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榕树下的梦》燕宁飞

1、第 1 章

　　“然后，他跟我说，只要我说一句话，他就会背弃所有的决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愿意背负一切的骂名……但是……他说他已经不配再这样做……所以……”
　　“所以，你们就……分开了？”
　　“也没有啦……”她微微摇了下头，“后来，我们一起去了蓬莱，然后……就发生了那些、那些难过的事情……再后来，我们从蓬莱活着回来，兰生他，就去找孙小姐提亲了……”
　　“……襄铃，他去找孙小姐，你难过吗？”
　　她又是摇了摇头：“不，襄铃希望，兰生能过得幸福……”
　　“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我……”她双手不自觉地放在心口，“我……不知道……兰生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走了，襄铃自然很舍不得……可是，红玉姐姐离开，还有和晴雪告别的时候，襄铃也是非常非常难过的……”
　　我看着眼前一身凤羽锦衣，娇小可爱的女孩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自她历经各种劫难回归青丘之后，审美趣味较之以往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以往总是一身明快的橙黄色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越来越爱穿青蓝碧绿的环保色系了。

　　许久之后，她终于抬头，令我惊讶的是她明显发红的眼圈。
　　“不，瑞珉哥哥，我想……你说的对……”
　　我正想问我哪句说的对，只见她站了起来，望向远方，似是想缓解眼眶的酸痛。
　　她轻轻地说：“和每一个人分别的时候，襄铃都很难过很难过，很长时间都好不了……”
　　“但是……”
　　我静静等待她说下去。
　　“……兰生……兰生是不一样的……”她的声音益发轻了下去。
　　我再没听见她说什么，然而我不用抬头看也知道，从那双捂着脸的小手中，泄露出的细碎啜泣声已经坦白了她最真实的心情。

　　“他怎么样？”
　　“你说兰生啊？他很好啊。”
　　“真的？”
　　“……嗯。襄铃看得出来，他很幸福。”
　　“那么，你呢？”
　　“我？”
　　“看到他过得幸福，你开心吗？”
　　“……嗯。”
　　“真的？”
　　“真的。”
　　“开心到每次从琴川回来，都坐在这里发呆？”
　　“……人家才没有发呆！”
　　“喔。这里一团漆黑麻乌的，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你管不着！”她撅起了红菱小嘴，扭过头去。

　　又是过了许久。
　　这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终于还是慢慢地开口了：
　　“襄铃……襄铃只是在想……”
　　“嗯，我听着。”
　　“我只是在想，兰生过的那么幸福，襄铃应该为他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慢慢团抱住自己的双膝，声音轻轻的，“我却……我却会……想哭呢……”
　　“喜极而泣吧。”
　　“是吗？”
　　“我随口一说。”
　　“瑞珉哥哥老是这样！”她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每次都戏弄人家！”
　　“也只有襄铃每回都上当。”
　　她气愤愤地挥着粉拳揍我，我乐得接受免费按摩。

　　她捶了一会儿也就乏了，又开始望着远处的一团漆黑发呆。
　　然后她闷闷地说：“兰生已经长成大人了，一年比一年大……可是，襄铃却还是个小孩子，怎么都想不明白……红玉姐姐的话也是，这件事也是……”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乖顺的额发。
　　“想那么多干嘛，襄铃就这样无忧无虑的最好了。”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他，兰生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是么。”被那家伙抢先说了，胸闷。
　　“呆瓜也说过，我这样就很好。他还说，不要急着长大……”
　　“……呆子说的对啊。”
　　“可是，我现在觉得，他……会不会也只是随口说说呢？”
　　“根据当时的气氛，应该不大可能吧。”搞笑也是要分场合的。
　　“那……既然你们都说，襄铃就这样最好。那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低小了下去，“……就没有人喜欢襄铃呢……”
　　“胡说！我不就——那呆瓜不就喜欢你得不得了么？”
　　“不，”她固执地摇摇头，站起身来，肩上的流萤明明灭灭，“月言姐姐才是兰生真正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
　　“襄铃就是知道。”她抿了抿嘴，“就像……我以前也很喜欢屠苏哥哥一样，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也不是襄铃真正喜欢的人……”

