随着萤绿的幽光闪烁,缓缓变换成狼爪,那锋利的爪牙泛着幽暗而锐利的光。“送你——”满腹的杀意在那张漾着笑容的脸在近在眼前,白茉舞将她拽在手里的花递到了他跟前,满眼诚挚的顷刻间,烟消云散。就望着这样一张脸,望着这么一朵花,他仿佛看见了久远的从前,也是相思湖畔的这样一个春日,那个手执着盛放的雪玲珑,递到他跟前来的无忧少女,还有那样笑吟吟的清脆嗓音,“哥,送你——”哥,送你——时光仿佛错置了,回忆和现实在交错,狼夜的眼突然湿润了,背负在身后的利爪缓缓蜕变成平常的样子,修长而好看的手指略略颤抖着,探向那仿佛从回忆深处朝他走来的,少女和……雪玲珑。他有些僵直的手指碰触到了那朵花的花茎,将之紧紧拽在了掌心,同时,视线接触到白茉舞白皙的腕间一条精致的挽花链子,锁扣之上一处虽细微,雕工却很是了得的徽记,像是……魔咒,在瞬间被打破,那仿佛几可乱真,已经近在眼前的少女和雪玲珑瞬间如碎裂的雪片般,蒸发在正午火辣辣的阳光里,不见了踪影。狼夜拽紧了手里那朵野花,望着眼前女人的神色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眼见着对方已经接过了花,白茉舞笑笑,自己已经不是豆蔻之龄的怀春少女了,自十八岁那年下山行走江湖开始,她早已学会了淡漠处事。虽是郇山剑派的弟子,但却不爱惹麻烦的白茉舞自有自己一番处事之道。但这当中,却绝对不包括向一个陌生人示好。想来,却终是因那张过于俊美的面容而稍稍闪了神,才会做出即便十六七岁的自己也不一定会做的蠢事,怎的,从小便跟一帮师兄弟打闹惯了的自己也花痴了一回?万不可再这样了,白茉舞有些懊恼地在心头警告自己,想起在这相思湖畔待了这么许久,居然都把要找小师弟的事儿给抛诸脑后了,心上自责了一番,许是着急,许是为自己方才的举动而微感汗颜,她有些尴尬地朝狼夜点了点头,便是匆匆回过了身,迈开步子。

      “你是郇山剑派的白茉舞?”身后突然传来冷淡的询问,那嗓音,好听如同白瓷初雨,却携着几分白茉舞难解的情绪,掩盖在云淡风轻的表象之后,让人辨不出个真实。只是,听到自个儿的名字,她微愣的同时,却是下意识地回了头,一道白影猝不及防地逼至她身前,危险!那不只是多年训练沉淀的睿智,还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待到颈后的寒毛在瞬间直立,白茉舞袖中的挽花剑空鸣地寂响了两声,握在她手中,即将出鞘的电光火石间,已经来不及了,眼前一黑,她已经别无选择地昏了过去,不知该说是一时的大意,还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这一日,也为她之后算得上是凄惨的囹圄生活,拉开了帷幕……

      “狼主,这是……”彩蝶翩飞,狼夜座下的蝴蝶精蝶舞轻飘飘落至湖畔青翠的草叶间,望着昏倒在地的女子,忍不住蹙眉询问。

      狼夜冷冷地盯视着脚边的女子,留下一句,“带回去”后,便率先离开。一道彩色荧光过后,相思湖畔恢复了一贯的宁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只除了那片草地上遗落下了一朵野花,鲜艳如同血的颜色,不知被谁一脚,毫不留情地踩进了泥土里……

      “你恨本座,那也只能让你恨了!”许是跟白茉舞对视久了,狼夜累了,他极慢极慢地移开了视线,嘴角的笑痕看来有些可恨,仿佛是在跟白茉舞宣示着,他移开视线,并不是因为他认输了,他只是,累了,而已。慢慢地直起身子,慢慢地伸了伸懒腰,丝毫不管身后白茉舞几乎要将他的背都烧灼出洞来的愤恨目光,狼夜的所有动作都是慢条斯理,优雅一如他身上那袭水墨长衫。狼夜半垂的眼里隐隐有笑意,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着白茉舞僵硬地扭了扭脖颈和……峨眉间,不适的皱痕。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女人,狼夜有些不愿意承认,白茉舞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让他不感到反感的女“人”,只是,这女人太倔强了,以致于难搞到他迟迟得不到他想要的线索,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恼火,墨绿的眼瞳里隐隐有两簇不耐的怒火在跳跃,燃烧。

