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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5 一潭静水匿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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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一潭静水匿暗涌
“阿羽,我终于找到你了!”隽遥如叹息般吐出这一句话后,就觉得自己喉头哽咽,激动地再也说不出别的字眼。
其实早在隽遥方才警告自己莫要乱动的时候,燕惜羽便知道,这人已经完全找回了自我。所以,他给出了一抹最令隽遥沉醉的笑容,道:“嗯,我也找到你了,遥。”
因为这个笑容,隽遥也情不自禁地展颜轻笑。可当他的嘴角刚上翘到一半的时候,隽遥突然神色惊变,嗓音略带颤抖地问道:“阿羽,他们都说你中毒了。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你……”
隽遥一边说,一边在燕惜羽的身上胡乱摸索。燕惜羽见状,连忙抓住了他的手道:“遥你冷静点,我没事!我不光是解了毒,而且连手腕上的伤都痊愈了,不信你自己看?”说着燕惜羽将一只手掌伸到了隽遥的面前,上下左右地转动了几下,然后五根手指紧握成拳,再松开,以显示自己恢复如初。
见到了这些之后,隽遥长长地出了口气,但随即又微蹙眉宇道:“阿羽,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燕惜羽听他这么说,害怕他想起些不该想的东西,或是又变回头脑昏聩的状态,所以急忙道:“没有,遥,你没有错过任何东西。你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现在,人已圆,梦已醒,仅此而已!”
隽遥见燕惜羽有些慌乱,似乎是不希望自己再追问下去,便淡笑着点点头:“好,既是这样,那就把那些不好的回忆都留在梦里吧。”
见隽遥放下了心结,燕惜羽不觉松快了些,可正当他想要反手搂住隽遥时,就听得旁边响起一个满带戏谑的声音:“小羽毛,你们还打算在地上躺多久啊?这天也够冷的,要是你们还不打算回去的话,我可就先走了!”
陈睿平的声音刚崩出来的时候,隽遥便吃惊地望向了他。只见在不远处站着三个人,除了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老者之外,剩下那两人便是面沉似水的伯赏闻玗和黯然伤神的连庭秋。
燕惜羽听见了陈睿平的调侃之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场。一想到刚才自己和隽遥的对话竟一字不拉地落入了旁人的耳中,燕惜羽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他微微使力,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隽遥,然后抽出脚,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道:“陈爷爷,我们一起回去吧。”
只是燕惜羽刚想举步,他的手便被人一把抓住了。不明究里地侧首一看,就看见隽遥虽然满身污浊,但却是目光犀利地望向了一处。那种自信的感觉仿佛他身上穿的是干净华丽的衣衫,气度优雅从容。
顺着他的视线,燕惜羽发现伯赏闻玗正和隽遥冷眼相对,互不想让,而连庭秋的目光则是定格在了自己被隽遥握着的那只手上。
见到此情此景,燕惜羽心中暗自叫糟。可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缓和气氛,伯赏闻玗便收回了凌厉的眼神,转身离开。与此同时,燕惜羽感到隽遥的手心中竟有着轻微的湿意,而且抓握的力量也是大于平常。
于是他靠在了隽遥的耳边,轻声道:“回去吧,你我都该换身干净的衣服了。”
众人回到山庄,伯赏闻玗已经先行一步为他们两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替换的衣衫。一番折腾之后,他们几人齐齐坐在了“畅轩阁”的偏厅内。等燕惜羽将隽遥正式引见给陈睿平之后,下人们刚好布置完了一桌酒席,而伯赏律节也被带了过来,同大家共用晚饭。
席间,伯赏闻玗让伯赏律节给隽遥磕头,并让他叫了声“叔叔”。这可以算是伯赏闻玗作为一家之主承认了隽遥的身份。隽遥本就喜欢伯赏律节,虽说他和伯赏闻玗之间有着太多的恩怨是非,但是他也明白,这些都不该牵扯到其他人的身上。所以隽遥爽快地应下了那个称呼。
尔后,伯赏闻玗把文婉华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据努。隽遥自是伤心不已。燕惜羽知道在这种时候隽遥最需要的便是自己的支持,所以他悄悄伸出手去,在桌下紧紧握住了隽遥的左手。
用罢晚饭,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和燕惜羽呆在一起的隽遥自是不愿意独自回“涧水阁”休息。对此伯赏闻玗不置一词,只是抱着有些困乏的伯赏律节回了“依霜阁”,而连庭秋淡淡笑了笑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同样径直离开了,只是他的笑容里似乎饱含着难掩的苦涩,让燕惜羽看了有些心酸。
等到燕惜羽躺倒床上之后,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也没有睡意。这次回来之后,在他们几人间发生的种种不停在他的脑海中翻腾,搅得燕惜羽心潮起伏,难以安枕。听得外面的更鼓已经报了四更,燕惜羽索性起身点燃了蜡烛,打算去隽遥屋子隔壁间的书房挑本书来消磨时间。
当他蹑手蹑脚地路过隽遥房间的时候,就听吱轧一声响,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隽遥一身内衫地站在门口,面带忧虑地问道:“阿羽,你是不是睡不着?如果是的话,进来我屋里,我有事和你商量。”
点点头,燕惜羽举步跨进了隽遥的房门。入得里屋,隽遥坚持让燕惜羽趟进被窝中保暖,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双手搂上了燕惜羽的腰间。
“阿羽,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隽遥突然开口,把燕惜羽说得就是一愣。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隽遥便接着说道:“你忘了吗?当初我说过,要和你去云游四海,就我们两个人。现在我已经了无牵挂,所以也到了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其实,燕惜羽原本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回到山庄的。若不是因为隽遥的疯病,恐怕此刻两人早就已经开始了快意的生活。只是,燕惜羽刚刚放下心中最为沉重的负担,一时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所以隽遥突如其来地提出此事之后,燕惜羽竟产生了瞬间的错愕。
“怎么了,阿羽?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你舍不得这里?”隽遥见燕惜羽缄而不语,心中不免慌乱了起来,“阿羽,你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的是伯赏闻玗和连庭秋?”
