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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泪泫戚戚,只教自心知(六) ...

  •   有些奇怪呢!这是几乎所有来回巡视,还有守门的神将们在见到破日神君与司花神两兄妹一言不发,但行色匆匆地朝着天之界的方向走去时,共同的感觉。众所周知,自从神君的夫人被囚踏雪阁后,与神君的夫人,也就是魔界三公主亲如姐妹的司花神与兄长的关系就一路降至冰点,别说这样一路相携着走在一起,就连破日神君好不容易回三十三重天上一趟,两兄妹遇见了,司花神也是不假辞色,冷冷瞥上一眼转身便走还是好的,偶尔还会冷嘲热讽上几句,倒是破日神君也是一张冰山冷颜,不动如山就是了。所以,今日陡然见到这水火不容的两兄妹居然走在一起,怎能不让人感到惊奇?

      身上一袭精绣百花裙,携着刻意染上的百花香,幻化成脉苏模样的寸心被兄长握住的手间,沁出涔涔冷汗,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包袱”,怀里的孩子正贴在她胸口睡得安详,自然不哭不闹,无声无息,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本,装成寒朔和脉苏的模样是要冒险的,可是,也只有寒朔和脉苏的身份最方便,可以轻易避开所有可能会有的盘问。深吸一口气,寸心告诉自己放松些,脉苏不是说寒朔自昨日下界搜寻哥之后,就没回来,而方才,哥扮成寒朔的模样在三十三重天上转了一圈儿,这些人倒也见怪不怪,只以为寒朔有事才回来了,这下,只要能安然走到天之界,就没问题了。何况,回心石的法力还足以覆盖一定范围,只要,她跟哥的距离不要超过两步。紧提着一颗在胸口怦怦乱跳的心,直到远远地瞧见了一泓清泉,那里是三十三重天上灵气聚集之地,九莲池,而再过去,就是天之界了。这个认知让寸心悄悄轻吐一口气息,一步步走过去,心间,却盈满了复杂的情衷。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她是历经了多少困境,放弃了多少才走到他身边,而如今.......如今她正要离开他。猝然停下脚步,毫无预警。

      “怎么了,寸心?”拉住妹妹的手一紧,扮成寒朔模样的梵夙骤然回过头来,锁眉急问。怔然抬眸,面前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寸心有了一瞬的恍惚,然后她慢慢回过头去,望着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的重重宫殿,他的破日神殿不过就矮了无极殿数丈,同样是高高在上,俯瞰三界,他就在那里,而她呢........真的.......要离开他么?“寸心,你到底在想什么?再不走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妹妹回眸怔望的神态突然让梵夙有些不安,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竟忆及了那个不顾一切,也要嫁给寒朔的寸心,那眼里慢慢凝聚成形的坚定让他心头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便是不由分说紧了手中拉拽的力道,将她往天之界的方向拉去。

      经历了碎骨之劫,生产之苦,此刻的寸心体弱气虚,便是硬生生被梵夙拖拽着走了好几步,才有些艰难地险险住下脚步,缓缓抬眼望向梵夙,因回心石的法力,而掩去金银之色的眸子,平稳而坚决,“哥,我不走........”夫妻本是一体,他在这里,她能走去哪里?低眉敛首,望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婴孩儿,眼里漫溢着心疼与不舍,还有愧疚,更有哀伤,在眼底,灰飞烟灭,寸心一咬牙,狠下心将婴孩儿递与梵夙,“哥,你带孩子走.......”

      梵夙没有伸手接过孩子,箍住寸心手腕的手紧到让她生疼,他却是死盯着她,咬牙道,“你不走?他都这般待你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么?”

      “死也好,活也罢!既是我的选择,我不悔,自然不怨!”生生世世,永不相离,这是她许下的承诺,哪怕留下的结局仍是错待与绝望,她也不会后悔!

      梵夙却是死盯着她,一瞬不瞬,眼里蕴藏的怒火几乎想要焚尽他所怨愤的一切,“寒朔杀我族人,毁我魔界,甚至.......逼死了父王,而你.......现在却还要不知轻重,留在他身边么?你将惨死的族人们置于何地,将父王置于何地,将我这个即使在这个时候,还冒险赶来救你的兄长置于何地?”梵夙每说一句,便眼瞅着妹妹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惨白上一分,眼底有些不忍,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心软,“我现在有多后悔,后悔当日心软让你嫁给寒朔。倘若知道会是今日的结果,当日我宁愿打断你的手脚,也要将你关在素馨居,绝不让你走上这条路。所以,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这一回,你只能跟我走,没有选择!”