      “狼夜,你最好还是快些放了我,等到我师父找到我,有你好看的!”白茉舞动了动身子,那将她紧紧箍住的捆索,让她不适且怒火狂盛。被抓来这里,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已经大半年了,她早就清楚他们的目的,她受的折磨也不少了,这件已经破烂脏污的衣衫地下,各种各样的伤痕不在少数,但是他们以为折磨她就能让她屈服的话,那就错了。但是,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她还是忍不住绝望,师弟倘若脱险,师父他们应该早就知道她失踪了,应该是在到处找她了吧?可是,已经这么久了……已经这么久了……不愿意再想,再想下去她只会软弱,只会连最后支撑下去的信念和力气也会消失的,紧咬住下唇,白茉舞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必须有信心,师父他们一定会来救她的,一定会!

      狼夜勾唇浅笑,挺拔的身躯往不知何时搬来的椅上一个横躺,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犀利眸光淡淡扫过白茉舞坚持背后隐隐的不自信,他笑得更开了,那笑里,全是残忍的意味,“你对郇山剑派还真是有信心呢!大半年都过去了,别说你了,本座也连半个郇山剑派的人都没见着过。真不知道他们是根本没将你的生死放在心上,没有想过要找你,或者说根本没发现你失踪了,还是,郇山剑派根本就是浪得虚名,都是些窝囊废,连这里……也找不到?”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像是被刺中了痛处,白茉舞压抑了许多日子的惧怕,焦灼,委屈,在一瞬时爆发出来,冷静,倏然远离。这个时候的她,不是那个自小便被要求在任何逆境当中都能冷静镇定地找到解决方法的郇山剑派的弟子,她虽已不再是豆蔻少女,也不是千金小姐,但是,自小起,何时受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这个狼妖实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跟白茉舞的焦躁比起来,狼夜仍然是那么一派云淡风轻,手指一扬,一只剔透的玉杯子自行飞入那泓酒泉中,舀了一杯酒后,再稳稳贴贴飞回狼夜摊开的掌心。将那满载琼浆的玉杯捧至跟前,提鼻而嗅,满鼻的清冽醇香,狼夜陶醉似的闭上眼,人间,人间,这莽莽人间能让他为之一醉的,也就唯有酒了。这酒,当真是好东西,凡人唯一的贡献,就是造出了这能让他醉到人事不醒的酒了。“这么些日子了,白姑娘又不是白痴,光用听的,也该知道本座想要的是什么了吧?”

      “我……我不知道……”白茉舞别开视线,有些心虚地低垂下了脸蛋。

      狼夜丝毫不以为意,犀利如箭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那个心虚到几乎要将脸蛋给埋进膝盖里的女人,眸色转冷,杯中酒液一饮而尽,他自椅上站起,对着满池的荷香,舒展了一下腿脚。眸子深处幽荡着薄碎的冰,他唇际的笑痕,却是自始至终未曾变过。“既然白姑娘推说不知,那也没关系!本座不介意再说一遍,提醒提醒你!”他突然卿身俯首,挨近白茉舞跟前。太近了,近到白茉舞能清晰感觉到他清浅和缓的吐息,也能清晰看到那双墨绿到近乎黑色的瞳眸里,自己的倒影。然后,心虚与心慌一瞬间截住了整个心扉,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停止了那么一瞬,她能做的,只有慌乱无措地又别开了头。狼夜笑了,移开视线,移开身子,缓缓站直,“白姑娘!你们郇山剑派百年前曾出过一个叛逆的鬼才,他叫鬼刃。传言中,他根骨奇佳,天纵奇才,不过才二十锒铛的年纪,身手就已经有凌驾当时你们郇山剑派掌门人之势,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闯下了无数大祸,最后被你们郇山剑派数十名高手联手镇压,终于拿下,关入了郇山剑派后山的幽闭禁地,专门收集史书典籍的百书楼。他无意中窥得已经无人再能练成的术法仙阵,最后居然练至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人,也是脱胎换骨,成了你们郇山剑派最出色的掌门人之一,他也就是你师父虚阳子的师父,你的师祖,对么?白姑娘?”

