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年华》疏月

15、第 15 章

　　李路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睡在干净的被窝里，鼻尖嗅着清淡的肥皂味。早晨的乡镇有很多公鸡打鸣，李路听着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心里迷糊的想着该起来练琴了，却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再睡一会，再睡一会……

　　“小路，起来咯，太阳照屁股咯！”

　　没听到……用枕头捂住耳朵。

　　“小路，小懒猪，今天早上吃新鲜蛋卷，你不是最爱吃的吗？再不起来就没咯……”

　　耳朵上的枕头松了少许。

　　“等会我去买东西，小路不起来，哥就不等你啦……小懒猪，哥走咯！”

　　脚步声渐渐远离，李路一着急，掀开被子大叫，“哥！我起来了！”

　　李远回头，嘴角挂着宠溺的笑，这孩子，每次叫他起个床都得使点小手段。

　　这时候李远还是个很有精气神的少年，虽然生性老实，但脸上，还没有被沉重无奈的生活刻下沧桑的印记。

　　李路磨蹭着穿衣服，李远没办法，走过去给他帮手。要是随他自己折腾，起码得磨蹭半个小时。小路是他们家的宝贝，每个人都宠着他，导致他有点小懒散。当然这点懒散看在家人眼里，都是万分可爱的。

　　在李远的帮助下，李路穿好衣服洗好脸走到外面，蛋卷的鲜味扑鼻而来，李路欢叫着扑到桌边，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憨厚的爸爸美丽的妈妈一左一右的在他两旁微笑。

　　“小路，坐端正了，你这像个什么样子。”妈妈皱眉轻斥。

　　刚要碰上蛋卷的小手缩了回去，李路撅起嘴，看着香喷喷的蛋卷。

　　“呵呵，小路别着急，马上就可以吃了，现在烫。”爸爸笑着使唤李远去拿碗筷。

　　李路人虽小，却知道在这个家中，没人敢反抗妈妈。漂亮的妈妈娇小玲珑，却很有一套规矩，把爸爸和哥哥压得死死的。

　　不过……小路自有应对方法。

　　“妈，你吃。”碗筷拿来了，李路夹着一只大蛋卷往妈妈碗里送去，可惜手上劲不够，蛋卷在中途滑了出来，掉在桌上。

　　“呜呜，蛋卷，那是要给妈妈的。”李路的眼底迅速冒出水汽，聚集了委屈的泪水。

　　妈妈叹口气，摸着李路的脑袋说，“别难过了，妈妈知道你有孝心……来，小路多吃点，小心烫。”妈妈给李路夹了两个蛋卷，并且细心的弄碎，吹凉，再喂到李路嘴边。

　　李路得逞了，破涕为笑，大口大口的吃着蛋卷，还不忘说，“爸爸吃，妈妈吃，哥哥也吃……”

　　一家人看着他们的小宝贝，这样的孩子，懂事狡黠，谁不爱呢？

　　吃完了，妈妈准备收拾碗筷，李远抢先说，“阿姨，你看着小路弹琴吧，这里我来收拾。”

　　李路一听不干了，“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吗？”

　　李远笑笑哄他，“乖小路，你上次是怎么答应阿姨的？寒假期间每天早上八点到九点半，晚上六点到七点半练琴。”

　　“可是，可是……”人家想去玩嘛，天气这么冷，练琴手好痛的……

　　“好啦，哥等你练完琴，然后再一起出去怎么样？”

　　李路看看母亲，其实他不怎么敢违背母亲的意愿，既然大哥说等他了，那就勉为其难的弹琴吧！

　　首先过了一遍学过的哈农练习和音阶，然后轻快的练习曲便响了起来。

　　李路弹得很认真。

　　他就是这样的，在练琴前，总想找借口不弹，一旦真的弹起来了，很快就会进入状态。

　　妈妈坐在不远处，一边听他弹琴一边看杂志。

　　爸爸叼了烟，准备出去到果园看看。

　　大哥把厨房整理了，靠在门口听钢琴，他认不得谱也听不懂，可脸上的神情比他自己弹出来的还要自豪。

　　李远学习很差，读到初中毕业就没继续上学了，在家帮着爸爸弄果园。他不是学习的料，品学兼优多才多艺的异母弟弟是他的骄傲，是老李家的骄傲。

　　宁静的小楼房，琴声叮叮咚咚。

　　一个半小时过得飞快，李路的手一离开琴键，身后就传来李远的鼓掌声。

　　妈妈淡淡的微笑，“还不错，不过，可不许你骄傲。”