燕惜羽没料到隽遥竟会把这件事挑明了来说,吃惊之余还有了一丝的尴尬,那样的感觉仿佛是自己被人指责对感情不忠一般,让燕惜羽不觉有些有口难辩。
而他的这种无奈却让隽遥错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顿时隽遥眸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整个人也显得颓废了些:“我承认,他们对你的感情未必会比我的少。可是阿羽,即便如此,我也求你,求你不要接受他们。他们拥有整个山庄,如果他们愿意,他们还可以拥有整个江湖,甚至珉国的半壁江山。可我,除了你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娘她已经走了,如果你也离我而去,我该如何再支撑着过完这了无生趣的日子?”
望着听着这些悲凉凄苦的话语,燕惜羽的心头划过了一丝的酸涩。隽遥在乎自己他早就清楚,但燕惜羽却没料到一个如此清雅脱俗之人竟为他患得患失,愁肠百结,沉沦至此!
于是燕惜羽轻声叹了口气,道:“遥,你别胡思乱想。我从没说过要接受别人。我的心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有你足矣!你若不放心的话,那我们和庄主他们打声招呼,尽快离开山庄,好吗?”
“此话当真?”闻得燕惜羽充满爱意的回应,隽遥激动得不能言语。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紧紧握住了燕惜羽的手背,解颜而笑地追问道。
燕惜羽被他的悚抃所感染,脸上不由露出了轻淡的欢颜:“嗯,其实我也更喜欢清幽的环境。远离尘嚣,不被世俗所打搅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既然你也喜欢,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好,好,当然好!”隽遥高兴之余仍没忘记替燕惜羽盖好被子。刚才他一起身将原本盖得密不透风的棉被也掀了开来,所以此刻隽遥连忙又躺了回来,并仔细地拽好了被角。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明天就和他们去辞行!”隽遥的眸中波光流动,煞是动人。
“明天?这么快?”燕惜羽没想到隽遥会如此心急,“遥,我还有事和陈爷爷商量,不如我们再等几天。”
“这样!那好吧,等你们商量完了,我们就出发。快睡吧,否则天都快亮了。”说着隽遥抬手发出一道劲风,打灭了桌上的烛火,然后搂着燕惜羽心满意足地坠入了梦乡。
也不知是不是有隽遥陪伴在侧的缘故,燕惜羽方才的失眠竟无药自愈,在阖上双眼后没多久他也真正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燕惜羽和隽遥刚梳洗完毕,连庭秋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涧水阁”。他的脸色不似平常,苍白中有着一丝不和谐的红晕,目光深沉又内敛,不复一贯的淡定之气,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燕惜羽从没见过这样的连庭秋,对方太过犀利的眼神让他突生胆怯,似乎内心所有秘密都已经被人看穿。
“师祖走了!”连庭秋目不转睛地盯着燕惜羽,不肯放过他脸上丝毫的变化。
闻言燕惜羽惊诧不已:“什么,陈爷爷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不清楚。今早下人来报,说是他房内空无一人,连行礼都消失了,桌上放着一封信,是给你的。”说着连庭秋从怀中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封递给了燕惜羽。
燕惜羽接过一看,信封的正面上的确写着“小羽毛亲启”几个大字,封口上还有火漆,应该是还没有人打开过。于是燕惜羽轻松地笑了笑道:“陈爷爷行事真是出人意表,庭秋谢谢你!”说话见,燕惜羽将那封信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连庭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对着隽遥淡淡地说道:“隽遥,我有些话要问惜羽,是关于我师祖的,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隽遥虽也觉得今天的连庭秋有些异常,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问题的内容就很有可能会牵扯到门派的秘密,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聆听。所以隽遥看了眼燕惜羽,道:“我去让人准备早饭,你们慢慢聊!”