      “我该夸夸堂堂狼族之主竟对我们小小的郇山,这般关心么?”凌乱的发丝下,白茉舞苍白的面颊之上浮现一缕讥诮。

      狼夜丝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道,“无奈,鬼刃虽习得这世间天下无敌的术法,他的后人却是无一人能全部承袭,他终日郁郁寡欢,终其一生致力于研究世间无人能破的奇阵,这当中……便有东泽荆棘海,是么?”说到这儿,狼夜墨绿的瞳眸倏然湛亮,“他将毕生研究所得记录在册,收藏在百书楼顶层,等待有朝一日,你们郇山剑派再出奇才,那本不世奇书就可以再度现世!”

      “你要找的那本书,早就已经不在了!”白茉舞淡淡地笑,笑容里有些怪异的……幸灾乐祸。

      “是啊!确实是可惜了,十五年前,一把大火将百书楼烧成了灰烬,那本不世奇书也不能幸免!不过,本座心疼归心疼,可不至于绝望,因为本座知道,那本书的内容不会失传,因为……白姑娘还在!”狼夜又旋身低头望着白茉舞,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亮如晨星。

      “我?”白茉舞心一沉,却是不动声色地扯扯嘴角,“阁下指望我什么?我一介女流,虽说是长在郇山剑派,身手是有的,却绝对不是你所谓的再世奇才,所以……抱歉,小女子是爱莫能助!”

      “白姑娘究竟要装傻到什么时候?”狼夜再度直起身子,轻轻的叹息声中充满了怒意,“郇山剑派从不轻易收女弟子,仅有的几位都是天赋异丙,白姑娘虽不是武学奇才,但也是其中之一!白姑娘是郇山剑派现任掌门人虚阳子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一手挽花剑使得漂亮,利落,不过十八芳华,便已经成名江湖,博了个挽花仙的雅名,为此,你师父,郇山剑派掌门虚阳子,还特意找南国巧匠为你铸造了一条挽花链,刻上郇山剑派的掌门徽记,赋予你仅此于他的权力,那条挽花链,就是你手上这条,是么?据说,挽花仙白茉舞有着超凡的记忆能力,三岁识字,不过五岁,便能过目不忘,自小最爱待的地方就是百书楼,不过十岁的年纪,已经阅遍百书楼中藏书万卷,且能倒背如流……”

      “传言不可尽信!”白茉舞蓦地打断了狼夜的滔滔不绝,清秀的面容上笼上阴郁,“何况,就算我阅遍了百书,那当中也不可能包括你所谓的那本不世奇书。既然阁下对我郇山剑派之事都是了若指掌,那也应该知道,百书楼顶层,一向是郇山剑派的禁地,只有掌门人与继任掌门才能进出!试问,茉舞又如何得以窥视那本奇书,进而默背下来呢?更别说,十五年前,整栋百书楼就已经付之一炬了!”

      “寻常的情形下,白姑娘要见那本书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倘若……那场火是有预谋的呢?”狼夜启唇轻笑,满意地瞧见白茉舞狼狈地刷白了双颊,“郇山剑派藏有不世奇书的消息不胫而走。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少年,一直是纷扰不断。为了彻底解决麻烦,干脆放了一把火,烧掉整个百书楼也不是不可能。在烧之前,再把那个有过目不忘本领的女弟子招到跟前,让她默下整本书的内容。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这本书,却惟有一人能将之记住,而且,看来,你师父也是相信你绝对不会背叛郇山剑派的,所以,才放心让你背下了整本书,不是么?”

      “那不过是你的猜测!”白茉舞力持镇定,冷冷地答道,笼在袖中的双手却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墨绿色的眼瞳淡淡扫过那张苍白的脸和紧咬的唇,狼夜自始至终,笑得无懈可击,“猜不猜测的,本座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今天,本座特意见见白姑娘,也不是为了逼你,相反的,本座为之前对白姑娘的不礼貌而致歉,而且,从今天起,白姑娘就是本座的贵客了,本座会交代下去,好好照顾白姑娘!”

      “狼主——”

      “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此话一出,两道女音一高一低同时响起,白茉舞狐疑地蹙紧了眉梢,“你以为你对我示好,就能套出我的话?”

