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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明月光(上) ...

  •   莲儿依在门缝里,见楼下的众人都走干走净了,欢喜道:“好了,终于走了……”话音未落,只急急走向墙边的布幔,一把掀了开来。
      婉清正羞赧地收拾着抹胸的系带,□□已是半掩半现,忽见莲儿如此举动,婉清禁不住娇呼一声,只赶忙拾了一件霓裳挡在身前。
      莲儿大力掀开布幔,只见子衣仍旧捂着脸,紧闭双目面墙而立,身态体姿与之前相比无有丝毫变化,证明这人一直动也未动过,方才舒了口气,放下了布幔。
      牡丹仙子早已是红霞满天:“莲儿,你……”
      莲儿嘻嘻笑道:“方才牡丹阁房门大开,怕是有猫儿狗儿什么的闯进来。如今查了查,果然是有只猫儿进了来,只这猫儿乖巧的很,竟是丝毫未动呢。”
      “莲儿!”
      莲儿凑近了,低声道:“姑娘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人倒真的有些君子气象。”
      婉清颔首一笑,款款向墙边的布幔望了望,一只玉手不自觉地抚住了胸口,乃微嗔道:“还不快去请张行泽么?”

      子衣哭丧着脸,用手紧紧压住自己的两侧脸颊,以减轻那火辣辣的如同炭火灼烧一般的疼痛与肿胀。
      今日一进家门,就差点被李元吉一□□死,尔后自己应约来到牡丹阁,为了救婉清,又被李元吉一顿猛踢狠揍,几乎小命不保。这么倒霉就算了,哪知婉清从昏迷中醒来,竟将自己错认作李元吉,当场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可怜自己尚未反应过来,便又被秀芳打了一巴掌——她大概是以为自己真的想对尚小姐不利罢?幸而君然不在这里,否则,可怎么向君然解释呢?
      君然她,还好么?今日出了这么多事,必定连累君然和卓夫人担惊受怕,须得快些回去,免得她们担心……
      “子衣…”
      是君然么?蓦然转身,一双柔媚百转明如秋月的眸子立时映入眼帘。子衣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心醉的眼睛,那绝世的风华,万千的风情,早已化作了情深意长,融进那纯洁无暇的明月里,竟是如此的明亮,如此的动人心魄。
      子衣心神一荡,轻轻移开了眼睛:“尚小姐。”
      婉清款款上前,歉然道:“还请子衣莫怪莲儿唐突。”
      子衣笑了笑:“无妨。尚小姐还请自便就是,待得天黑,子衣自会离开。”自己浑身疼痛无力,内里也是气血翻滚,胸口更如一块重物梗在其中,难受之极,哪里还有心思去偷窥尚婉清呢?纵是天姿国色当前,此刻,她也只希望能有一张床一个舒适的软枕可以让她躺在上面。
      婉清哪里会理子衣的腹诽?听得子衣之语,那绝世的容颜立时沉下,只蓦然近前,低声恨恨道:“子衣以为,婉清竟是何等样人?”
      子衣怔住:“尚小姐,我…”
      婉清轻咬朱唇,只翩然倚向子衣,幽幽的花香顿时荡漾于鼻息之间:“潇郎今日,休想再逃开婉清了。”
      子衣一呆,已被婉清玉臂缠绕,直拖着出了布幔。
      莲儿才拿了冰块进得房来,迎面便见婉清正扶了子衣在茶几前坐下,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始终不离那人的身影,心下立时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莫非,姑娘再也无法放下这人了么?