等到隽遥离开了之后,连庭秋用怪异的语气问道:“怎么,师祖留给你的信,你不着急看吗?或许上面写了些很重要的事情,亦或是你很想知道的。”
“庭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话如此阴阳怪气的?”燕惜羽觉得似乎陈睿平的离去对连庭秋的打击很大。
“惜羽,我让你现在就看信!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连庭秋霸道的言辞让燕惜羽啧啧称奇,如此霸道的行为若是换成伯赏闻玗的话,燕惜羽倒也能接受,只是现在在他对面站着的是以温文儒雅著称的连庭秋,这不得不让燕惜羽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见燕惜羽听见了自己的警告后仍是纹丝不动,连庭秋竟然突然出手将点上了燕惜羽的穴道,然后从他的怀里取出了那封信来。也不顾燕惜羽的眼中的惊惶和反对,私自打开了那封信。紧接着连庭秋清冽的声音便在屋中响起。
“小羽毛,你也知道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就先行一步。我把你需要的丹药给你留下,你一定记得要按时服用,否则后果如何你自己也是知道的。放心,我一定会在你毒发之前找到‘蛇涎果’,彻底将你治好。所以你无论如何也要撑到那个时候。切记切记!”
连庭秋的声音随着他看到的内容而变得空洞,他似乎是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信纸许久,然后才吃惊地看着燕惜羽,问道:“惜羽,师祖信上所说的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凝血丹’的毒已经解了吗?怎么还会毒发?你到底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这一回轮到燕惜羽吃惊了。他原以为连庭秋已经看穿了他的谎言,所以才会气急败坏想要当面和自己对质,讨个说法,没料到他竟是毫不知情。
连庭秋见燕惜羽张了张嘴却不出声,这才想起要给他解穴。等燕惜羽的身体恢复了自由之后,他一把从连庭秋的手上将信夺了过来,尔后皱眉问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会要求我当场看信?庭秋,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过分吗?”
连庭秋听他如此责问,眼中闪过了一丝的窘迫:“其实,师祖给你留下的除了这信外,还有一个药瓶。我因为一时好奇,便私自打开了来看。谁知道,竟被我发现那些药丸是用剧毒的药材炼制的。我猜不到你需要这东西的原因,但却觉得此事万分诡异,因此才会如此逼你。我真没想到,这药丸会是留给你自己服用的。惜羽,你,是不是你身上的毒根本就没有解?我每次问及解药的方子时,师祖都是含糊其词。对此我早就起疑,却一直希望是我自己多心。”
见连庭秋已经将整件事推测了个七七八八,燕惜羽便知道是再也隐瞒不下去了。所以他点燃了桌上的残烛,将信纸放在火苗上焚毁之后,才低垂了眼帘说道:“没错庭秋,实情就是你想的那样。陈爷爷炼制出了毒药,却没能研制出解药。因为他以为那些药的分量只够毒杀老鼠,却从没想到过会有人拿他的毒去害人。
“当初他救了我之后,为了控制住我体内的毒性,只得采取了‘以毒攻毒’的方法,将‘凝血丹’的药性暂且压制了下去。你手里的那些药丸是陈爷爷花了两年的时间为我特别调配的,也是对我身体损害最小的。只是即便如此,那些也算是毒药,吃多了之后依旧会要了我的命。
“但如果不吃的话,‘凝血丹’的毒素便会重新占据住我的身体,将我再次变为嗜血的怪物。再加上以前服下的各种各样的毒素,我的身体里已经聚积了太多致卒之物。一旦到了失控的地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所以陈爷爷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就想要去找传说中的解毒圣品——蛇涎果。希望能在我毒气攻心之前,做最后的尝试。”
连庭秋听着燕惜羽平静地诉说着这个天大的秘密,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三魂七魄般痴呆发愣。而他的眼前更是阵阵晕眩,以至于看不清一步之外的燕惜羽的表情。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天没有窥破这件事中的蹊跷,那在不久的将来,他极有可能会又一次毫无准备地收到燕惜羽的“死讯”。
在过去的两年里,那些痛彻心扉的悲伤和悔恨时不时袭上连庭秋的心头,每每至此,他都会有种透不过气的无力感,让他悒怏得想发狂。有一度,他甚至很羡慕隽遥,可以不用面对残酷的现状,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所以,连庭秋肯定,如果那样的经历再度重演的话,他一定撑不过那一关。
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之久,连庭秋才觉得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于是,带着异常的沙哑,连庭秋极不情愿地问道:“师祖有没有说,你还能活多久?”
闻言,燕惜羽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指着左胳膊内侧一根几乎淡不可寻的蓝线说道:“等它走到心脏的位置,便是大限之期。陈爷爷说,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应该还有五年左右的时间。”
五年!可能在别人的眼里,这一千八百个日日夜夜会是一段很长的岁月。但是连庭秋知道,曾经有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没能找到“蛇涎果”。那种只在古籍医术上出现过的圣药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于人间,好像它只不过是以前的贤明之士为了不让后世之人失去最后的希望,所留下的幻影罢了。所以对燕惜羽而言,五年,实在是太短了。
“惜羽,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你才会心急于医治隽遥,想和他一起随心所欲地过完这五年,也因此忽略了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