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3、章二

　　顾惜朝做了个梦。梦里白墙黑瓦，古木深深，清脆整齐的读书声遥远得像是梦里的另一个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高大的树木纷纷落下枯叶，不过一夜便积了厚厚的一层。一名约莫八九岁的孩童，抱着一把大扫帚，吃力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口中亦随着那朗朗书声念念有词。
　　半个时辰后终于将院落打扫干净，汗水也已经湿了薄薄的单衣。他悄悄躲到屋子的一个墙角处，学着屋中那些学子的模样，端端正正的坐了，想象着自己身前也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几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纸砚笔墨，散发着清新墨香的书本正摊开放在他的面前，微风轻轻拂过书页——
　　“哈秋——”小孩猛地一哆嗦，立马掩住自己的口鼻，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到墙上。屋内读书声不断，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有些惧怕地抬起头，只见那教书先生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回到屋内。他方松了口气，头顶上一声轻唤却让他差点跳了起来。
　　“小顾，很冷么？”圆脸大眼的少年从窗外探出半边身子，小孩怀疑他是不是整个人都跪坐到桌子上去了，连忙摆摆手，“我不冷，你快点下去吧……”
　　“哈，撒谎，看你手都在发抖。”那圆脸少年很快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出窗外，“赶紧穿上。”
　　“那你……”
　　“没事，屋里暖着呢，而且我有这个啊！”少年扬了扬自己手中一块鹅卵石大小的凝脂白玉，那是一枚上好的香暖玉，无花自香，无火自暖。小孩曾在八珍斋内看过此物，知道它的妙处，便不再拒绝，将汗湿的里衣脱下，套上厚软的皮毛袄子，再仔细地将那几颗琉璃扣子一一扣好。
　　等穿着完毕，那厢的少年已将今日要讲的课抄录下来，团成纸团扔出窗外，恰恰落到他的怀里，手法娴熟之极，似已演练过无数次。他将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边听着屋内先生的讲课，一边默默背下纸上的内容。
　　日头渐渐升起，当在太阳下的影子缩成一个圆团的时候，他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腿脚，探头入屋看见那家伙已经枕着课本抱着暖玉睡得香甜，颊边浅浅的露出一只小酒窝，不禁摇头苦笑，将外套除下轻轻搭在窗沿，身体已像猫一样迅速窜出书院……
　　顾惜朝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梦境，有着一样的开头一样的结尾，不知道已重复了多少遍，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他的身体不厌其烦的做着相同的梦，而他也不厌其烦的体验着梦里那丝丝萦绕的暖意。
　　掀帘走出帐外，日头西下，很快便到晚饭时候。想起前几日与符恒远的约定，他扬手招来人，吩咐做几样精致的小菜，寻些果酒，又让霍乱步去世子帐里请来符恒远，在营里僻静的地方另开了一顶小帐。
　　符恒远今日似是有什么心事，几番欲说，却又吞吞吐吐。顾惜朝早已察觉，装作若无其事，只不停地给他布菜，又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符恒远喝了两杯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不知公子觉得，世子待公子如何？”
　　顾惜朝哦了一声，回敬一杯，答道，“兄长待我，自然是好的。”见符恒远仍有疑虑，他又道，“惜朝八岁才被父王领回王府，与大哥亦不是同母，和他的感情相较其余几位弟兄自是不够亲厚。但是大哥不计较惜朝的出身和过往，一直以来诚心相待，即使有偏激之处，也是对我一片用心良苦。惜朝并非不识好歹的人，自然铭记在心。”
　　他这番话说得得体，乍一听上去十分能唬人，符恒远是个正直的性子，也不疑有他，叹道，“要是世子亦如公子这般想法便好了。”
　　顾惜朝放下酒盏，淡淡道，“此话怎讲？”
