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楚歌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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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
大寒,降雪数日,日月无光,秦王暴政,亡民余万,咸阳遍尸,民怨四起.群雄怒,起义一发千万应.
乱世临.
在林山遇见荆天明前,就常听见街坊众邻提起他的名字.
他们说,荆天明是继盖聂之后的剑圣,一柄名剑渊虹独走天下,无人能敌,无人能伤.
他们说,荆天明行踪飘忽独来独往,不问江湖,不近女色.是盖聂的独门弟子.
他们说,盖聂与卫庄斗了数载,却死在了弟子的剑下.而那年荆天明十二岁.
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而素来爱武的林山只记住了三个字"荆天明",这一记便是七年.林山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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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年说长不长,说短怕是对少年来讲更谈不上.
他们说,起义之中枭雄无数,其中以项羽,刘邦最盛.
他们说,那项羽天生神力,骁勇善战,可谓一代霸王.
他们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就算很久以后的现在,林山依旧不明白为何爹娘要反秦,反了又如何只不过是两个手无寸铁的百姓,空有一腔勇罢了.当年的林山坐在坟墓边冷眼雪覆群山,一把火烧了停留十一余载的茅庐,火光冲天摇曳不止.
他转过身,眼前这个男人青衫,白纱,冷剑,清酒.眉宇间尽是英气,长发被利索的扎起,眼神清澈却略显寂寥.就是这个男人在秦兵杀进村时以一人之力杀敌数百,如战神修罗招招致命见血封喉.
只是赶不及救下爹娘.想到这里林山抬头望了望灰暗的天,僵硬的咧嘴一笑,双手抱拳.
谢侠士相救,敢问大名,来日定报大恩.
那人不答反问,你还有家人么
林山朝墓撇了撇嘴.
那就跟着我吧
好.林山二话不说便起身往男人走去,我是林山,你呢
荆天明.
屠村过后的第一个初春,失去双亲的林山终于遇见了他记了七年的人.那年他十一岁,荆天明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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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秦亡,天下二分,楚河汉界.乱世收.
他们说,英雄美人,霸王虞姬.
他们说,哪知那屠城狠辣的西楚霸王竟也是个痴情郎.
林山对这天下的归属没有任何兴趣.归汉也罢,归楚也罢.他的天下只有一个,那便是荆天明.美人也好,英雄也好,都比不上.
荆天明教林山剑术武功,一路走走停停,奔波不断,永远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亦或是在躲避着什么.
林山曾经问过,师傅,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时他们在月下江边煮酒论剑谈天笑叹,那时林山杯中的酒温热香醇.当他得到回答时,酒已冷,香已散,云已遮月.
荆天明说,林山,你叫我大哥吧.别师傅师傅的,把我叫的找不到姑娘了.说罢便长笑豪饮,唱出一曲楚歌.他说,这是故人的歌.
那故人现在何处
在王道.
林山不懂,却也没再追问下去.他看着荆天明因醉酒泛起红晕的脸忽然觉得心里难受起来.因为那张脸上有两行清泪随笑声而落下.他看着荆天明拿过渊虹出剑起舞,锋利萧索,吟吟而出.王道侠道,莫问墨问.
月下他的三色额饰隐隐波动,一如他明亮的眼,孤冷的剑.
一舞毕,他剑挑酒杯郎郎笑道,小弟,来与大哥共饮.
他说,小弟,以后有什么事,都有大哥护着你.
他说,小弟,陪大哥走一遭江湖可好
他说,小弟,来,叫一声大哥听听,给你吃烤鸡.
大哥,你醉了,这里没有烤鸡.林山回答.执起酒壶为他斟酒.
.....我知道.荆天明这样说着,一滴泪便滑近了杯中,泪酒饮下.
那一夜,他唱了半夜的楚歌,唤了半夜的人.而他则听了半夜的楚歌,听了半夜的少羽.
林山始终没有去问荆天明少羽是谁.他只是知道,那是个让自己大哥伤心的混蛋,让大哥就算睡觉都咬破唇哭泣的混蛋.男儿泪,为谁流.
只要知道这些,也便够了.
这是林山跟随荆天明的第一年.他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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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久必合,那么合久呢打江山容易,那守江山又如何
他们说,刘邦失信,越楚河跨汉界,战火灼天又起.
他们说,项羽军中早有将领已判,且只余兵八万,怎敌
他们说,虞姬拔剑自刎,霸王出枪突围至乌江被困.长叹自刎.
他们说,惜一代英雄啊.
林山慌了.他从未见过荆天明那样无法自制的颤抖过,嘴唇发白,脸色发青.他甚至认为他是中了毒,急冲冲的要跑去找大夫.一转身便被拉住了袖摆,他听见他的天下带着哭腔问他,项少羽兵败
林山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回忆谁是项少羽,直到荆天明跨马而上往东前去后,他才缓缓蹲下,双手抱头.他忽然觉得胸腔疼痛难当,吐息紊乱不顺.他笑着说,少羽,项少羽,项羽,哈哈哈哈,好一个西楚霸王.
