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2 无复凌云，双剑相归 ...
-
自昆仑山路而下，经历寂玄，白灏，紫微，至山脚之下的播仙小镇，玄震虽说经脉已废，然而多年修炼，筋骨强健，是以并无疲累之感，因而不许休息。此时他望着播仙镇低低的笑一声，道：“天青师弟素日就是来这里打的葡萄酒么，以后师妹还要你多多照看他了。”
语毕，玄震便请玄霄师弟御剑相携——夙瑶毕竟是女子，御剑同行怕是男女有别并不妥当——然而若是玄霄并未下山呢？手掌扶住师弟肩头，这晩入门的师弟资质绝佳，御剑之术已然精通，穿过层层云海，前面夙瑶御剑先行，身形已然隐没不见，玄震低低垂下眉毛，想起下山前天青来送自己。
云天青好酒，此事派中已然皆知，师尊因这少年资质甚佳，只要做的不甚过分，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玄震夙瑶负责派中风纪，是以每次见了便要发难，如今玄震下山前，云天青拿着一小坛子酒邀他喝一杯。
“大师兄，这次莫计较天青喝酒的事儿了，可好？一起喝一杯吧，黄山底下最最好的蜜酒，我通共就这么一坛子。”那个跳脱飞扬的少年这么说，伸手牵住玄震的袖子。几乎被那壶酒诱惑，玄震少年修道，因是掌门座下首徒，由是向来自律，从未尝过酒的滋味儿，被少年半拖着来到醉花荫下，坐在柔软青草上，白色陶泥的坛子握在指尖，淡淡的甜香溢入心脾。
却终于是放下了坛子。
玄震记得自己低低笑一笑，道：“我苦修多年，经脉尽毁不是放任自己的理由。纵然无缘飞仙，亦求无愧于心。”
天道纵然不公……但是如何能因天道的不公，给自己放任堕落的理由？
甜香四溢的酒终究滑进了少年的喉咙，玄震自醉花荫的枝头折下一朵凤凰花凑到鼻前，——往后就是见不到了吧，醉花荫。
当时珍而重之将那枝凤凰花藏进衣袖，瞬息万里，玄霄轻轻按落长剑，玄震已然立身在蜀地山青水碧之间。他突然很想看看袖中那枝娇艳的花，他将手探入袖中，那枝凤凰花因了寂玄的冰风，九天的苦寒，早已凋零了嫣红。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眼前，夙瑶师妹走过来，手中握着自己寻来的灵石所铸的长剑，淡淡道：“蜀地亦是仙山福地，师兄为何没留在此处修仙，却不远万里去了昆仑？”
玄震想，师妹成仙之后，自能不改朱颜。
他恍惚间没有注意夙瑶的问话，夙瑶心知玄震心绪不宁，并不多问，转身打量蜀地风光——前生夙瑶久闻蜀地秀美雄壮，并有能与琼华齐名的蜀山剑派，但咫尺琼华锁身形，琼华掌门之尊使得她并不能御剑饱览河山，只知大体方向，却不细知蜀地之事，此时她只见山青水碧，颇如烟雨画卷。
所谓川中一隅，巍巍何煌，紫青之佐，修仙之方。
“这处是蜀地了……”夙瑶望向玄震，突感踟蹰，她并不知玄震所谓的还乡，是要还蜀地何方。她只觉下方灵气四溢，突然心生向往，是故停留此方，此处像是前生久闻其名却未曾一见的……
“此处当是蜀山剑派左近，不知师兄欲往……？”玄霄轻声问玄震道。夙瑶在前引路，身为师弟他并不能僭越了师姐过去，见夙瑶按落长剑，他只道夙瑶心中清楚玄震所居，没想这位师姊这样竟似并不清楚玄震师兄欲往何往，眉头微结，不满之色一闪即逝。
玄震道：“我曾有亲眷在岷山脚下益州城居住，有劳……师弟师妹了。”
然而三人却都不知道自蜀山剑派往益州该怎么去，不得不向本地百姓打听，竟是并不远，此处山民只说，走山路过了蜀山，两个时辰便可到。三人问知了方向，趁着天色未黑，赶赴益州。益州近日竟有宵禁，城门早已锁闭，有二三守卫坐在城脚下，见了三人装束，道：“三位道长却是要进城的么？益州近日有些不太平，本是入夜便不能进城的，但是为道长行个方便也是无妨的，蜀山的剑仙福泽我们山下的百姓，能相帮可是欢喜的紧……”
“我们并非蜀山弟子。”夙瑶神色不动，待得守卫开了城墙脚上一扇小小侧门请了三人入城，才回头，望着守卫的脸，沉声说道。
她转身示意大师兄先行，脚下步子越走越快，神色冷冷。
蜀山派在蜀地看来声誉好得很那……琼华派在昆仑一脉素为修仙剑派之尊，但是山脚下百姓却只知昆仑山上住着神仙，并不知道昆仑琼华之名，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九天玄女当年降下神谕，自己瞬时如有所悟，但是细细想来又不知这人之道从何求起，秀丽眉头渐锁，蜀山派……可是求到了人道？一时间忘却身外之物，夙瑶脚下随着玄震前行，心中却不停作着盘算，猛然听见玄震师兄说一句到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朱门绣户之前。
