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风流》风之歌月之歌

1、第一章

　　楔子
　　已经连续三日，幸运楼里冷冷清清。
　　一楼的说书先生仍然兴致勃勃口若悬河。只可惜堂内空旷，窗外的河水荡漾着秋日的金光毫无阻挡地晃到描金的雕栏上。
　　得意楼是南朝巨商五公子的产业，是秦淮河畔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来往人士非富即贵，大多更是高门贵姓的风流公子。平日里此处可是高朋满座，一位难求。
　　日头斜了，水面的金光反射到二楼。雕阑里的人拿起团扇遮了下眼睛，她扬起的纱袖盈满秋日的金光。

　　“话说当年大将军荆州拔剑揭竿而起，百万雄兵直逼建康……”说书先生在说大陈皇帝的开国故事，说是演义，也不过一年前的事情，好在朝廷开放，只要是歌功颂德的倒是完全不避讳。又一章节结束了，楼上唯一的听众慢悠悠地鼓掌。说书人微微一欠身子，然后听到楼上之人道：“今日已连讲一个时辰，先生辛苦了，先生可否上来一坐？”
　　楼上的女子穿着素净的云锦，眉目里不若秦淮女子香艳，倒有不一样的沉静和坚毅，让人不敢轻视。
　　她起身请说书人坐下，为他沏茶：“董先生，昨日我们讲到哪里了？”
　　“八年之约……昨日只是开头，就被打断，今日重新说过吧。”说书人董希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接下来，他不是说书人，而是听众。
　　“对啊，八年……八年里，被地动震垮的城池能够恢复往日繁华，台城的神龙殿能换了皇帝……八年，真是个不短的时间。”
　　“季姜姑娘，这幸运楼上下三层，平日里销金断玉，每日流水应不下五百两，您花白银千两包了幸运楼三日就为……就为这八年之约？您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把它写成书，讲于口，传于世？”
　　“不不，只是到了时间，说出来舒畅些，只想这世间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等我不在了，还能有人对他说起来，让他知道这八年里发生的事。”
　　“好吧，请继续！”

　　第一章
　　我是孤儿，自幼只有师傅一个亲人。自我懂事开始便随着师傅云游天下，世人说我师傅是圣贤，但我只觉得他爱酒罗嗦，怕麻烦。他肯定是嫌我麻烦，因此在我刚刚及笈便到处为我寻亲婚配。可惜，他寻的那些世家子弟全都嫌我家世不清，身世贫贱，配不上他们，甚至连做侧室都不够身份。
　　“季姜啊，别灰心，虽然我弟子不多，但你也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是他们配不上你！”后来师傅这么说，然后似乎痛下决心，道，“实在不济，我家那个苦命的孙儿也能娶你……哎，就是我出来之后，陆氏全族的担子便压在他身上，他又实心，劳碌命，怕你跟了他也是过不好的。”
　　我这师傅是随性的人，他那劳碌命的孙儿我在几年前见过一次。我那时十岁上的年纪，对男孩儿不怎么上心，完全忘了他的长相，只记得也长不了我几岁。
　　既然，连自家亲爷爷都说是劳碌命，那可真是个苦人儿。
　　“师傅，你干嘛那么嫌弃我呢，就让季姜跟在您身边侍奉您好了。”我一边陪师傅下棋一边说话，“我要是走了，没人陪您下棋聊天，您不是愈加无聊？”
　　“为师还有要事要做，不便带着你，”师傅掠掠花白的胡子，落了一子，“季姜棋技又精进了，嗯……还有一个不错的，只要我发话他不敢不娶你！”
　　哎……师傅是下定决心要将我嫁了，心心念念的全是这件事情。我倒也好奇，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敢不娶我。于是，师傅掐指一算，我们立马收拾铺盖赶路。我们此刻在北朝邺城，目的地是距此地千里之遥的南朝都城建康。

　　建康，金碧辉煌又梨花杏雨，是金粉浮华下的烟花地，秦怀河畔尤其如此。
　　我们到建康时正是阳春三月，柳絮飘飞的季节。
　　到建康后，师傅交待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着一把琴到秦怀河边的垂柳下等待。
　　对，等待，一边抚琴一边等待。本人没啥特长，琴技尤其一般，与旁边璃红楼里艺伎们弹奏的曲子比起来更是不能入耳。不知师傅为何如此。不过，我倒乐得在河边闲坐几日，因为，在这里可以听到各种消息，并不无聊。
　　河边三日，常能听到烟花地里活色生香的各种新闻。最近秦淮河畔位居榜首的新闻人物要数许小柳和五公子。据说，五公子为讨好花魁许小柳挖空心思，珍珠玛瑙，珠宝玉石，可谓不惜血本。

