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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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接头处，开始在吴宛市集采买物事，准备上路。
罗谨带着远流买齐干粮，挑得两匹好马，又转往东市行去。远流奇道：“阿谨，东西也差不多了，我们还去干吗？”
罗谨睨他一眼：“你当出门在外就是吃饭赶路睡觉？”
“不然呢？”
“……”罗谨摇头，放慢脚步同他讲，“按理说，就有你那三样也差不多了。只不过这人在外面行走，总会遇到些突发事件，比如碰上仇家又或者被人抢劫什么的。总要事先做点准备，到时才不会慌了手脚。”
远流微笑：“还是你想得远，我向来兵来将挡，什么事儿都遇上了再说。”
罗谨听他这么说，不禁也笑，道：“其实你这么着也没什么不好。我倒很喜欢。但是，这次不同。我们这一路北上，不但要提防黑老，还要躲开你爹和南宫家的人。”
“我爹？”
“你不知道么？你离家后不久，你爹就对法座逃脱一事向武林道歉，说我们天门教派了个卧底到南宫家潜伏数年，终于知道了地牢秘密，把人救走了。为了表达歉意，南宫家主亲自带了人缉拿天门邪徒。现在不知搜到哪了？”
远流听得一愣一愣，半晌笑道：“爹果然……辣手得很啊……”
“的确。”罗谨看他半天，也笑道，“所以养得出你这么个儿子。如何，现在知道我们需要乔装改扮一下了？”
“是是……”远流跟在罗谨身后，没话找话，“刚才那个赵昭叫你宗主，是从以前就跟随你了吗？他怎么不问香姑娘和颜叔叔的情况？”
“法座的事他不该问，问了我也不会回答。香儿他却是问了，我说‘山风天月’，山风是我，天月就是天香明王了。我不是回答他，那月亮逍遥得很么。”
“哦……还有这么多机锋啊……”
罗谨沉默一阵，到底还是冷哼说道：“是你太呆了！”
晌午前二人准备妥当，吃过午饭，稍作歇息便策马出发，往淮阳以北行去。
两人紧走慢赶，沿途听闻皆与一个南宫逆子有关。据说此子姓仇，乃是南宫家远房所出，与秦家少爷发生争斗废了人家，本来是在劫难逃。谁想仇姓小子鸿运当头，居然被逍遥子看中收作徒弟，练成神功回来大败秦门，连八剑都奈何他不得。
又传说这仇小子其实是南宫家的私生子，坊间更流传起多年前南宫老爷与某仇小姐不为人知的情仇纠葛。
同时流传的还有说这逆子勾结邪教，南宫家大恶人走脱便与他有莫大干系。当然，这流言声势最小，并且遭到南宫家公然否认。
远流听得哭笑不得，一时怒来一时苦，十分无奈。最可恨罗谨却听得津津有味，从某日起改称他“逍遥鬼才”——原来远流一战成名，耸动江湖，世人知他事迹，竟送他一个绰号曰“逍遥鬼才”。大有对他叛南宫、败秦剑、浪江湖无比赞赏神往之意。
别人说笑也还罢了，偏生罗谨动不动便来叫上这么一声，只把远流叫得郁闷至极。
数日后两人终于到达淮城以北，云羊山麓。出发前罗谨已飞鸽传书通知遗香谷靳月等，是以二人牵马入山不久，便见到前来迎接的谷靳月。
谷靳月大步上前与远流拥抱，冲二人笑道：“收到你们要来的消息，我们就盘算过了，左右就是这两天到，哈哈，我前天开始就下山来溜达，这不，今天就接着你们了。”
远流走在罗谨与谷靳月之间，大为开心：“师兄果然厚道，还来接我们。哎，说来又是很久不见了，师兄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啊，师弟不用担心。哦对了，杀生法座这些日子也大好了，提香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谷靳月也不愧是逍遥弟子，虽然为人方正，却不因正邪之分对杀生遗香等人抱有成见，反而竭诚相助。
也因为如此，罗谨才放心他留守山庄。听那二人对话，罗谨不禁心道：这逍遥一派果然逍遥不羁，怪桀频出。单看这一辈中三个弟子，便都不是等闲人。尤其那秦情，韬光养晦，叫人摸不出深浅，心机城府非同一般，却须小心提防。
或想或谈间，三人已踏尽山道，行至山庄前。山庄依山而建，风格古朴苍劲，正门飞檐直下，颇有俯瞰人世之意。门上一匾只书“射狼”二字，无端而生苍莽豪气。
三人入门，庄内建筑写意，结构却精妙，一行人曲折绕弯，好一会才到得一别院前。谷靳月敲门道：“法座，香姑娘，瞧瞧我带谁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欢呼，一人急急开了门，却是遗香。她见得谷靳月身后两人，喜道：“果然是他们回来了！”随即两步上前握了罗谨双手，笑道：“你没事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呢。”说罢又朝远流微笑招呼。
遗香引三人入得房内，韩提香也在场，正为床上人把脉。他看了三人，独对远流含笑。远流叫一声“提香！”，而后看向床中人，唤道“颜叔叔”，奔过床边坐下。
杀生法座，也即颜赤，见了远流不禁也神色动容，坐起伸出一手与他相握，叹道：“小仇儿，多亏你了！”
这一叹辛酸苍凉，屋内人尽皆沉默。韩提香收手起身，回避一旁。