两扇描花朱漆大门，门上悬着益州刺史府的匾额，玄震道：“我自有亲人在此间，投靠这里便是，夙瑶师妹，玄霄师弟，你们……回吧。”
“……师兄若想回琼华，随时可回来。”夙瑶道，她原不知玄震与官宦之家有所关联，现下看来师兄便算是离了琼华也自有安身之所，是以这么说了，又自袖中取出三两瓶丹药，一沓符咒。“山下不比山上，我自龙芽道丹带了些丹药来，这些符咒是我绘制，注了灵力，师兄且收着……”
上前一步，低低在玄震耳边道：“待得妖界事了后，我来看望师兄。”
妖界事了之后，琼华怕是已然举派飞升了……玄震心想，并不说破。
夙瑶后退一步，与玄霄一起行稽首之礼，御剑而起，湛蓝金红剑光破空而去，玄震握着丹药与符咒，站了半响，回身走向那两扇朱门之中。
++++++++++
自益州城归来，夙瑶只说要再往冰风谷去——西王母遗迹中自有玄机，但是书简却被下了禁制不能带离，她欲待去那里寻些利于玄震师兄的典籍——她希望玄震师兄可以恢复功力，回到琼华，未来那一十九年里襄助自己——
谁料竟是不能。玄震师兄下山，琼华派的日常琐碎事务一时间均压到了她肩上。夙瑶只觉比平日更忙些，竟有了前生自己出任掌门之时的错觉，前生自己执掌昆仑琼华之时，琼华百废待兴，门下并无极出色优秀的弟子，是以自己一人掌权，独断专行——亦是不愿将琼华事务假手他人。于是忙累疲乏，甚至鲜少修习功力的机会，偶尔闭关月余，出关时便有铺天盖地的事情砸过来。现下夙瑶再回想，却想到太清掌门轻轻松松把门下的事务交给了自己和玄震，专心致志去培养双剑宿主，是以这一双弟子进展神速，无人能及。夙瑶实在不知前生自己是为何在师尊刚将料理门下诸多琐事的权利交给自己时真心诚意的欣喜万分无以名状了。
原本是想要受人重视，受人青眼相加，是以，已对自己冷淡的师尊一朝将照理琼华之重任交予自己，难免欣喜若狂。却不知，这一举措使原本资质便不如玄霄夙玉的自己更为疏于修炼，进境愈发缓慢。
然而不曾后悔。今生，能亲手照料琼华，夙瑶开心得紧。
她以十九年时间将百废待兴之琼华变回昆仑一脉修仙门派之尊，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十九年咫尺琼华锁，她踏遍琼华每一个角落，对这仙山圣境玉宇琼楼熟悉已极。虽然夙瑶不曾婚嫁，但她视琼华有如自身骨血——本是她青春心血所铸啊。提笔在洒金的纸笺上书写时，夙瑶面上带了一丝追忆笑意。现下虽忙碌已极，但是尚有修习仙术的时间，夙瑶早出晚归，因已然结成元婴，并不需多少睡眠，夜晚独坐床榻之上，神游太虚，夙瑶谨慎的试探了自己紫府中的元婴——元婴本是修道者一脉至纯正的氤氲紫气所化，不拘于身躯，可遁形出体，遨游玉宇，然而元婴初成之时脆弱，夙瑶不敢使得元婴远遁，然当她身处房中，元婴赴了清风涧的一池碧水之前时，饶是夙瑶清修多年，亦觉欣喜万分。
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这自在往来终于已然做到，人活一世拘禁的狠，欲求神仙道，不过为了逃过世间八苦拘束。如今已不拘于一具身躯，终有一日能不拘于天道所限，腾身紫微罢？
夙瑶忙得很，也喜悦的很，因此，她并无时间注意到，夙玉的功力进境甚速，玄霄一如既往资质绝佳，双剑长卧于禁地之中未免寂寞。如今宿主将成，琼华诸位长老同双剑一样蠢蠢欲动。
终于一日，太清掌门命夙瑶传玄霄夙玉往琼华宫去。夙瑶闻听之时，微微一笑领命，心知此番双剑应该就要交给各自宿主了。
琼华派集三代之力，初次飞升，却成大劫，一派之殇。
夙瑶并未想好如何应对此事，这些日子除了料理派中事务便是潜心练习操纵元婴之法，现下只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待得带了双剑未来的宿主入了琼华宫，夙瑶正待告退，太清却示意无需如此，夙瑶心想前生并不记得师尊对自己这般全无芥蒂，于是垂手立于一旁。闻听师尊立在琼华掌门的御座上，声音朗朗。
“玄霄、夙玉，我今日命你二人前来，乃是有一件关乎本派的大事要交托！”
玄霄闻言，神色肃然，夙玉一双明净美目之中露出微微疑惑神色。太清真人很满意自己言语的效用，便道：“宗炼，便由你来说吧。”
