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18、章十七

　　顾惜朝一路上絮絮叨叨讲了很多事情，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风也渐渐起了，初夏的夜晚仍有几分寒意。顾惜朝取出一件披风披到戚少商身上，替他小心系好带子。温暖的掌心抚过他泛灰的脸，指尖摩挲着他干燥皲裂的嘴唇。
　　“说了那么久了，你也渴了吧。”他解下系在马鞍边上的水囊，先自己含了一口，再以唇对唇渡给戚少商。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嗯？”舌尖轻易撬开他毫无知觉的唇齿，顾惜朝一手提着水囊，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眼帘渐渐合上，似是十分享受。
　　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想。
　　下一刻，冰冷刀锋切入骨肉，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陌生，凉凉的，他恍惚忆起那年离开时飘落的绵绵细雨，连带着舌尖传来的刺痛都变得虚无起来。一股很大的力量紧紧箍着他的身体，两人齐齐从马上翻到地上，顾惜朝闷哼一声，重压使得扎入他小腹的刀刃更加深入，青葱的草地上滚过血红的印迹。嘶哑的嗓音虚弱却狠毒。
　　“杀你，杀你是我此刻存在唯一的意义！”
　　尖锐的犬齿狠狠咬上他裸露的脖颈，顾惜朝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身体猛地感觉到一阵悬空。伴随着很大的扑通一声，他和戚少商抱成一团坠入河中。
　　孙越从后面赶到南淮河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幸好春汛已过，河水并不十分湍急。水面上异常的安静，只是涌出的猩红血沫怵目惊心。
　　“快！快把公子救上来！”
　　跟在身后的侍卫得令正要下水，水中突然又是一阵翻腾，一道青色人影从河中跃出，身形却在半空一滞，杨子衍眼疾手快将人抢抱下来。孙越往他胸口扎了数针，顾惜朝吐出几口血水，挣扎着指了指河面。
　　“公子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下游等着了。”孙越刚说完，顾惜朝便再次昏迷过去。

　　等他再次醒过来，已经在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里。大概是不想打扰他休息的关系，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晦暗不明。他勉强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一只的手冷不丁伸出按住他的肩膀，顾惜朝一惊，勉强提着的一口气泄了出来，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伤在脐下，失血过多，若想早日痊愈，公子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听到那个说不上熟悉的淡漠嗓音，顾惜朝反倒放松下来。
　　“你怎会在此处？”
　　“二殿下听闻公子遇袭，特命属下前来探视……顺便，告知公子一件要事。”
　　“何事？”
　　“二殿下在皇宫御花园找到一处密道，猜测沙崖国主等人应是由此道秘密出城。”
　　“此道通往何处？”
　　“喀什拉。”
　　喀什拉么……那处地方荒无人烟，莫袤跑到那里去，显然是已经无路可退了。顾惜朝淡淡道，“想不到殿下平时对杂学倒是钻研颇深，连皇宫密道这等重要机密也能轻易探知出来。”
　　听得此话，楚琰目光微微闪动，一瞬便又恢复平静，“殿下所感兴趣者，除了皇宫花园，还有那名不知名的刺客呢。”
　　眉心不自觉地皱起，十指已经暗暗捏住衣袖，声音却仍是平静无波，“哦？就不知道又有何收获？”
　　“现在还不曾，但早晚会有的。”楚琰意味深长地说道，微微一躬身，礼数周全而又疏离，“天色已晚，属下不便打扰公子休息，先告辞了。”
　　待得楚琰走远了，顾惜朝才翻身坐起，霍乱步进来服侍他喝了些汤药，又给他伤口换了新药。顾惜朝看着那道整齐刀伤，轻声笑道，“下手真是狠啊……桂泽安那边有消息传回没？”
　　听得这一问，霍乱步手一抖，连盘带碗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顾惜朝正要皱眉，孙越已经推门而入，呵斥道，“笨手笨脚的，还不快出去！”又着几个丫头收拾了残物，才躬身向前，“公子感觉好些了没？”
　　顾惜朝唔了一声，仍旧问道，“桂泽安那边处理得如何？”
　　孙越默立半晌，方低声道，“他们没找到戚少将军……”
　　顾惜朝霍地站起来，腹部伤口一阵钝疼，他扶着床柱勉强支撑身体，厉声道，“怎么回事？”
　　“据我们的人说，他们按照公子的吩咐在下游不远处等候，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似是凝神香的味道，然后就人事不知了。等醒过来时天色已黑透……”
　　“咔”结实的床柱被震裂，顾惜朝死死抿着双唇，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锋芒。
　　是谁？到底是谁想带走戚少商？

