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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伍. ...
死寂间我只觉浑身都在颤抖。
双腿没有丝毫力气,甚至连稍微移动视线的力道都不存在。
在对峙间,主人终于蹒跚地走上台阶,看了看那只巨大的青铜棺椁,对他们摆了摆手吃力道:“让开。”
我无力地垂下头去,感觉自己的气息正逐渐消弱。
那端是胖爷暴怒的质问:“你他娘的刚才干什么!”
“杀你。”
又是一句——杀。
耳畔顿时轰轰作响,我却再无力去抬头看在石阶上的主人一眼。眩晕感愈发沉重,就连被月光笼罩显得更加苍白的手指也开始变的模糊。石阶上嘈杂万分,却又似乎距离奇远遥不可闻。
我会死了吧……
会葬身于此吧……
眼前的光景正逐渐被黑暗侵蚀,主人的声音愈发遥远;浑身的力道正如流水般飞快地被泄掉,费力听清主人最后一句话的同时我也整个人倒在地上——
他说:“你活得够久了,可以死了。”
吾若再无用武之地。
——如尔所愿。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同他一路到此,更不清楚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要将人吞噬一般的绝望由何而生。
这些我全全不了解。
我唯一懂得的情感只有憎恨。
黑暗之中完全没了主人和其他声音,虽依旧无力,我也终于找回些力道足以吃力地站起来。无边境的黑暗中蓦地翻涌上朦胧的呐喊,随即而来的是成千上万人不约而同的回应,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耳膜。
我记得这声音——
再清楚不过的,沙场上士兵的呐喊。
西征时攻城的景象无比清晰地如画卷般于眼前铺开,可他们面前伫立的并非是当时的城市,而是一栋繁华古楼,周围也不知何时从尘土飞扬的战场变成了被岩石包围的地底。面前的古楼繁华古旧,檐上铺着的琉璃瓦甚至都没有蒙上过多灰尘。
周围忽地惊了下来。
不知何时将领与军队已是无影无踪!
身后巨大的石门被缓缓打开,浩浩荡荡的数十人抬着棺材朝古楼入口走去——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悲痛的痕迹,存在的只有麻木不仁的镇定。面对这样的送葬队伍我不得不朝边上退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
除了他们抬着的棺材。
我感到那里面,有一双眼睛正直直瞪着我!
送葬队的影像又如潮水一样退下去。
这次连古楼都化为乌有。
小三爷的声音首先打破了无尽的黑暗,他念着的似乎是什么人的生平:“鲁殇王二十五岁继承了父亲的官位,为鲁国的军队挖掘古墓,出黄金以凑军饷。有一次,他进入了一个不知道年代的墓穴,那棺材里躺的竟然是条巨蛇,躺着一动也不动。鲁殇王的胆子非常大,他心说巨蛇卧棺,肯定是妖孽,一刀就把这蛇给剁了,强行下令把这蛇给开膛破肚,结果,从那蛇肚子里剖出来一只紫金盒子。”
我鼻腔里全是熟悉的血腥味。
与战场上混杂着沙尘的味道不同,这是险些让我下跪的血。
原来我还在这世上……
眼前的景象都蒙上了一层月光般清冷的光晕,小三爷和吴老板背对着主人头靠头读着刚刚鲁殇王的生平;胖爷听小三爷停下来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玉俑催促;身负重伤的潘子难受地靠在一边,身边有大奎照看。
主人躺在玉石床边,眼神迷离地盯着鲁殇王的尸体。
他身后就是装在鞘内的屠城。
我身下是冰冷的玉床,触手细腻光滑,却有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意顺着指尖蜿蜒而上。这玉床中有数条丝般细的光线流连其中,由内将玉石照出了份暖意的澄澈。我坐直身体,略一摇头驱散脑内残存的眩晕,凑过去看主人——
他的情况比方才还差,嘴角还留着没擦掉的血迹。
月光下的他苍白的仿佛随时会死去。
正想着,小三爷的声音又传来:“……鲁殇王醒了之后,用梦里的方法一试,果然开了那个盒子。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就将他带去的随从,连同他们的家属一一残杀,连刚满月的小孩子都不放过。这里面没写是什么宝物,就说用了一下之后‘颇为顺手’。”
听闻这些我内心反而一片平静。
并未觉得鲁殇王太过残忍,或许只因我熟悉这应对方式。
胖爷听小三爷止了声,不由又急迫地催促他念下去。
小三爷见状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多废话,去收拾你的玉俑去!”
“行行,我不插嘴不就行了,你他妈的念快点,肠子都痒了!”
“接下来的十几年,他凭借那两件宝物,无往不胜,无论是打仗还是朝政,战无不克,风光一时。但是到了晚年,因为多年接触尸气,身体出现了很多顽疾,非常不方便。结果皇帝嫌他年纪太大,就去了他的兵权,让他只需要倒斗,不需要理军务。”
这其实就是贬职。
小三爷继续读着鲁殇王的生平:“随着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开始有点怕死起来,有一天,他梦到了几十年前的那条巨蛇,那巨蛇和他说,他的死期到了,我们都在地府等你,他一看,几乎都是他以前枉杀的人!他醒来后,想起梦里的内容,十分害怕,就去向他的军师求教。”
军师是个铁面先生,精通命理风水,告知鲁殇王有上古有一种穿在身上可使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玉俑,可惜已经绝迹,要找只有下古墓。这一线希望令鲁殇王彻夜研究古籍,最终在一处简书中发现了一个可能有玉俑的大墓。
鲁殇王动用了三千多人开凿山体,在估计的区域内找到了一个规模巨大的西周皇陵。该皇陵开山而建,内部洞穴里的墓道运用易经八卦原理极端复杂,若不是鲁殇王精通奇门遁甲否则根本无法走进去。其中作为主墓的岩洞诶有一棵被称为九头蛇柏的巨树,当时一副几乎皮包骨头的青年男尸就穿着黑色的金缕玉衣打坐在巨树下的玉床上。
铁面先生看后断言这就是玉俑,用特殊的方法将玉俑里的男尸取出封在副墓室的石棺之中。之后鲁殇王按照铁面先生定下的计划,吃了假死药死在了皇帝面前,而皇帝因为害怕自认为可以在阴阳两界出入自由的鲁殇王,给予了诸侯王的墓葬待遇……
之后的话我也不想再听,这些都是为了长生不死的借口。
小三爷继续读着生平。
大约就是之后的鲁殇王进入了建在西周皇陵上的自己墓穴,留下方才见过的七星疑馆,却把自己藏在了千年的九头蛇柏内。他将参与工程的人全部杀死推入河中,又毒死了他所有随从,只留下一男一女两位忠心的亲信,在待他入殓后也服了毒。
真是兴师动众的墓葬。
我握着屠城暗暗想,不知将领战亡的消息传入帝王耳中后会被给予怎样的待遇——是会怀抱惋惜之心给予将领如鲁殇王一般的诸侯墓葬,还是因由战败而龙颜大怒,罢了将领的官职并吩咐下去给予将领亲属一些莫须有罪名?
这些大概都不重要了。
“那个铁面先生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这里好像并没有提到,难道他也殉葬死了?”
吴老板摇头道:“这种人非常聪明,应该早就料到鲁殇王会杀人灭口,应该不会愚忠地为他陪葬。”
“他当然不会。”
主人在这时候出了声,语气淡淡的,
“因为到最后,躺在玉俑里的,早就不是鲁殇王。”
躺在玉俑内的人——
是铁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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