      婉清亲手拿了冰块,为子衣敷在两侧脸颊上,一面敷一面轻揉,行了半个时辰之后,子衣脸上的火辣与疼痛之感果然消去大半,只依然有些肿胀。
      子衣不安地道:“尚小姐,子衣已感觉好了很多,让尚小姐如此辛劳,子衣着实过意不去,还请尚小姐休息片刻,子衣……”
      “子衣还有伤在身,只要坐着便好,不许乱动。”婉清娇嗔道。
      子衣心下立时觉得不妙,眼见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难道今日真的逃不掉了吗?
      “喂!姓潇的,你眼珠子转什么?”莲儿紧盯着子衣。
      “没,没什么…”子衣额上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没什么?哼!我家姑娘从未这般对待过外人,更何况是一个男子!你若敢打什么主意,我便立刻着人,将你扔下牡丹阁!”莲儿瞪圆了眼睛厉声喝道。
      子衣唬了一跳,低了头不敢再多言:好伶俐的丫头!
      “莲儿!不可无礼。”婉清见子衣满面倦容,说话间略带咳嗽,不由十分担忧,“为何张行泽大夫还未到来?你可是着人去请了?”
      “姑娘莫急,莲儿这便去看看。”又瞪了子衣一眼,方才出门而去。

      子衣暗里松了口气,一个女人都难以对付,若是两个女人在这里,简直是无路可逃。如今,终于有得喘息之机了,还是赶紧找个机会溜之大吉的好。
      “婉清今日,多谢子衣救命之恩。”
      子衣正暗中盘算着,忽见婉清对着自己盈盈下拜,赶忙起身相扶:“尚小姐客气了。子衣…”子衣停了停,笑道,“子衣也只是一心为公,为秦王办事而已,尚小姐不用谢我。”
      婉清一怔,却不起身,只定定地望着子衣。
      子衣被她望得又是一阵心虚,遂干咳一声,道:“尚小姐快请起!”
      婉清缓缓起身,却仍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子衣:“子衣果然只是一心为公么?”
      子衣不经意间移开眼睛,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那么,这也是一心为公么?”婉清从玉枕下抽出匕首,置于茶几之上。
      那不正是自己的匕首吗?刀尖上还带着一点血,那是自己抱着与李元吉同归于尽的决心,在床榻之上猛然跃起,狠狠刺出的必中一击。若非李元吉武力高强,说不定,自己此刻便已是杀人逃犯了。
      只是,尚婉清秀外慧中,聪明绝顶,该如何说法,才能蒙混过关呢?
      子衣踌躇着,悄悄望了望婉清的神色,只见牡丹仙子立在一旁,神情凄绝,方才的柔媚之气全无,只余下满目的冰冷与矜持,一双明月此刻梨花带雨,泪光点点,纵是铁人,只怕也早已化了。
      子衣立时方寸大乱,赶忙起身道:“尚小姐,子衣知错了,请尚小姐万万见谅!”
      婉清那双柔情似水的秋波里,浸满了晶莹的泪痕,只冷然道:“在子衣眼里,究竟婉清是一个愚痴的村妇,还是一个厚颜无耻忘恩负义的烟花女子?”
      “子衣绝无此意!还请姑娘海涵!…”子衣只急得手足无措,然话音未落,牡丹仙子已是泪如雨下,凄绝哀婉,直教人心伤欲碎,不忍再看。