宗炼亦不推辞，道：“你们都已知道，昆仑诸峰之巅，有天光投下的地方，便是传说中的通仙之途，若能通过，则可白日飞升成仙，只是那里灵气充沛，彼此激荡，绝非一人之力能够靠近。吾派修仙，虽日积月累，勤奋不懈，可惜成效甚微……”
须发皆白的长老突然神色转为极其的激动。宗炼道：“直至第二十代掌门道胤真人，这位绝世之才的先辈，悟出以人养剑，万物分阴阳，而阴阳生万物，若能修炼一对雌雄双剑，以巨大灵力形成剑柱，直冲云霄，至昆仑山上天光投下处，则门派中诸人皆可抛却肉体凡胎，成为仙身！自那之后，吾派穷三代之力，于我手中，终成羲和、望舒两剑！”
打开剑匣，一双利器万点清光顿时溢出。玄霄已经见过双剑，此时不甚惊讶，夙玉与铸剑一道尚未精通亦不觉奇特，太清宗炼见选定的双剑宿主对双剑反应平淡，只觉受了忽视。宗炼便道：“如今双剑还是死物，若能灌注生人灵气，则力量之巨不可想像！”
玄霄夙玉对望一眼，肃然了神色。
太清见二人肃然，微微颔首，道：“玄霄、夙玉，你二人已被选为羲和剑、望舒剑之宿体，从今往后，便要人剑同修，助我琼华派早日升仙！”
玄霄自当日夙瑶不甚说漏便有隐约预感，但是并不知双剑这般重要，忍不住还是要受宠若惊，欣喜不禁，道：“弟子、弟子担此重任，定会勤加修行，不辱使命！”
夙玉却与玄霄不同，微微垂下眼睑。
太清真人皱眉，道：“夙玉，你似乎有话要说？”
夙玉低声道：“弟子惶恐！若是望舒剑需要女子作为宿体，如此重任，为何不交给夙瑶师姐呢？弟子修为浅薄，只怕承担不来……”
夙瑶师姊在自己入门后指点功力在先，展露仙术在后，最近派中风传师姊已然突破第九重境，将结成金丹，是玄夙辈中修为第一人，夙玉心知自己是不及的。太清真人微一沉吟，道：“双剑宿体，须得是生辰之中、阴阳极盛之人，我于山下寻访多年，才发现了你与玄霄……”
夙瑶突破第九重境，资质不佳，太清掌门却是说不出，铸炼双剑毁了夙瑶自身的配剑，虽然宗炼再铸造了一柄长剑，毕竟心中有愧。
夙玉闻言，却有些许黯然。
原来如此……所以师父才会来到夙玉所居的小城……
她唇齿微动，不禁低低说出口来，太清真人却不知少女心思，道：“不错，万里挑一，自然要费一番心思，所幸最后终于找到你们两个，这亦是上天怜我琼华啊！”
宗炼见太清过喜而失自持，岔开话题，道：“你二人此三年中，务必刻苦修行，三年之后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玄霄奇道：“机会？……弟子愚昧，请长老明示。”
“若要做成剑柱，单凭你二人灵力、与附近山峰之灵气，尚且远远不够，其余的便要从妖界取来。”宗炼答道。
玄霄夙玉均吃了一惊，齐道：“妖界？！”
太清真人微微侧目，见夙瑶不动声色，暗自颔首，口中道：“不错，道胤真人这位前辈确有惊天动地之才，他夜观星象，发现有一妖界如天轨运移一般，每隔十九年，便接近一次琼华派……只是此界形迹隐去，本派须以双剑之力冲击而上，令其现形，将其网缚，再想方设法取得其中灵力，同时亦可将妖物除去，岂不是两全之策？”
玄霄急道：“网缚妖界？请长老指教，这要如何行事？”
夙瑶朱唇嘲讽微扬，说起急功近利，当年玄霄不比自己差上几分，对飞升之事，玄霄比夙玉远远来的心急，夙玉这般无喜无悲无欲则刚的性子，倒是适合清修，只是可惜牵绊了儿女私情。看向宗炼，长老笑道：“同样要借助双剑之力！详细情形，我过些时日再与你们说。”
太清真人续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便每日去禁地修行，禁地之门须由灵光藻玉开启，你们各持一块，切不可交由其他弟子！”
掌门取出一双美玉，夙瑶看着极是熟悉，灵光藻玉前世曾在夙瑶手中十九年，她担心有人潜入禁地，是以置于琼华宫中，下了数道禁制，此时再见，恍如隔世，确然隔世。
眼见玄霄夙玉齐齐应了声是，夙瑶委实不知师尊留下自己之意何在？看着玄霄夙玉得到双剑么？
这么一想，事情便来了。
太清真人道：“夙瑶。”
“弟子在！”女子匆匆应一声，夙瑶望向掌门，却见掌门捻须，良久却对玄霄夙玉开了口。
“你们夙瑶师姐乃是我座下首徒，如今突破第九重境，你二人多向她请教本门心法。每逢单日，便去让你们师姊指点罢。”
一句话胜似九天玄雷，夙瑶麻木的说一声弟子领命。
师尊竟让自己指点双剑宿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12 无复凌云，双剑相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