      寸心脸色已经刷白到看不出一丝的血色,望着兄长坚决的神色,她知道这一次虽然强势,但一贯疼她的兄长再也不会为她妥协,果然,下一刻,梵夙便是拖拽起她,往天之界的方向大踏步而去,“哥——”她急唤,却是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能力。电光火石间,身后一股凛冽的气息逼近,寸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同时,已经被梵夙拉着往旁一闪,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银亮的戟刃贴靠着梵夙的衣衫而过,裂帛声起,隐隐飘着浓郁血腥味的黑色衣袖硬生生扯开深长的口子。一道阴影闪过,长臂陡深,极快地抓住长戟,一个回身,横戟在前,挡住了去路。极快地被梵夙护在身后,寸心还是在第一眼间,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复杂的目光几许期盼,却又几许仓皇地望向那人,银衣盔甲,横戟在手,唯一........那一头原该墨黑的发丝中间却参杂着丝丝斑白.......心,陡地一悸,自被囚踏雪阁,已经多少时日了,再见,竟有如隔世,但更怕的,却是此时此地,他与哥竟对上.......可是他怎么会来?还追至此处?他不是在破日神殿么?怎么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低眉敛首,好一会儿后,寒朔才抬起眼来,对上寸心,眸色微暗,极快地掠过一抹难辨的思绪,瞧得寸心心下酸涩,只是,那视线在睨向梵夙时,却冷沉了下来,“梵夙,你是自信,还是自负,居然敢直接闯上三十三重天?”

      “哼!遇上你,实在不巧得很,废话少说,动手吧!”梵夙目光里暗藏冰与火,即使有了回心石的遮掩,那魔魅的金银之光仍然止不住地跳跃着,嘴上冷哼着,嘴边却噙着冰冷的笑意,手一扬,手里魔光渐渐凝聚成一个光球........

      剑拔弩张,一个是魔界少主,一个是天界神君,都是三界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对峙的一时间,气氛僵滞紧绷到仿佛连风也停止了吹拂。“哇——”突然间,婴孩儿的啼哭声突兀地响起,那一瞬间,奇异的,不管是寒朔,还是梵夙,都稍稍敛去了浑身的戾气,而寸心却是锁眉,心疼地拍抚着怀中突然大哭起来的女儿,“乖!乖!别哭啊,娘在呢,娘在呢.......”好不容易,怀中的孩子哭声稍歇,寸心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寒朔正深深望着她怀中正在抽泣的孩子的目光,深思了片刻,突然一咬牙,在两个男人震惊的目光中,猝然屈膝跪下,便是道,“寒朔.......算我求你,放过我哥.......你们神界已经赢了,我父王已经死了.......我们魔界再无翻身的可能.......你就当......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儿上,看在我们孩子的份儿上.......放过我哥,可好?”

      寒朔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到寸心脸上,她跪在跟前,半扬着头望他,目光中带着殷切的恳求,一种刺疼极快地窜过心尖,曾几何时起,他那对着他总是任性妄为的妻,要求他应允一事,需要下跪,这般哀求?仓皇别开视线,不敢去看那张从前艳丽无双,如今苍白如雪的脸容,抬眼望向双眸嗜血的梵夙,寒朔沉稳的嗓音却听不出半分的波动,径自沉冷道,“一刻钟的时间,沉雨必会率同天兵天将赶至,到时,你怕是再无退路。本君今日可以放你一马,但是,寸心.......得留下!”