远流相较颜赤等人平静许多，淡然一笑，道：“颜叔叔不必说什么。五年来你我相交，我所做一切皆是我自愿，本就不算什么。我敬重你，和你十分亲近。你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长辈，好朋友。你如果执意放不下看不开，倒显得太见外了。”
话落，遗香轻轻哟了一声，罗谨不说话，谷靳月笑咪咪，韩提香恍若未闻。颜赤半晌不语，而后纵声长笑：“好哇，好哇！果然是小仇儿，我也没看错了人。小仇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为我颜赤所做一切，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来过。我记下了。你既然不要我对你感恩戴德，那便答应我一事。”
众人闻言均是一奇。远流问道：“什么事？颜叔叔尽管说。”
颜赤抚掌长叹：“这五年来，你夜里相伴，让我不至于在地牢里神智不清发狂而死。我也觉得和你很投缘。心里未尝不感谢你。所以对你也可以说是倾囊相授。你天资聪慧，也竟然在五年里就掌握了我教给你的精髓。”
颜赤看定远流，正色说道：“小仇儿，我一生除了一人，再没有徒弟，却把你视如亲徒。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听你叫我一声师父。你可愿意答应？”
远流默然。遗香罗谨看着他，谷靳月也看着他。只有韩提香超然事外，只弄他的药材。
远流微微一笑，看了谷靳月一眼，随后对颜赤说道：“我出身南宫世家，后来拜入逍遥门下。但受叔叔五年教导从不敢忘记，叔叔原本就是我的师父，我叫叔叔一声师父理所应当，有何不可？即便逍遥子师父老人家知道，也不会怪我的。”
说罢他起身站定，正对了颜赤，端方跪地，叩首叫道：“师父，请受远流一拜。”
颜赤忙伸手扶他，眼中碎光浮动，口中说不出话来。颜赤看着面前的远流，心神恍惚，眼前幻影浮现，仿佛又看到了昔日故人。自己的第一个徒弟，与眼前少年何其相似，同样轻狂不羁，同样重情重义，然而命运却截然不同。难道只因为那人出身杀场桀骜不驯，便注定只有那等惨烈收场么？
颜赤不由心生痛楚，感慨万般。
遗香见状，上来替颜赤扶了远流。罗谨也过来站在远流身旁，目视他含笑不语。远流悄悄伸手，轻轻握了他手指，已觉开怀。
遗香取帕拭去颜赤额上汗水，柔声道：“是不是累了？你还没有痊愈，该要多休息的。”
颜赤回以一笑，答道：“不碍事。”随即看见远流与罗谨无声相望，神态间很是亲密，不由心下豁然。他低声与遗香说：“看来你前些日子说的，却成真了。”
“那当然，我几时说错过。”
颜赤咳嗽一声道：“小仇儿，既然你与阿堇……交好，那以后彼此便要互相体谅照顾。阿堇，你凡事要多担待点。”
远罗二人闻言神色各异，都闭口不语。遗香发笑，道：“这你也要说。真当自己是师父还是亲爹？”
“呵呵，却是我多虑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年轻人啊……”
越往后说，两人，尤其是罗谨，神色越是怪异。谷靳月在旁似明非明，也大为尴尬。提香却在这时抬头望向场中，在远罗两人身上打量一遭，没头没脑来了句：“恭喜。”
远流下意识回笑答道：“多谢多谢。”罗谨哼一声，拂袖转开，在桌旁背对了远流坐下。
远流左右无话可说，想了一回，欲要主动开口，挑明了问提香九毒追雪一事，却顿了顿，望见门外，细细飞起雨来。
远流怔愣一下，忽然叹道：“下雨了……”
他这一叹，就有一声“唉——”随风飘入众人耳中，那声音惆怅之极，又似乎雄浑无比。听来却像是从外院正门发出，穿墙过廊，传入房来，依然让众人耳膜发颤。
仔细一听，叹声又萧索稀疏去了，无有丝毫逼迫之意。
众人俱惊，颜赤、罗谨、遗香与谷靳月四人脸色同时变了。天门中三人相视而望，尽皆疑道：难道是黑老一派高手追踪而至？这等精深内功，莫非是黑老亲自来了？
怎会这么快？三人心思瞬息万变。不多时，罗谨当先跨出门外，往庄门而去。远流抢前追上，谷靳月第三。遗香反而慢下来留在最后，对提香一福，道：“提香公子，法座就拜托你了。”
提香放下手中药材，看她一眼，点头应允：“香姑娘，请尽管放心。”
遗香微笑，这才出门追去。
四人迎风沐雨而行，出到门边却比入去时间快得一倍。罗谨深深吸气，在前拉开大门。远流立刻抢到他身旁，与他并立。
山门大开，门外一人一伞，萧然独立，满目天色山容，都为之黯然。
那人青白衣杉，宽袍广袖，长发披散，手握一顶纯白漆油纸伞，持定。
伞面遮去他的面容，却教他一身磅礴气势扑面而来。他巍然静立，自然松散，却潇洒无比，高逸无比。那一种气魄挟了山风遍野四散，一草一木的震动，都仿佛成了他的呼吸。
这是谁？分明不是黑老，却竟然犹似比黑老更诡异莫测。
罗谨遗香面色深沉，远流若有所思，谷靳月似惊非惊，似疑非疑。
僵持，而后那人踏前一步，笑道：“大师兄，小师弟，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别来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