      子衣彻底懵了,这次,真的是闯大祸了!
      在21世纪,有很多女孩子受到上司的骚扰或非礼,若有旁人好心出面阻止,不仅被好色的上司怀恨在心,就连这个女孩子,也绝不肯承认被救,反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莫说是怀有一点儿感激,只怕是恨不能从此再也不要看见这个多事的好心人,免得说出去自己难堪。
      此种事端,一般缘由有二:其一,怕承认了之后,救她的人在外面乱说,让自己难堪;其二,一旦承认,就无法再呆在这个公司里,丢了升值加薪的机会。
      无论哪种缘由,那个挺身而出的好心人,都会好心没好报,轻则被人避而远之,重则被那女孩子和好色的上司一起联手打击。
      试问,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21世纪人类的道德品行又怎会不滑坡?又有谁会愿意继续挺身而出呢?
      尚婉清与李唐交往密切,一旦此事传扬出去,于她清誉有损,更会连累她与李唐的关系,万一处理不当,只怕她在洛阳和长安都无法再立足。
      但婉清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人,此时的人,以品行德行为贵,纵是娼妓优伶,亦以忘恩负义为耻,不是21世纪那些寡廉鲜耻的女孩子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是以,子衣出言谨慎,以免自讨无趣。当然,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不想因此而令婉清对自己有所误会。
      只是,如今惹得婉清如此伤心难过,无论再做何种解释都只会乱上添乱。
      一念及此,子衣只得躬身长揖,诚恳道:“子衣确实知错了,请尚小姐见谅。但子衣从未如此看待尚小姐!子衣一向以为,一个品行有亏的人,又岂能吟唱出这般纯洁无暇的天籁之音呢?此乃子衣肺腑之言,望姑娘明鉴!”
      “那么,子衣便是故意要躲婉清么?”
      “我……”眼前这倾国倾城的佳人,明眸含泪,神情苦楚,仿佛绝世的风华都蒙上了一层雨露,只要轻轻一碰,便如漫天桃花洒落一地,会抹尽尘世间所有的美丽。
      一望之下,子衣不由得张口结舌,满肚子的客气守礼之词,此刻竟再也无法说出口。这样的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面前哭泣,叫她如何能狠下心来碾碎这个女子的芳心?
      子衣心下一叹,终温言抚慰道:“尚小姐当明白,子衣只是怕给姑娘多添烦扰。”
      “子衣可有问过婉清的心意?”那长长的睫毛下,宛如明月一般的秋波,此刻盈满了水雾,只轻轻啜泣道,“子衣又怎知,婉清不会欢喜子衣带来的烦扰?”
      什么?!子衣的小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直退至茶几边,再不敢望尚婉清一眼。若再与这个女子纠缠下去,自己如何守持得住?可自己的心,早已属于君然,又岂可与尚婉清再生情根?纵是天仙在前,子衣也只能抱歉了。
      只往日里,自己望见尚婉清,便可避而远之,而今日,这牡丹阁内,我该躲向何处?
      子衣略一定神,微微侧过头去,移开了婉清的视线,硬着头皮笑道:“子衣又岂敢烦扰尚小姐?”

      “姑娘,药来了!”莲儿带了一个侍女托着药盒匆匆进得房门。
      婉清不经意间拭了拭衣角,子衣更是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姑娘,你……?”莲儿疑惑地扶住婉清。
      “无妨,”婉清轻叹一声,只转身向侍女道,“张行泽大夫呢?”
      “回姑娘,张大夫被邀去帅府为齐王诊治,尚未归来。奴婢只见到张大夫的一个小药徒,他说迟些会带着张大夫来花满楼。这药便是那小药徒送的。”
      “此药有何功用?”
      “姑娘,”莲儿笑嘻嘻道,“那小药徒说了,此丸唤作‘红杏花开两鬓容’,内服外用皆可,专治面部跌打肿痛——!”说到最后几个字,故意拖长了声调朝子衣眨着眼睛。
      子衣一呆,红杏花开两鬓容?说的不就是自己挨的两巴掌吗?!
      婉清禁不住笑道:“哪里有起这样刁钻之名的!可是你胡说?”
      “莲儿姐姐没有胡说。那小药徒确是如此吩咐的。”侍女强忍住笑意回道。
      婉清轻轻托起药盒,见子衣仍在恍惚,不禁含笑嗔道:“子衣肯否安坐少许,待婉清为你敷药?”