他拉过马匹亦向东,抬头夕阳赤红,裂了天际.昏鸦归巢,好不凄凉.
待他赶到乌江时,荆天明已坐在地上,一片尸海,满目殷红.手中握着一把长枪,血迹斑斑,对着江面轻唱着楚歌,声颤人寒.
那一坐便是两天,一唱就未停过.滴水未尽,米粒未粘.却无泪落.
林山陪着他坐,陪着他唱.
林山说,大哥,我陪你走一生江湖可好荆天明说,少羽,当初我该是陪着你走王道吧
林山说,大哥,我有些饥渴了,给我烤鸡吃吧.荆天明说,少羽,我叫你大哥了,给我烤□□
林山说,大哥,你回头,我在这.荆天明拥着长枪以袖擦拭,眼神不再明亮.只不过短短两天,消瘦的如同枯木,麻木的形似行尸.
于是林山哭了,当年双亲被杀,他也不曾哭过.
他扑在荆天明身上夺过长枪嚎啕大哭起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他唤了整整一天,精疲力尽中模糊看到他对着自己露出了笑容.笑的让林山在昏睡中难过到想死.
再醒来已是三天后.
他们停下了不断的奔波,在一处深山的村庄中安定了下来.
林山接过荆天明递来的水杯,一口一口慢慢饮下.他知道他们的旅途已经结束了,同时结束的还有荆天明的侠道一生.
当夜月色正明,萤火闪烁.
已是十四的林山坚定望向似是苍老了十年的荆天明说,大哥,你给我讲以前的事吧.
好.他那样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一壶酒,一轮月,一片星,一场梦.
林山听着荆天明疲惫的说着以前.
当年年少,有多少英雄侠客陪在他身侧,教导,相救,如今却只余他一人.
当年秦王无道,盖聂为一人之所托,叛国,立敌,重伤.却死在他手上.
当年与少羽可谓不打不相识,擅自就自命为大哥,处处护着担着他.
当年王道侠道,终是殊途.他金戈铁马,他仗剑天涯.
荆天明醉了,他拉住林山的手吃吃笑道,少羽,少羽,你真当我不知么他攀着林山的手俯身环住他的脖子,近到暧昧的距离,他继续道,少羽,你可回来了.语罢,便倒在林山怀中沉沉睡去.
而林山则是一夜无眠.饮酒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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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天赋异禀,在跟随荆天明的第四年初春,荆天明笑着对他说,我已经没有什么要教你的了.
林山望着荆天明握拳,指尖刻掌.他笑说,怎么大哥,莫不是要抛下小弟.他顿了顿,轻声说,不要抛下我,大哥.
他们说,剑圣荆天明收有一弟子,年纪轻轻便习的真传更有胜之势.
他们说,荆天明收剑归山隐居,再无人寻见江湖传奇之影.
他们说,荆天明的弟子叫林山,生性暴戾凶残,杀人从不需理由.
他们说,剑圣不复存在,可惜啊,可惜.
那年荆天明终究还是抛下了林山,独留下一剑渊虹,一条额饰,一封书信.
信中只三句.寻故人.莫问.莫等.
于是林山便真的不问,也不等.当夜林山在月下执着渊虹饮酒高歌,剑舞水寒,一宿而过,楚歌无人来和.
他取过额饰戴上,喃道,大哥,小弟与你共饮.酒下肚,手一挥,杯一碎.
次日,林山策马走向江湖.杀人无数,难遇敌手,他笑,好一个求死无门!
天下人都说,林山疯了.而他依旧笑道,无错,只因我失了自己的天下.
[[楚歌尽]]
项羽乌江自刎的第五十七年.
已生华发的林山依旧渊虹不离身.他青衫,白纱,冷剑,清酒.三色额饰银光犹在.
他们说,林山一生不近女色.
他们说,林山年年都会去乌江,饮酒楚歌.
他们说,林山生性淡薄,侠义.杀尽天下恶人.
他们说,荆天明拥着长枪楚歌,纵身跳入乌江.不知为何.
林山失去荆天明的第五十六年.
他站在乌江之畔对浪饮酒,杯杯洒入江中.
大哥可寻到了故人大哥,小弟来寻你可好
他起剑过颈,殷红一地.笑道,大哥,小弟再唱一曲楚歌,可好
乌江涛涛,他没与水中,抬头望去,光入江面,波光荡荡.那里有他的大哥,正与另一名男子嬉笑打闹,好不快活.他的大哥对他朗声笑道,小弟,来与大哥共饮.
他们说,林山自刎乌江边.
他们说,那幽幽楚歌煞是悲戚.
他们说,可惜啊,可惜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楚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