　　这日，夕阳未落，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璃红楼那方立刻聚满了人。我挤进人群，又一声巨响，只见璃红楼三层高的楼顶上随着白烟腾出一条大幅薄绢，上面有这样一句诗：“浮世名花善解意。”
　　“送给你的，可喜欢？”
　　“你这人一肚子鬼主意！”
　　我前面的一对男女说着话，男的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女的身披烟霞，仪态娇媚。标准的郎才女貌。
　　我在此三日有余，认得这女子正是许小柳。那么，那个折扇男子自然就是五公子。虽说是传说中的人物，但都不是我同道中人。我无心再看，依然回到柳树下，弹我的琴，完成师傅交待的任务。

　　断断续续弹到漫天群星。算算时辰快到亥时，我也该回去了。于是收琴，准备离开。
　　三十步外，璃红楼灯火辉煌，五步之外，秦淮河灯影飘摇，都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样子。似乎北边魏国的铁蹄和南边越蛮的虎视都是天边浮云。
　　“你终于走了，明天不会来了吧！”
　　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个人。我刚好将琴装入琴袋，抬起头来。
　　巧了，竟然是傍晚时那个做了惊人之举的风流公子。他摇着折扇，一身淡青的绸衫，脚下长草和草里的细碎紫花似乎生在他衫脚，成了浑然天成的花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见到我抬头时愣了一下。
　　他走到我旁边，我觉得局促，站起来，他竟然毫不客气地坐到我的位子上，将琴从琴袋里搬出来。
　　一曲《出水莲》流出琴面，同样是浑然天成的感觉。不得不承认，这曲子奏得好不好真的不关这把琴的事。

　　群星欲语，琴声悠扬，不远处的灯光和置杯换盏的言笑仿佛成了梦幻般的虚影。五公子垂着细长的凤眼，手指上流出的音律飞上天空，点亮满天繁星。
　　其实，此人长得挺好看的，比之前师傅说给我的世家公子都要好看。反正看看也不损失什么，我和他不过路人看路人，那就趁现在他专心弹琴时多看几眼。
　　一曲终罢，他抬起眼睛，毫不避讳地看我。本人优点不多，但最不怕与人对视，于是也看着他，巴望他快将我的琴恢复原貌，我好回去复命。
　　“这才是抚琴，小姐之前糟蹋这把好琴了！”
　　据说，当年仰慕周瑜的姑娘们在其必经之道上故意弹错音，好引得精通应律的俊男指点一二。没想到，世间好音律的男儿都如此好为人师，这老掉牙的招数竟然引来了秦淮河畔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可惜，他不是我要找之人。
　　“小姐相不相信命中注定的情缘？”
　　“什么？”
　　“我相信，我曾在心中千遍万遍地去想自己将来的娘子会是什么样子，是什么人能和我同甘共苦，我生命最后的一瞬是谁会握着我的手。想得多了，对方的眉目，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到了我心里，成了栩栩如生的人物。不知何时，她在我心里活了。我对她说话她能回答，我高兴时她同我一起开心，我难过时她比我难过，我静默时她能自己走过来，对我轻轻一笑……”
　　他在说什么？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只求他快点将我的琴还我，这把琴虽然不是十分名贵，但也花了师傅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我想她可能只在我心里那小小的世界中，一直陪着我。就算年华流逝，她始终百年如一日……没想到，她其实早在人间，只是上天不给我早遇着她……好在都还不晚。”

　　我想问：她在哪里？是不是许小柳！
　　但是，我发现他一直凝视着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心中一寒……不得不佩服此人追女人的手段。但凡女人都会对以上那段表白动心，可是……这位哥哥两个时辰前才刚刚给花魁娘子送了惊天动地的礼物，此刻他白绡的领口上还留着胭脂染色的粉红。他自己角色转换得快，我可受不了。
　　我不说话，他微微一笑，将琴收如袋中。然后站起来略略一欠身道：“小生谢河，家里排行老五，敢问小姐芳名。”
　　“季姜！”
　　我背上琴说了自己名字。他竟然眼睛一亮，笑意更浓。

作者有话说

　　季姜姑娘遭遇风流公子，有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