      “就算是吧!”狼夜倒是答应得爽快,“反正,有一件事,本座希望白姑娘能明了,本座对于那本书里记载的那些绝世术法并不感兴趣,本座唯一想知道的,只有东泽荆棘海的阵法怎么破,如此而已!”话落,他水墨长袖轻摆,双掌轻击,同样彩蝶化身的另一精怪来到了跟前,他笑着一挥手,道,“蝶舞,蝶恋,今日起,你们俩好身照看白姑娘日常起居。先领白姑娘去南院的厢房,好生准备些干净的衣物,让白姑娘净净身!”

      “是!”蝶恋恭敬应答,蝶舞纵是有些不甘愿,也只是嘟嚷了两声,不敢反驳。

      “我不会感你的恩的!”冷冷说完,白茉舞在两名彩衣蝴蝶精的簇拥下走离了那座建在荷花酒池之上的亭子…….

      狼夜将视线抽回,低低而笑,手中的玉杯再次被酒液注满,再一饮而尽。酒啊,真的是让人遗忘的好东西啊……水墨色的长衫荡过一个半弧,狼夜已经潇洒地旋身落座在椅上,手里的玉杯不知何时变换成了长颈白瓷酒壶,一个倾倒,清冽的酒液便涌进了喉中,低低的笑声像是带着几分苦楚在夜色将临的黄昏暮色中,缓缓飘远,四散在不远处笼罩着的,浓稠的粉红色瘴气里……

      夜,如泼墨般在天青色的苍穹上画上重重一笔,然后,从那笔尖一点一点,很快蔓延开来,直到在整个天地间铺展开来。“哐啷”一声,随着酒壶落地跌碎的脆响,方才亭子里近乎疯狂的吟诗声戛然而止,而那个总是一袭水墨长衫,淡雅如画的狼族之主此刻已经完全扑倒在玉石的桌面之上,不省人事了。还有些方才倾洒在桌面之上的酒液,濡湿了他的衣袖,他的脸颊,他的发……慢慢汇集,往桌沿慢慢淌去,一滴,又一滴,和着亭子一隅更漏的声响,滴答,滴答…….

      万籁俱寂。偶尔能听到夜风拂过树梢,树叶的沙沙声,突然……

      为何轻易一轮回?
      凄凉已判今生世
      茫然悲韵
      重重尘劫
      魂梦两无依

      重重尘劫、
      魂梦两无依……

      飘渺哀怨的歌声忽远忽近地响起,那声音是婉转的,但那歌声仿佛是在风里呜咽,那词曲中的哀怨,甚至是淡淡的仇恨在暗夜里听来,有些毛骨悚然……趴在桌面上沉睡的人,却是恍若未闻,兀自睡得安详而宁静。那歌声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居然能听到那唱歌之人嗓音中的抽噎,然后,居然就在那歌声渐响中,一道飘忽得有几许透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悬荡的夜空里。那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女子,一袭白衣偏飞,长发飘飘,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一个夜里,这样的一阵歌声里,本就已经让人心里毛毛的,更为诡异的是……那女子的眼很黑,很亮,很美,幽怨如同最纯粹的水晶,每时每刻都氤氲着动人的泪光,而那皮肤,白皙透明,吹弹可破,那唇,就像是春日枝头最柔软的两片桃花瓣,美得惊心动魄,也吓人得惊心动魄,因为那女子不但身影如同透明,透过她的身形能清晰看到她身后的景象,苍穹,荷花,酒池……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脸,她的身子……甚至,都只能瞧见一半…….

      那诡异的女子身影驱近沉睡的狼夜身侧,那一只氤氲着泪光的眼,深情而哀怨地注视着那张俊逸超凡的面容,克制不住缓缓探出一手,那白皙透明的指尖却是堪堪穿透了狼夜,触摸不到半分他的温度。眼里的悲凉又剩了两分,她有丝空茫地望了望触到一掌虚空的手,指尖再次搁上狼夜的眉间,缓缓地滑动,触摸不到,她假装着自己能够勾勒他的轮廓,一寸又一寸,一记叹息像是冬日里随风落下的一瓣雪,轻轻软软的,在半空中翩跹,还未落地,便被劲风破碎,扬散…….

      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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