　　“身穿墨蓝色宽袍的医者吗？”顾行昊端坐案前，微微敛去眉宇间的邪肆之气，手中把玩着一柄刻有古朴暗纹的短匕，若有所思。突然闻得门外细微脚步声，他无声挥了挥手，藏于暗处的人悄然退下。
　　脚步声在门外三步处突然停止，等了半晌却再也没有动静。顾行昊嗤笑道，“到了门口却不进入，莫非要我来请你吗？”
　　“非是不愿进入，只是有恐打扰殿下商议要事。”
　　顾行昊脸色一沉，袍袖挥动间，房门被一股气劲冲开，手中短匕倏然飞出，直直朝楚琰射去，后者不避不闪，锐利锋刃擦过他垂落的发丝，笃地没入后面的廊柱中。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楚相国的家教不愧为群臣之表率啊。”顾行昊眯着一双吊稍眼，似笑非笑。
　　楚琰对此话不置可否，只转身去看那柄短匕。
　　“刃长五寸，宽一指半，柄长两寸三分，刻有盛世昌平字样。是庆真十五年初兵厂锻造的一批近身防御武器之一，大部分都送往宁洛总兵慕枫英军中。”平静叙说完毕，他拔下匕首，双手呈到顾行昊案上。
　　“楚琰……”顾行昊握刀离案，却欺身向前，就在两人鼻尖快要触到一起时停下，四目相对，片刻，他轻轻一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双眼……真毒。”
　　楚琰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低首敛目，“无。”
　　两人僵持片刻，顾行昊站直了身子，他与楚琰本是身量相仿，但现在那人躬身垂头，看上去便似是比他矮了一截——但也仅是似是罢了。许多人在他面前都是这般喏喏的动作，但唯独此人，做起来却只觉得客气得体，卑微二字实在离他太远了。
　　随手拿起那柄短匕仔细端详，楚琰向来博闻强识，心思缜密，他若说这匕首是慕枫英军里的，那定然错不了。顾惜朝对那个人倒是很上心啊，专门送了匕首到敌人边上去让他有刺杀自己的机会，只为激起他求生意志。如何？要上演一幕生死知己惺惺相惜的戏码吗？可惜不能抢先一步得手，否则，大概能看到一场好戏了罢。
　　“楚琰……你知道对一个人又爱又恨的感觉吗？”方才问出口，却已经后悔，抬眼望去，果见那生性凉薄的下属以一种异样目光望着他，顾行昊摆摆手，故作轻松道，“罢了罢了，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冷血动物，哪里懂得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他转身回到案边，执了一支狼毫毛笔，在白纸上沙沙书写起来。
　　行玥，见字如晤……

　　庆真二十一年夏，玄军一方面派人围剿沙崖残余王族，一方面派领军队进驻各处边防线。在这一场双方你来我往持续了七年争夺领土的战争中，玄国以完全吞并沙崖国胜利结束，但自身亦首创不浅。玄皇下令全国整顿，休养生息。
　　那些饱受战祸煎熬的百姓终于取得一丝喘息之机，大部分人都不在意统治国家的是谁，改朝换代他们见得太多了，王者霸业那些离他们也太远了，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和平安乐的生活。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