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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廿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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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玟沁躺在床上,侧身看向窗外,依旧飘着小雪,为什么她感觉这雪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
“月儿。”她轻唤。
月儿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公主,是不是觉得冷了?我把窗子关了吧。”
“不,不要关,我想问你,颜家是否是今日送葬。”
“是,公主。”
夏侯玟沁忽然坐起身:“扶我起来。”
“公主……”月儿迟疑着。
夏侯玟沁道:“放心,我不是要出宫,扶我到窗前。”
月儿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走到窗前,又去弄暖炉中的火。
夏侯玟沁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发起呆来,这么冷的天,人们都围坐在暖炉前取暖,而那人,却要永远地躺在冰冷的地下。她垂下眼帘,却一眼瞥见安静地躺在榻上的棋盘,呵,那人说改日要继续这棋局,结果呢?夏侯玟沁挥手打翻那棋盘,棋子散落了一地,她慢慢蹲坐在地上抱膝痛哭起来。雪花透过窗隙落进屋内,沾湿了她的秀发。
李汜谋反,按大魏例律,满门抄斩。又是一个满门抄斩,大梁城中人心惶惶,似乎自从这位皇帝继位以来,已经是第二任大将军被满门抄斩了,人们好奇新任大将军是何人,同时又在猜测他是否会重蹈覆辙。
抄家抓人之时,李请还被蒙在鼓里,他问了带走他的士兵才知道是因为伯父起事失败而落得如此下场。他被收押在牢中的那几天,夏侯玟沁派了月儿来看他,并说:公主知你伯父谋反之事你并不知晓,可向陛下求情免你死罪……
李请道:伯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是以现在我李家应该承受这刑罚,伯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能独活?
月儿将原话复述给夏侯玟沁听,夏侯玟沁听了也不免感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汜父子虽然早在事发之时已经被杀,却仍然逃不掉死后这一刀。
行刑的那天,雪突然停了,颜凌曦坐在监斩席上,冷眼看着刑台上的李家老小,经过这许多事情,她的生命中显然已经没有了同情这个词。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人都在指责李汜及其家人,更有甚者在栅栏外往刑场里丢些个菜叶之类蔬果。
突然刑场外传来一阵骚乱,颜凌曦朝那里看去,见一素衣少年手持食盒立在那里,正和守卫说些什么,他掏出银两递予守卫,守卫哪里敢要,强行往外推搡着。那少年哭喊着:“求你们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吧……”
颜凌曦暗自皱眉,这少年仿佛在哪里见过,哦,对了,是乞巧节那天与李请纠缠那人。想到乞巧节,心又莫名痛了一下。
颜凌曦见那少年正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很想狠下心转过头去,可是她却对身边侍卫说:“让他进来吧。”
她看到那少年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少年缓步走到李请面前道:“我来了。”
李请微微一笑,好似早知他会来一样,并不言语。
少年从食盒中取出酒具,斟满两杯,自饮了其中一杯,又把另一杯递到李请嘴边,李请仰头一饮而尽。
少年于是站起身幽幽地唱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然后又对李请说:“我现在才说这些,是否太晚了?”
李请笑道:“不晚,能在死之前听到这些,我已然无憾。”
少年又道:“我不会让你一人孤身上路,我愿与你同渡奈何桥。”
“你要做什么?”李请脸色一变。却见那少年自食盒中抽出匕首猛地扎在心口处,鲜血喷涌而出,他缓缓道:“我等你。”
李请的眼泪无生息地滑落下来,人生得遇此良人,无悔、无憾。
在场的人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颜凌曦也愣在那里。忽然听见李请高喊:“颜将军,时辰到了,请行刑吧。”
颜凌曦这才木然地接过侍卫递来的令牌,轻缓地扔了出去。
李请的目光停留在少年脸上,他微笑着,充满爱怜地说道:“络,等我。”
人群中有人说道:“我说看那人怎么那么眼熟,那不是怡兰馆的络婴么?”
又有人道:“对呀,早就听闻李请是他的入幕之宾,大家都说他是图李请的家世,没想到这人还这般痴情。”
……
络婴吗?颜凌曦看向倒在刑场上的那两人。想不到男子之间,也可以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存在,她不禁也为之感动了。但转念,她训斥自己,颜凌曦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对待姓李的人有丝毫同情心?他们害你颜家之时可有半分不忍?