　　李路欢呼，亟不可待的扑向李远，李远哎哟一声，伸手接住他。

　　“哥，我们快出去玩吧！今天你要带我去集市上，我想买……”

　　那时候的李路，喜欢撒娇，喜欢被人宠，很单纯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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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药水滴完，小孩的脸色渐渐褪去了那层病态的苍白，转为正常的白皙肤色。

　　脸颊甚至隐隐有了一丝红，嘴角也勾了起来，脑袋无意识的蹭了蹭枕头。

　　“做美梦了吧？这个小家伙！”程天昊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怎么睡着了也像只小狗狗似的使劲拱。”

　　可能是他揉的动作有些大了，也可能是睡饱了，小孩嘟囔一声，自己把脸往他手掌上贴了贴，然后接着蹭，蹭了几下，醒了。

　　“……程大哥？”李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是哪？你怎么在这里？不是……我怎么在这里？”爸爸妈妈呢？大哥呢？钢琴呢？原来是一场美梦。

　　美梦也是好的，长久被噩梦缠身，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从前幸福的日子……

　　“小家伙，你不记得了？下午你在我公司大厅晕倒了。”一想到这个，程天昊就有点生气，“医生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怎么回事啊？你有很严重的胃病知不知道？”

　　“我……”李路回想自己当时好像是觉得胃比较抽痛，但他不是第一次胃痛了，以前忍忍就过去了，所以不是很在意。没想到这次没忍过去，反而越来越痛，痛得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就痛得睡着了……

　　“我没事，我就睡了一下。”

　　“还说没事！”程天昊沉下了脸，不知不觉就套用了医生的话，“你以为你是睡觉？是昏迷知不知道？都溃疡了！你是不是想胃上穿个洞出来才舒服？”

　　小孩呆呆的，“啊……这么严重？”

　　“不注意以后还有更严重的！”程天昊就想不明白了，哪有人这么可劲的糟蹋自己身体的。

　　程天昊沉着脸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手底下那些精英见了这样的他都大气不敢出，何况李路这个小东西。但李路倒不是说有多害怕，只是面对明显不高兴的程大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于是呆呆的问，“程大哥，你为什么生气？”

　　程天昊见小孩一副呆样，心里的火气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灭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无力感。

　　为什么生气？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给搞到医院来了，还问别人为什么生气？

　　程天昊无力的摇摇头，算了，跟这个小呆瓜说那么些废话做什么。

　　“小家伙，饿了吧？吃点东西。”

　　程天昊把床铺摇上来，取过准备好的粥递过去。李路不怎么想吃，胃里虽然不疼了，但胀胀的难受着。程天昊摸摸他的头说，“乖，吃一点，胃出了毛病，必须好好养，你要是不吃，胃就好不了了。”

　　李路看到食物，有种想吐的感觉，脸色难看的摇头，“我不想吃。”

　　“好歹吃一点。”

　　“吃不下。”

　　“……”程天昊也懒得再哄，直接把勺子赛到他嘴边，李路身体不舒服，见程天昊这样，心里也不乐意，倔强的把头摆到一边。食物的气味刺激着他，想要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程天昊真的火了，他从来就不算是个好脾气的人，小孩为了等他病了，他又生气又自责，巴不得小孩赶紧恢复成一个健康小伙！现在倒好，这破孩子一点都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不吃东西，难道打算在医院住一辈子！

　　程天昊扳过小孩的脸，强硬的将勺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李路委屈的瞪着他，眼里噙满了泪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强迫他吃东西！

　　然而他小猫似的力量不是程天昊的对手，只能一次次被勺子塞满了嘴巴。李路是个舍不得浪费的人，心里是想跟程天昊赌气的，但食物进了嘴里，他总不能吐出来，只好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一碗粥见了底，程天昊的脸色也缓和了，拿过毛巾给小孩擦干净嘴。吃完了不就结了？要是小孩不吃点东西，程天昊心里的那股火气，简直找不到出口。吃完了，他才能放心，医生说的那句十二个小时以上没进食，简直就是心口上的一根刺。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什么事情重要到你不吃东西的等了一天？我不是说过明天会找你吗？”

　　喂食完毕，程天昊打算好好教训一下小孩，以免他以后再犯。今天他运气好是在自己公司，万一还有下次呢？下次要是在外面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可能，程天昊就觉得，非得让小孩长点记性不可！

　　面对严肃逼人的程大哥，李路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是用委屈的眼睛控诉。

　　程天昊故意黑了脸，打算再把语气加重一点，谁知李路忽然脸色一白，哗啦一声，刚才吃进去的粥全被吐了出来，弄了满床。

　　“医生！”

　　那一刻，程天昊体会到了什么叫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