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弯钩一月

9、第九章

　　郡主的那句话却不是客套，没有两天，她果然下了帖子，请张明苇去品茶。

　　张明苇由一个小丫环带路走上青石小路,曲曲折折地行了一盏茶时间，又换上了一条临着小溪的石径，地势也开始下斜，空气也潮湿起来，两旁的槐树叶上沾满了水汽最后溶成水滴落在路面上。

　　这次未走多远，张明苇便听到了隐隐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

　　走近了才发现路的尽头竟是一处断壁，断壁的半高处生有泉眼，源源不断的流下来，汇到下面的深潭里，这就是小溪的源头。然而惊奇的还在后面，一座六角凉亭由木桩撑着伫立在深潭中，正好对准了泉水下落的方向，于是泉水便落到亭顶，然后四散开来，使亭子四周挂满了水注，远处看就像水帘洞一般。

　　亭旁的竹木围栏旁坐着一个身穿白纱衣的少女，正将赤着的双脚伸向潭里戏水，连衣衫上溅了水珠也浑然不觉。亭中一个青衣丫环在专注的煮茶，连张明苇走近都没有发觉,脸上一副煮茶时不容任何人打扰的神情。

　　倒是正背着他戏水的郡主听见声音回头道:“茶还早呢,你坐着等一下吧！”

　　张明苇会意,转过身去看亭上的一幅对联“石边偶看清泉滴,风过微闻松叶香。”

　　待他看完,郡主穿好鞋袜也已站了起来.张明苇看她脸上还余留着水珠,衬得她的眸子和肤色越发黑白分明,像极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这话却说不出口,只好闲扯道：“这两句诗对眼前的景倒贴切。”

　　郡主摇头道:“不过应景,让你取笑了。”

　　张明苇便不再深谈,两人坐到桌旁的绣墩后,他忽然笑道：“世子要是知道这茶偏了我,可就该抱怨了。”

　　郡主也笑道：“我二哥虽然一直想喝紫笋,可他毕竟不是茶道中人,要不是怕糟蹋这茶,我何苦珍藏密敛的。”

　　“其实这茶味道也不是最上等,只不过这几年停了进贡,物以稀为贵,所以人们才分外珍惜吧！”张明苇笑道。

　　郡主点头道：“这话不错,我二哥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我有点好奇,这茶既然早已停了贡，你又是怎么得来的，难不成是自己种的吗？”

　　郡主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淡淡道：“张公子说笑了。但这茶的来历我却不能奉告。”

　　张明苇“哦”了一声,见她一脸淡漠,知她不愿透露,便不再问下去,只随意道:“这里倒凉快,我看倒像我们那里中秋节前后的天气。
　　”
　　郡主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丝笑容渐渐浮了上来,终于莞尔笑道:“那不过是因为滴泉的缘故罢了,只是你触景生情,想起京城了吧” 张明苇却淡淡道:“倒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这么一处泉水,来沏这上好的紫笋。”

　　“泉水易得,可你要寻紫笋却难了。”郡主微微笑道。

　　张明苇也笑道:“谁说我要寻它了,放着现成的路子,我只找你要。”

　　郡主笑着摇了摇头,眸子里有了些狡黠,故意道:“你该早说,我怕糟蹋这茶,除去今天要喝的这一壶,余下全都送人了。”

　　“那真是可惜了.”张明苇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郡主见他上当,只淡淡笑着将目光落到了煮茶的秋心身上。

　　紫红小泥炉上的大锡壶里已冒出热气，蒸蒸的水汽全扑到了秋心脸上，一时倒看不清她的脸色，郡主便缓缓转过了头。倒是张明苇从未见过秋心的这种煮茶法，眼睛连眨也不眨，直直看着她。

　　秋心只一心一意的用一个银茶勺从瓷瓶里一点点的舀出一种暗绿色的茶末，均匀的铺在未沸腾的热水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等这茶水煮好，已是一炷香的时间了。秋心却不忙沏茶，又从亭中的茶几上拿来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倒进满满一壶的条索叶子，然后浇上刚煮好的茶水，俨俨的泡出一壶浓浓的茶汁，分倒在眼前的两个青瓷茶杯里。

　　张明苇只道茶已沏好，正准备去接。郡主笑着拦道：“急什么，离你能喝还早着呢。”

　　两人说话间，秋心已将两个茶杯里的浓汁徐徐倒进了一个小锡壶里，然后又浇上茶水，又泡出一壶浓汁，这样来回几次，直到小锡壶里盛满了茶汁，才将它放在炉上煎煮。这次秋心却从一个黑玉瓶里挑出一些紫红色的极细极细的粉末，慢慢的倒进小锡壶里，直熬到剩下半壶茶水才作罢。这时候才取来那两个青瓷茶杯，注满了清凉的泉水放在二人面前。

　　张明苇不解的看看郡主，只见她不假思索的端起茶杯将略带茶味的泉水一饮而尽，转头对他解释道：“饮了这杯水，一会儿品茶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涩口了。”说完，郡主向秋心点一点头，后者便向杯里细细的注了少顷。

　　张明苇急于品茶，便也学她那样一口饮尽了杯中之水，将杯放在秋心面前。秋心偏一偏头，看到郡主微微点了点头，便也给他注了少顷。张明苇端起杯子看时，只见绛红色的茶汁刚淹杯底，心里便有些不快，虽然淡淡的茶香飘在空中，但却不以为意，平静道：“看来我要细品了，只是这茶好像太少了。”

　　郡主已端起了这茶，听他这么说，便将茶水含了一口，半响方道：“茶在精不在多，你品完就知道了。”

　　张明苇只好端起了茶杯，微有不满的喝了一口，茶汁刚到舌头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苦涩顿时涌了出来，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想咽却又咽不下，直苦到了心里，只觉普天之下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直等了仿佛一炷香时间，苦味才渐渐地消退了，才缓缓咽了下去。哪想得到刚一咽下去，这苦味却又从喉咙里翻了上来，汩汩的往上冒，比之先前的苦楚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好容易放下茶杯，舌头能说话了，张明苇便对一直微笑的郡主道：“好茶，就是有些太苦了。”

　　郡主只淡淡笑着，不多说什么，冲秋心点一点头，于是后者便给她又注了少顷茶汁。张明苇见她若无其事的细品，想如果自己不知道她的脾气很可能会怀疑她和自己喝的不是一种茶呢，因此不敢再多说什么，挨着将那杯苦茶喝了，便起身要告辞。

　　郡主也不挽留，依旧淡淡笑着，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吩咐秋心送他出去。

　　张明苇知道秋心不是一般的侍女，便笑道：“不用劳动了，我不过是回前院去，你还怕迷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