      夜色已至,华灯初上。
      经过婉清细心的药敷,一个时辰之后,子衣面上的肿胀之感已然全消。待莲儿打了清水来,婉清亲手为子衣洗去面上的药泥,又用香帕为子衣细细擦拭,眉梢眼角间情意绵绵,施施然一颗芳心全系在这潇郎身上。
      可惜这潇郎此时正心头捏汗,惶恐欲逃。
      除了君然外,子衣何曾与别的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若就此情根错种,岂非要万劫不复?
      子衣小心翼翼地一厢言谢,一厢躲躲闪闪,生恐与婉清太过亲近。奈何左推右让,那绝代的容颜都近在咫尺,呼吸间芬芳四溢,只觉眼热心跳,暗叫不妙。
      婉清见子衣红晕满面,不禁担忧道:“这面上的红肿,还未消退么?”
      莲儿侍立一旁,早看得明明白白,噗嗤笑道:“什么红肿未退!怕只怕,面如桃花,心如鹿撞,哪堪消得美人恩?!”
      婉清本是玲珑剔透之人,心如明镜一般,只因过于关心子衣,方才不觉,如今莲儿一说,心下立时省悟,却更是欢喜,只笑而不语,仍靠近了子衣,细细为他擦拭脸颊与鬓角。
      子衣暗叫”糟糕”,必须速速离开了!
      一念及此,子衣忽地站起,揖手道:“多谢尚小姐照顾子衣多时,如今天色已晚,在下也该告辞了!”
      “……!”婉清一颤,望了望子衣,却终是黯然垂下了那双柔媚百转的眼帘。
      “慢着!”莲儿咬牙道,“你这人怎可如此无礼?你此时出去,若被外面的人瞧见,我家姑娘的清誉向谁说去?!”
      子衣苦笑道:“莲儿姑娘莫急,烦请姑娘给在下准备一套杂役仆从的服饰,待子衣换下,自可乔装出去。”
      “哼!”莲儿冷哼一声,端起水盆,又狠狠翻了子衣一个白眼,“你若敢迈出此门半步,我便着侍卫们立刻打断你的腿,教你十天半月也出不了门!”言罢,出了房门扬长而去。
      子衣张了张嘴,半天合不上,唐朝的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悍?!

      子衣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迎面却对上一双明眸,正深深地望着自己。那明月的主人,只是端然静立,却在华灯之下,衣袖飘逸轻盈,眉黛间柔情万千,眼眸流转若风华盈溢,衬着那朦胧的烛火,只觉流光溢彩,无瑕无瑜,美轮美奂,令人窒息。
      子衣怔了怔,忙低了头,将视线从那美艳不可胜收的眼前移去。这尘世间,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眼前这个女子的微微一笑,更没有哪个男子可以抵挡得住她绝世风华的魅力。子衣虽不是男子,但是,她喜欢女子,所以,这样的女子,对子衣来说,是危险的。
      “子衣为何,总是躲避婉清?” 婉清轻轻道。
      子衣立时满头黑线:露馅了!只得腆着脸皮道:“子衣并无此意。”
      “那为何,子衣的视线,总对婉清若即若离,不敢望向婉清?”
      “咯噔!”子衣听到自己的小心脏猛地顿住,这次真的是避无可避了。
      子衣一咬牙,深吸口气,蓦然转身,清澈的目光直迎着婉清,坦然而立:“尚小姐的美丽,令子衣深为惊叹。然,子衣虽非圣贤,却也知君子之泽当谨守品行,又岂敢对尚小姐灼视过久,以致失礼唐突……”
      话音未落,纤纤玉指已然覆上子衣的双唇,那明月一般的仙子叹息着,盈盈近前,“子衣终肯看婉清一眼了么?婉清还以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子衣一呆,莫非自己又做错了?忽然间,只觉眼前一花,一阵芬芳的花香已扑入鼻息,子衣低头一看,那倾国倾城的人儿,已然依偎在自己怀中,美目轻闭,玉臂缠绕,绝世的容颜尽在咫尺,几与自己耳鬓厮磨般亲近。
      子衣立时吓得魂飞天外,站立不稳,赶忙伸手欲将婉清扶起,不料婉清早已紧紧环住了自己,此时哪里挣脱得开?

      正心慌意乱间,一个中年男子的“咳咳!”两声突然传来,子衣唬了一跳,再也站立不稳,竟与婉清一起跌坐在床榻之上。
      “咳咳咳!”混乱中又传来三声女子的清咳。
      子衣大骇之下转头望去,只见莲儿领着张行泽,两人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立在房门前,两人身后,隐隐射来一道灼灼的目光,似怒似嗔,直刺得子衣如芒在背,心下发虚,彷如被人当场捉奸一般,又羞又窘,只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明月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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