　　“……我有个建议。”
　　“什么？”
　　“你以后别去琴川看那呆瓜了。”
　　“为什么？”
　　“万一大家都在笑，只有你突然哭了出来，不尴尬么？”
　　“不会的！”她使劲摇头，“每次去的时候，襄铃都一直在笑！就和晴雪一样！虽然……虽然我也相信屠苏哥哥一定会回来的，可是…………既然晴雪连死别都能忍耐得了，那襄铃也能忍耐生离！”
　　“干嘛要忍呢？多辛苦。”
　　她却仿佛没有听见，兀自回想：“这次，我还送了沁儿最喜欢的铃铛呢～而且，我还……”
　　她的语声忽然变得有点奇怪，每次她发出这种带点儿甜味的声音时，脸通常都会是红扑扑的。可惜现在是夜晚，看不分明。
　　我凝神细听，她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回到了紫榕林。我的故乡。
　　榕老爷子见到我，很是高兴，问襄铃怎么没一起来。
　　我坐下来跟榕老爷子汇报了很长时间的情况，主要是关于襄铃的。
　　老爷子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我敲敲他。
　　老爷子斟酌着开口了：“你想帮襄铃？”
　　我点头。“但是我的力量远远不够，所以就来找您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命吗……一代代都栽在这上头。这孩子的父母也是，她……是太像她的母亲了……”
　　我跟着吐出口气，靠在老爷子身上：“她娘如今还是在人间，母女想见上一面还得襄铃跋山涉水到处跑，所以这么些年下来，襄铃有什么事情，也都慢慢习惯一个人消化了。”
　　“……真是苦了这孩子……”
　　“是啊，长期消化不良，都快得胃溃疡了。”
　　老爷子忽地肃然道：“瑞珉，你可要想好。此事一旦开始，便不能轻易停止。待到事毕，你……七百年道行，便都毁于一旦了啊！”
　　我扯了扯嘴角：“可是，有这七百年道行，襄铃心里还不是一样没我。”
　　“唉，你这孩子也是……将来要是襄铃知晓了真相，还不得心疼死？”
　　“呵，她要是心疼，我可乐也乐死了。”我轻轻笑笑，“榕爷爷，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也知道，九尾天狐一向看不起我们野狐一族。只有襄铃不一样……她虽然傻傻的，心肠却是极好……她能长在紫榕林，是我们的福气。”
　　“唉……只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却这么死心眼……”
　　“不说这个。我倒是担心您老啊，这事儿没您帮忙那是绝对搞不定。但这也会大大损伤您的道行……”
　　“我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在乎什么道行……”老爷子答得倍儿干脆，“只要襄铃这孩子能高兴起来，我才算不负老友重托啊……”

　　之后襄铃和我一起回到了紫榕林，我片刻后便即失踪，留她把满肚子的心事说给榕爷爷听。
　　结果却是令我有些意外，榕爷爷说，襄铃压根没跟他说类似失恋了伤情了之类的话题，包括连那个叫方兰生的呆瓜的一句坏话都没有。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榕爷爷说，就是和她的人类母亲在一起，很开心；青丘之国的叔叔对她也很好，很快乐什么的。
　　我看了看靠在榕爷爷身上，在睡梦中流下眼泪的襄铃，暗暗骂了句：笨蛋。
　　榕爷爷叹了口气，道，瑞珉，你和襄铃本属同族，寿命都不短，我原想，这孩子倘若能由你来照顾，再好不过。可是如今……你却为何要让她继续迷恋一个凡人呢？
　　我别过脸去，低声道，我见不得她哭。
　　榕爷爷说，等她醒来，发现这终归只是一场幻梦，岂不是更加伤情？
　　我笑了笑，说，这个您不用担心，襄铃的好梦，我一定会让它成真。

　　================我是变身上帝视角的分界线=========================

　　咦，这里是……虞山？
　　襄铃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看四周熟悉却又陌生了的景色。她并不奇怪，因为与同伴们一路走来的旅途，已经在梦里反复出现过多次了。
　　她略有些迟钝地跟着前方两个高大的男人走着，模糊地想，这是第几次了啊，梦见和呆瓜初见的情景。
　　果不其然，数秒之后，她便听见了“哎哟！”一声惨叫。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即使是在梦里，即使见过多次，每每想起这一幕，她仍然觉得那个一身青衣的呆书生真的有点笨笨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果然，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当初那身灵狐初现的橙色衣装，头上、身上的铃铛随风欢悦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