      “哈哈哈哈!”梵夙闻言,却是暗戾地大笑出声,金银之色流转的双瞳迎向寒朔沉冷的黑眸,讥讽如潮,“寒朔,你是在说梦话么?倘若不能带寸心走,我何苦冒险来三十三重天上走一遭?”话落,他伸出手去,不由分说将寸心怀里方才稍止了哭声的婴孩儿,接了过来,另外一手则去拉住寸心,“寸心,你不用求他。一个连妻子、孩子也没办法保护的人,求他什么?他算什么?我们今日是败了,但是有我梵夙一天,我魔界子民万千,终会卷土重来。寸心,你跟哥走。我绝不会再让你留在他身边。”

      “不!哥,我不走——”寸心在毫无所备时被梵夙拖着往天之界的方向疾走了两步,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后,寒朔已经说了,这一次会放过哥,不管怎么说,对他仅剩的一点儿了解还是有的,那就是,他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银光飞掠,长戟再次破空而来,直直射入近旁的云石玉柱之上,入木三分,还在震颤着的当下便是拦住了梵夙的去路,再一个横空飞掠,寒朔又重新飞身到了他们跟前,“本君说过,寸心......不能走!”语调沉冷依旧,却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甚至有些坚决太过,至少在梵夙听来,可恨得紧。

      “哼!你凭什么?你护不了寸心,将她害至这般的田地,你还将她留在三十三重天上做什么?难道夫妻一场,就连最后一丁点儿的情分也没有?非要将寸心困在这三十三重天上,直至死么?”梵夙紧紧箍住寸心的手,利眼死死盯住寒朔,一句句,毫不留情地道。

      寒朔的神色沉冷依旧,平静地瞧不出半分波动,方伸出,握住长戟的手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抖颤,沉默良久之后,他一个用力,将长戟拔出,再一个横斜,直指梵夙照门,一字一顿道,“一刻钟不长!本君还是那句话,你走,但寸心,不能离开三十三重天一步!”抬起的眼,毫不闪躲地回视梵夙,黑曜石般纯粹的双瞳中,坚定如同磐石。

      “你.......”梵夙眼里波谲云诡,最后化为一记冰冷的淡笑,寸心贝齿轻咬下唇,踌躇望他,猜想着,事到如今,他还留她做什么?那个因由.......可与她的一样?生生世世,永不相离。“寒朔,你是觉得,我如今有伤在身,便只能任你宰割了,是与不是?”

      哥受伤了?寸心心头一颤,惊讶而忧虑地打量兄长,自被剔了魔骨之后,她身子虚弱,除了不老不死的魔身之外,已与常人无异,自然察觉不出什么,倒是如今留了心,靠得近了,果然隐隐嗅出几许血的味道。

      “本君今日并非定要与你动手,只要你一个人,离开。”寒朔依旧不愠不火,冷静如斯,殊不知那副模样,却让梵夙看得心头愈加火起。

      “可惜,我领你的情,那又如何?”梵夙邪佞地勾唇淡笑,却是松开了寸心,将她往旁一推,毫无预警地旋身而起,掌心酝酿多时的光球化为丝丝缕缕无处不在的力量,直朝寒朔面门袭去,寒朔眼神一凛,腾身而起,避过袭来的光束的同时,手里的长戟下意识地一挡,“哥——”寸心惊慌失控的惊叫声中,寒朔瞧见梵夙单手将孩子往前一递时,黑眸骤然大睁,急急一个收手,旋身落地,手臂被反灌入的真气震得发麻,梵夙收回手,拍抚着襁褓里的婴孩儿,笑得阴骘而狂妄,“人说,无毒不丈夫。寒朔,看来,你还狠得不够彻底。”

      寒朔沉默不语,眼,却是死死盯住梵夙抱住孩子的手,那眼神,却让梵夙嘴角狂妄的笑痕又深几分。“哥,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拿孩子当挡箭牌呢?”吓得心跳几乎停了的寸心扑上前来,眼里含着惊惶的泪,急忙伸出双手要去接过孩子,只有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她才能安心呐!孰知,梵夙却是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手,在寒朔和寸心都震惊而不安地抬眼望他时,他却笑了起来,笑得让人莫名震颤,笑声方歇,他盯住寒朔,那目光,有些诡谲,“寒朔,把你的女儿还给你!”话落的同时,他突然将怀里的襁褓往半空中抛去......

      “孩子——”寸心的脸色在瞬间刷白,失声惊喊起来,只是在怔忪之间,便觉着手腕一紧,便被梵夙拖拽着直往天之界行去,天之界不过数步之外,窜步而至,只需纵身一跃,便是海阔天空。寸心几无意识地被拖拽着行去,目光却直随着那襁褓而去,突然觉得,就连灵魂也随之而抽离。

      错身而过,寒朔从不知,那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决定会在那一瞬间犹如刀割一般凌迟着他的心,封住眼,封住口,他告诉自己,他看不见那错身而过的襁褓,他也没听到那婴孩儿揪疼人心的哭声,蓦地狠一闭眼,再睁开时,却有一滴冰凉的泪自眼角滑落,他却是几个抢步在前,在梵夙拉着寸心飞身纵下天之界的前一个刹那,扯住了寸心的手,沉冷的嗓音第一次失了稳地抖颤起来,“寸心绝对不能离开三十三重天一步........”

