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鹊》翩竹

53、第六章：遗祸孽（十）

　　陆、解脱
　　那两名黑昆仑祭司几乎是哀嚎着逃出了锅炉间。
　　当公输班不费吹灰之力制服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身上已结满厚厚一层白霜。两人都冻得肢体僵硬，全无还手之力。那名举着祸斗皮的男祭司更惨，双手已与毛皮冻成一体，撕下来的时候竟生生扯下一块皮肉。
　　“既然研发出如此实用的招式，为何不早说？”公输班敲敲脚边硬得好比石头的祸斗皮，对白莺说道：“夏天只需一盆水就可制冰降温，硬是能省下不少空调费，多好的绿色资源啊！莺要不我们回去商量下怎么开发利用？也算为全球环保工程贡献一份力量。”
　　“……师伯，别开玩笑了好不好？”白莺挥手融化了满屋子的冰凌，令锅炉间恢复原状：“控制形态变化比控制水流形状难多了……好累，要不是被逼无奈，我才不想用这招哩……”
　　“呵……呵呵。”一声颤抖而阴森的微笑打破了略显轻松的气氛。众人再度把目光聚焦到那两名黑昆仑祭司身上——两人都被属神牢牢按在地上，四体已被封住，无法动弹。但此刻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从冻得青紫的嘴唇里硬挤出一串冷笑：
　　“你们以为这样就算征服黑昆仑了吗？呵呵，高傲愚蠢的地仙……即使没有了祸斗，埋藏在地下的火焰也是不会熄灭的！总有一天，它会让你们知道触怒它的代价……呵呵……咳，即使我们死后，那些傀儡体内的降药也不会自动解除，而没有了我们的解药，他们也休想活下去……”
　　一行紫黑的鲜血从他们的嘴角淌下，烈裔见状连忙去掰两人的嘴——从中涌出一大口血沫和无数黑虫，腥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没治了，已经死了。”烈裔试了试两人的颈动脉，摇摇头起身道：“他们都事先服过降药，刚才自己解除了体内的封禁。现在虫行走五内，已经没法救了。”
　　阴霾重又爬上在场众人的眉宇——不仅是由于损失了掌握黑昆仑情况的“舌头”，更是因为忧心那些活傀儡的性命。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神态安详、宛若沉睡，但倘若得不到及时医治，片刻之内失控的药降就会在他们体内爆发，将五脏蛀空蚀尽。
　　“师伯，该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救他们么？”眼睁睁看着十几条人命逝去，任谁都于心不忍。然而此刻，即使拥有着河图之力也是回天乏术，白莺不由得焦虑起来，一脸急切地向三位地仙求助。
　　“……很困难，现在时间条件上都有限，很难保证成功的概率。”在派遣属神于锅炉室内搜索解药无果后，公输班紧皱眉头，缓缓道出一番话：“还有一个办法，如果能马上找到一条黑狗，用狗血淋在受术者面额并同时施以咒术，兴许可以逼出降药——黑狗血是降头的克星，应该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
　　可是一时之间，要到哪里去找这救命的黑狗血？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脚边忽然响起一阵低吠：小狗夜雪正摇着尾巴，睁大眼睛望着众人。
　　小雪！白莺心中一动，但随即又强令自己放开心中的念头——虽说小雪是天狗，其血之功效可能比之凡犬有过之无不及。但眼下有如此多的活傀儡，真要榨血救人，恐怕小雪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仿佛是看出了主人的犹豫，小雪猛然低下头去，在自己的前腿上狠狠咬了一口。鲜血滴滴答答地从伤口处流出来，小雪的眼神依然那样天真明澈，看得白莺一阵心痛。
　　“快，取血救人！”公输班首先行动起来，让白莺用河图之力将鲜血凝聚，形成一个个血球，分于烈裔和宁封子。三人各自持着一枚血球，分头在活傀儡额上快速画符作法。天狗血一接触额头，那些活傀儡便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待画符完成，活傀儡纷纷剧烈咳嗽，仰头喷出一口口黑血——血中混杂无数毒虫，降药被逼出来了！
　　白莺抱着小雪跟在后面，每当血球用尽时，自己便不得不再次破开小雪的伤口抽取血液。取血时她能感受到怀中那微微的颤抖，但小雪始终不声不响，甚至不时伸出舌头舔舔白莺的手臂。白莺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虽然救人性命义不容辞，但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怀中的小生灵因此消失。
　　“用我的血试试吧！”一直作旁观帮不上忙的鎏伸手一捋袖子，对正在施法的三人说道：“好歹我也是众龙之长的应龙，我就不信龙血还不及狗血好使！”
