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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月十一日 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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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天想少奶奶,我害了失眠症,半梦半醒的,说是睡着,却什么都清楚;说是醒着,却做梦。
我以前梦见少奶奶,都是很美好的;自从害了失眼症,每次梦见少奶奶,都有不祥之兆。
最可怕的一个梦,是我在书里刚夹上了第五朵酒花的那天夜里做的。
是个秋夜。
蚊子已无踪迹了,
少奶奶赤着脚,在夏日的沙滩上奔跑。一个日本兵紧跟着她。少奶奶全身是血。
日本兵的刺刀仿佛刺在我的胸口上。
我醒了。怕那梦真的灵验。
第二天,我跑到了沙滩。
沙滩上没有少奶奶。
一伙人围成一个圈儿,嘁嘁喳喳,指手划脚。
福禄居茶馆的掌柜也在那儿。
我问:“掌柜的,出了什么事儿?”
掌柜说:“铃铛死啦!”他的神情仿佛很高兴。
我猜测,铃铛肯定早已不在福禄居帮他挣钱了。
掌柜说,铃铛与一个日本军官有染,被发现与一个伪军在海边的酒楼里也有染,日本军官二话没说,铛铛两枪,把当事人毙了。日本军官正要往外走,突然进来一个人,当头一闷棍,又把日本军官给打死了。玩棍的这个人,是铃铛的哥哥。
三个死人,被活人围成一个圈儿,取笑。
我问:“铃铛的哥哥呢?没死?”
“命大!”掌柜说,“跑掉了,说是要去寻找八路军!”
我突然心疼铃铛了!毕竟,我是在发现她的问题之前跟她过的那个夜。
但这种“突然”,又很快消失了,因为铃铛终究还是一个贱人。
我像行尸走肉似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默默地回到了我的屋里。
我想躺下去,努力做一个关于少奶奶的好梦。
我昏昏沉沉睡了两三天,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锣鼓声儿和爆竹声儿。
我下意识地扭了扭自己的耳朵,能明显感觉到疼的时候,锣鼓声儿和爆竹声儿还在。
——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爬起来,向厂区跑去。
少奶奶和王先生回来了。大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俩儿。
欢迎的爆竹声儿和锣鼓声儿止了以后,徐敬之简单地公布了一则消息:王先生筹资50万元,还清银行款息,且余大额流动资金。
我觉得两条腿发软。
我蹲在地上,哭了。
直到人群散尽,我仍蹲在那儿。
王先生说:“福堂,是你吗?”
我站起来,望着王先生,觉得嗓子眼儿发痒。
少奶奶说:“这五年,你一直在啤酒厂?”
我说:“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
少奶奶湿了眼圈儿,说:“我和先生也一直想你。”
少奶奶清瘦了若干,但不显老;一举一动,脱尽了先前的稚气,倒让人觉得,妩媚之外,又陡添了一种别样的韵味儿。王先生的变化亦很大,主要体现在老和瘦上,发头多半白了,高大的身躯也几乎只剩下一幅骨架。
我说:“这些年,先生和少奶奶吃苦了。”
王先生说:“都过去了。”又回头问少奶奶,“是不是子荷?”
少奶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