　　符恒远摇摇头，旁边的霍乱步又给他添了酒，他仰头喝掉，方才说道，“世子十八岁成婚，后来又添了三妾，如今三十方出头，便育有三男二女。世子与公子的父亲明王爷，是二十岁成婚，这在皇族里已是极晚的了。世子近几年一直忧心公子的婚事，却不知公子到底欢喜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顾惜朝一听便知怎么回事，语气瞬时冷了几分，“大哥又往我帐里送人了吗？”
　　“这……”
　　符恒远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惜朝便冷哼一声，将酒盏重重放到桌上，“长兄如父，惜朝一直敬之重之，然而大哥在营中种种荒唐的作为，惜朝却是万万不能苟同的。”
　　符恒远见顾惜朝反应激烈，一时嗫嚅着不知道怎么接话。顾惜朝略一沉思，便道，“若大哥送来的是营妓，劳烦符副将送回去让他自己好好享用。若是好人家的清白女子，便让下面的人清出一顶干净的帐子来，让人在里面休息一夜，明日再送回家里。”
　　符恒远听他这样说，觉得下面的话更难以启齿，只好硬着头皮小声道，“公子，这次的不是女子，是、是男子……”
　　啵的一声，顾惜朝手中的酒盏已被捏碎。
　　符恒远和霍乱步齐齐跪倒在地，符恒远怕顾惜朝一怒之下和顾崇飞闹翻脸，赶紧解释道，“世子以为公子是担心与女子一夜荒唐留下孩子，所以把人都送回去，所以才找了个男子。况且京中人传呃……”符恒远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一下子住了口。
　　顾惜朝斜眼看去，“京中人传如何？”
　　符恒远把头垂得更低，“京中人传，公子本就……本就是喜欢、喜欢男子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等着顾惜朝一脚踹在他身上，但是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料想中的惩罚，反而是顾惜朝平静的说道，“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符恒远战战兢兢地爬起来，顾惜朝扬袖，“坐。”他方才坐下，便听到顾惜朝又说道，“大哥对惜朝真是费煞苦心。”他的嘴角扬起，似是在讽笑，嗓音却似春雨一样清凉温润，“大哥如此费心，惜朝若还不领情，岂不是辜负了大哥一番心意？”
　　啊？符恒远惊愕了，“那公子的意思是……”
　　“意思是人我收下了，符副将可以回去复命了。”
　　符恒远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霍乱步“请”回了营帐，这个问题直到后来顾嘉对顾惜朝屡次逼婚不成他才恍然了悟——顾公子若是喜欢的是男子，京中又有谁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愿意嫁这么一个人呢？

　　送走符恒远之后，顾惜朝独自在帐里喝了点酒，又吃了点菜，直到月上柳梢头了才慢慢踱回自己的营帐。守在帐外的士兵均换了一批，都是不熟识的面孔，顾惜朝内心冷笑，装作没有看见掀帘而入。
　　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顾惜朝屏住呼吸，帐内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隐隐看到床上一团模糊的黑影，还有轻微的喘息声。他走近一看，一个身段修长的男子双手被分开缚在床头，口中似塞了些什么说不出话来。
　　哦？竟不是京中秦楼楚馆里的那些小倌么？
　　顾惜朝略感惊讶，他本以为顾崇飞送过来的会是庆春楼柳月生那一类文质彬彬的小相公，说起话来永远是一把少年的嗓音，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人。
　　顾惜朝坐到床边细细端详了一下，男子似是被下了什么药物，浑身轻轻颤抖着，眼睛是被情欲熏染后的湿润，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很像……
　　顾惜朝眯起一双鹰眸，冷声道，“不要用这双眼睛这样看着我，你不配。”男子似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动了动身体，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哈，我大哥没有教你，要乖乖的服侍我吗？”顾惜朝这么说着，心里已经有些奇怪，再仔细看看他的身上，有着数道未曾愈合的伤口，还有无数细小的刮伤。难道他竟然是个战俘？
　　战俘也好，用完随手扔了，埋都不用埋，省得麻烦。
　　顾惜朝想着，摘下他口中的布团抖开来把他的眼睛蒙上，“说了不要看着我。”
　　“放……放开……”男子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同时逸出与他干哑的嗓子极不相符的甜腻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