　　“别来添乱！这世上一物降一物，不是什么都可以想当然凑合的！”公输班继续在活傀儡之间穿梭，头也不抬地回话道：“谁都不想弄死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狗，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快救治最多的人，尽快让它的伤口愈合。”
　　一圈跑下来，白莺怀中的小雪已是气息奄奄，而眼前也只剩下一个尚未救治的活傀儡——血又用完了，白莺看着倒地不起的吴婶，咬咬牙又要破开小雪腿上刚刚凝结的伤口。
　　“……不用麻烦了。”一个微弱而坚决的声音，阻止了白莺的动作。吴婶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一脸慈蔼歉疚地看着白莺。
　　“不用再费神救我了，这样很好，我终于可以再见到我的小茉了。”吴婶的笑容不再显得那样虚伪空茫，灰色渐渐爬上她的双鬓、眉宇，乃至延展到整个面容。看得出她在勉力压抑着体内被侵蚀的剧痛，可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却由衷幸福，有着超越一切苦难后所领悟的释然。
　　“很抱歉，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吴婶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白莺的脸：“我鬼迷心窍了……自己知道那样的痛苦，却还要夺走别人的孩子……对不起，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只是……再让我握一握你的手，请你送我一程，拜托……”
　　“我不怪你，你不是出于本意，你也是受人操纵，我不会怪你……”白莺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她迎上吴婶举起的双手，紧紧拥抱住她不断痉挛的身体。吴婶的意识开始涣散，双眼大睁，仿佛要穿透天空找寻什么东西。
　　“……小……小茉……”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被微弱的气息冲顶出来，又旋即被夜风无情吹散。
　　“……是我，妈妈。”白莺俯下身去，在妇人耳边如是低语：“妈妈，我回来了。”
　　一丝微笑挂于唇边，怀中的妇人应声阖上了双眼。
　　柒、遗祸
　　“……如今‘丝罗瓶’已全部销毁完毕，大部分活傀儡清除余毒后也已送返，还有一部分留在‘陪都’修改一些不必要的记忆……事情的处理结果大致就是这样子了。”涂山白氏的新店堂内，公输班正在向对方汇报清剿黑昆仑祸斗祭的全过程：“居然想出了那样的招式，莺那孩子，的确是在以出乎我们意料的速度成长。”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涂山白氏漫不经心地呷一口茶，打断公输班的陈述：“听说此次行动还是造成了凡人死亡，而且莺还目睹了全过程……我只是希望，这不会对那孩子再度造成负面影响。”
　　“夫人尽可放心，她之前许下的誓言，并不是红口白牙的空话。”公输班的语调颇为感慨：“说实话，她最后的举动我也没想到。可是却那样妥帖、富有人格魅力。那一瞬间，我有似乎重见飞廉的错觉……那孩子也的确越来越像飞廉了不是么？”
　　“但愿如此。”正当两人谈话之际，店堂通往内室的门被猛然推开，白莺抱着活蹦乱跳的小雪冲进室内，丝毫不顾身后烈裔的拦阻。
　　“白姨，谢谢你！”小女孩抱着小狗有些语无伦次：“谢谢！谢谢白姨！多亏了白姨！谢谢白姨救了小雪……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小时候我就教育过你，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涂山白氏的语气严厉，却掩饰不住眼角流露的笑意：“行了，你开心就好。我这里也只是恰好存有天狗血，举手之劳而已……好了就赶紧把这小东西带走，这几天天狗的气味已搅得我店里的属下不得安生了。”
　　“是！马上带走！”目送白莺欢欣鼓舞离去的背影，涂山白氏哑然失笑：“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诶，可是今天怎么没看到阿鎏？”
　　“听说莺今天是专程来接小雪的，闹情绪不肯来。”公输班无奈地耸耸肩：“睡了两千多年，似乎又把年纪睡回去了。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没关系，回去让莺调解一下就好。”
　　可是这次，公输班却预料错了。当一行人回到家中时，才发现鎏已经失踪了。

　　《遗祸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