      寸心失了落点的眼移至寒朔拉住她的手,再移至他半垂的脸上,目光茫然而空洞,却是如同刺一般,刺得寒朔双目一个瑟缩。“不——”突然,寸心凄厉地狂叫了一声,“噗通”一声清响,梵夙与寒朔都是怔然回眸,那一瞬间,两人一个闪神,寸心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用力挣脱他们两人的钳制,踉跄着往那声源处奔去,有好几次,几乎摔跌在地,狠狠扑倒在九莲池边上,底下一汪泓泉清冽冰爽,水影悠悠,犹回荡着几许涟漪,却瞧不见底,更看不到任何的影子,孩子,她的孩子........心,骤然一空,她茫然地望着九莲池面,却再也感觉不到胸腔间,还有心在跳动。

      梵夙不敢相信,他丢出了那个孩子,寒朔却没有接住,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选择的,不是先救下孩子,而是先拦住寸心;寒朔则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选择,他本该只是一个有着他的骨血,却还未有半分情感牵绊的孩子,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心,却这般的疼.......怔忪间,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九莲池面,一朵含苞的芙蕖乍然绽放又乍然闭合的花瓣,也没有瞧见池畔一闪而没的百花裙摆.......

      “快!神君就在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沉雨的嘱咐声,急促有序的脚步急速地朝着此处靠近。寒朔乍然回过神来,便是毫无预警地出掌往梵夙击去。“啊——”毫无所备的梵夙惊喊出声的下一刻,已经脚下一空,身子毫无自主意识地往下坠去,坠去.......

      “哥——”撕心裂肺地狂喊出声,天之界的重重云层之中,却再没兄长的身影,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举动,伸手望腰间一扯,扯落了那装着半块儿回心石和照颜镜的香囊,朝着兄长坠去的方向用力掷去.......

      急速模糊消失去的寒朔、寸心的身影和穿梭而过的云层是照颜镜里呈现的最后影像,那画面当中,寒朔沉冷的嗓音亦慢慢地被湮灭,“本君方才失手将梵夙打下天之界,他怕是已经逃往下界了,还不去追?”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镜子里的影像随着那把消失的嗓音,被湮灭在一片静寂的黑暗里,回澜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蕴着泪的双目中交织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汇聚成震惊于不敢置信,回澜.......回澜.......回澜已无波!原来,这名是有这样的由来。可是,方才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相干?不!不!那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那个回澜,不是她!不是她!用力地摇着头,回澜只想要逃开这荒唐的一切,拎起裙摆,飞也似的拉开房门,奔了出去.......

      如穹苍般笼罩在整个厢房上空的结界突然一个撕裂,回澜奔了出去,再愈合无形,但几乎是同时,回澜身上再无遮掩的神魔气息随着那双含泪的双目,一金银,一墨黑,还有那头在奔跑中在夜风里飞扬,夹杂着碎金色的发丝,穿透了重重的云层,直达那座仅次于无极殿,仍然耸立于三十三重天高高在上,俯瞰人世之处的宫殿之中,黑曜石般纯粹的双目半抬,眼底急速地掠过一丝难解的光亮,身旁如影子般的身形却已经化为一阵轻烟,追着方才那气息,往三十三重天的下界掠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反应过来的狼夜大吼一声,半空中那道好不容易聚合完整的虚无身影突然一个散列,一道白影裹着半块儿回心石往回澜的方向飞掠而去,另外半块儿则重新回到狼夜胸口,光芒暗下,狼夜的双瞳再次恢复了墨绿近黑的颜色,眼里却犹有怔忪,那个孩子,那个当日跌落九莲池的孩子还活着是吗?还活着........仰头,他不愿意承认眼里那一瞬间动容的湿润,但是,心却被一股涩然的暖意所深深纠结,半曲成拳的手掌有丝不能自主的颤动着,寸心的孩子,他的.......外甥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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