按律被处以死刑的犯人可由家属认领尸体回去安葬,可是李汜一家被满门抄斩,谁敢认尸?尽数被丢去了乱葬岗。除了李请和络婴的尸体,被颜凌曦秘密叫人运走好生安葬了,那墓碑上赫然刻着“李请络婴之墓”几个大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一时间,夏侯南烈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望着门外放晴的天空,朗声大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从未笑得如此舒心。是从登基的那刻开始的吧?
他大步走上台阶,坐在龙椅之上,傲视前方。抬眼望向右手边,从此,那里不再有李汜;从此,他再不用看谁眼色说话了。这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不由得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紧握龙椅的扶手,自言自语道:“李汜,如你当年所说,尽管发生了这许多事,朕依然坐稳了这龙椅,而你呢?却死无全尸。真可悲呀!”
而后他又望向远方,面露微笑:“朕要叫全天下人都看着,朕到底能不能守住这江山!哈哈哈!”
那模样,有些癫狂。
颜凌曦回到家,家中依然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母亲连日来只在佛堂诵经,也不理人;师父们整日唉声叹气,为她的未来筹谋;年幼的堂弟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
夜,那么长、那么凄凉。
深冬时节,寒风刺骨,夜晚下了一场大雪,清晨人们推开门,那雪竟然末了膝盖。
颜凌曦下朝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去颜家墓园扫雪。从明山向北行几里,便是颜家的墓园。
管家道:“这雪今日清了,他日还会再积,这季节本就多雪,少爷何苦执着?”可颜凌曦偏偏执念于此。好在是才下过不久的雪,不一会儿就硬是把从山路到墓园这中间的路段清理出个空隙来。
颜凌曦站在兄长的墓前,呆立许久,周围有大大小小五十余个坟墓,皆是颜家先人,其中男丁多半为战死,是以先皇御赐这块风水宝地作为颜家的墓园。
颜凌曦用手抹掉落在墓碑上面的雪,面对那墓碑上的“曦”字又落下泪来。她用手在那字上不停地描摹,粗糙的石料划伤了她的手指,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那天的那些记忆又在脑海里重放,如果当时颜凌晨没有为她挡那一箭,那样睡在这里的就会是她,然后颜凌晨会成为大将军会光宗耀祖甚至可以迎娶公主。可是他为她挡了那一箭,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安睡在这里,她小心翼翼地做了大将军也的确光宗耀祖了,可是她不能替他娶公主。
在颜凌晨沉睡的那片土地旁留有一块空地,那原本属于颜凌霄。李汜被除之后,她便将颜凌霄还活着一事上奏给了皇帝。之前替代了颜凌霄的无名将士的遗体被运走,又请了和尚做了法事后才命人好生安葬了。
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切,原本想要向皇上据实相告的念头,已然被死死地压了下去。她不能让祖宗的基业毁在她的手里,不能。
忽然听见远处有马蹄声,颜凌曦转头却看见夏侯玟沁和月儿从马车上下来。她也是来看“她”的么?
她对夏侯玟沁行礼,夏侯玟沁也没有理会,越过她径直朝那墓碑走去。颜凌曦于是告退。
夏侯玟沁见她走了,才开始说话:“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恐怕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父皇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闹了几天就忘记了那种伤心的感觉;皇兄任李汜操纵的时候,我也哭过,却只是心疼皇兄;为什么你不在了,我会这么地难过、害怕,每当想起你已经不在了,泪水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凌曦,你可知我心意?”说着说着又湿了眼眶。
“公主……”月儿递来锦帕。
夏侯玟沁仰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没让眼泪落下来。“我来看你应该高兴点才对的,凌曦,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我亲手做的。”她把锦帕平铺在地上,又把桂花糕一块一块地小心摆好。“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凌晨做了大将军,但是这是用你的生命换来的,他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我恨他。即使我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我,是不是太坏心了?”
……
“凌曦,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
夏侯玟沁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远处又有马车朝这边过来,她上了马车发现那辆车也停在了附近,卷帘看去,见有一红衣女子下了车来,却只见个背影,她也是来祭拜颜家的什么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