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日记》撄平

1、疯子养成

　　我是一个疯子。尽管大多数时候，我看起来都和正常人一样，但我的确是一个疯子，我手臂上那深深浅浅的疤痕印证了这一点。它们都是过往那些疯狂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妈说我从小就是一个疯子。理由是我四岁的时候曾经抢过弟弟的玩具。如果她说别的事情我未必记得，但是那一件事我却记忆深刻。那是一个冬天，弟弟拿着一个塑料袋在火盆上烧，外婆叫他不要玩火，而他不听，于是我就抢过他手里的火钳，夹着那块塑料飞快地跑了。这一幕被妈妈看见，她对别人说，我是个霸道的人，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用心多么险恶。

　　她说她四岁的女儿用心险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险恶”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却深深地记住了。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停地回味。妈妈那一刻横眉怒目的神情也一直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是的，妈妈的神情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凶恶的。所以每当我看到她温柔地和弟弟说话，拥抱亲吻他，我都会特别嫉妒。嫉妒是可怕的，它使我变得疯狂。比如我发现我的书包坏了，而弟弟的是好的，我就会把他的也弄坏；我发现我的鞋子坏了，而弟弟的是好的，我也会把他的弄坏……从这个角度来说，妈妈没有冤枉我，我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当然，我的这些小伎俩从来就逃不过一顿打。弄坏弟弟书包的那一次，我六岁，弟弟比我小一岁，我们一起上小学，那是我们的第一个书包。书包坏了之后，弟弟很伤心，妈妈很气愤，把我绑在柱子上打。那一幕却刚好被来我家的外婆看到，于是外婆把我带回了舅舅家，批斗了爸爸妈妈一番。

　　从我一岁开始，我就被寄养在舅舅家，由无所出的舅舅抚养。是他们教我说话、教我走路、教我吃饭，在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眼里，我就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孩子。所以他们很愤怒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被虐待。

　　那一场家庭会议至今仍印在我的脑海中。不是有人撑腰的有恃无恐，也不是被暴打之后的委屈，而是深深的恐惧。因为家庭会议之后，我还是和爸爸妈妈回了家，他们开始很长时间不理我，那种冰冷和眼神中的蔑视，令我深深的恐惧。从那以后，我甚至害怕去外婆家，害怕从那回来之后，会是变本加厉的伤害。

　　那一年我六岁。我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疯了，我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但是我的成绩一直很好，这对于一个偏执的疯子来说，也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我既想以此引起爸妈的注意，又潜意识地想将弟弟比下去。

　　除了认为我是个疯子之外，从小妈妈还对我有另一个评价，就是傻子。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傻子，我学习一直很努力，和弟弟同班的九年，我都是三好学生，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乃至全镇第一。老师和别的家长有时候会和我妈妈说，你女儿真聪明。我妈妈就会说，海子（我弟弟）才是聪明，她很笨的，就是一味的勤奋。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勤奋是贬义词，于是我开始贪玩、叛逆，我想这样他们应该关心我了吧？即使这样，我的成绩仍然是第一，妈妈应该认为我聪明了吧？

　　但是这样的结果是，妈妈对我的评价多了一条懒惰。这项评价一直伴随至今。对于为什么我又懒惰又愚蠢，中考、高考都比聪明又勤奋的弟弟要考得好，妈妈认为是我有“狗屎运”，而弟弟则是时运不齐。大约还有我占了弟弟的运势的关系。

　　但是随着我由勤奋变得懒惰，我已经长大了。岁月风云霁变，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我的疯狂，有增无减的疯狂，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痕印证了这一点。

　　每次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上一刀，那一霎那即有一种恐慌的快感，看到血丝渗出来，就忍不住笑了。心中所有的压抑都会通通走光。只偶尔有不管用的时候，那就是逢年过节，看到一家喜气洋洋，看到弟弟承欢父母膝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我就会躲到屋后，心中郁结，无论割多少刀都排解不了我心中的郁气，这个时候我会越来越疯狂，拿着一把刀在屋后那棵果树上疯狂地砍，也许在那一刻，我把那棵树当作了他们。我咬着牙，死命地砍，直把那一个当作永恒，想要和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

　　很多年过去了，那棵树终于死了，而我也长大了。

　　我已经远离了家乡，远离了父母，我甚至可以一年不回家。我以为这是我一直的心愿，但我却仍然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我会给自己买布娃娃，那是我小时候想要的；我会给自己买小鸟儿，那是我小时候想要的；我给自己买了很多很多小时候想要的东西，但我仍然不开心……

　　我想我需要一个孩子，一个和我小时候长得很像的孩子，然后把我小时候想要的东西一股脑地给她，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小宝宝，你不要害怕，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妈妈很爱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