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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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五毒教换了个教主，是前教主的女儿，据说有一半汉人血统。时逢乌蒙贵之乱，教中一时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一片乌烟瘴气，没等到蜀地稍微平静一点，中原那边似又发生了什么，一时有着蜀道天堑的五毒教，各方势力的踪迹也越来越多。
这日傍晚，尤夏背着空药篓自总坛返回药王谷居住之所。此路接近成都地界，平日里外人虽惧于五毒之名鲜少有人途经此处，但最近却多了些士兵模样的人在周围盘桓。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火光及纷乱脚步声，尤夏不由得皱了眉头，此时一队士兵从林中走出，左顾右盼地似乎是在找什么，目光触到尤夏身上，犹疑了一会，却也没上来盘问骚扰。尤夏往总坛送药之时曾听人提起过，说这伙人是南诏的军队，突然驻扎在此，却又似乎碍于圣教之名毫无动作，不知有何图谋。当然，有任何图谋也与并非尤夏一人可管之事，见对方士兵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多做什么，只背紧药篓加快脚步往药王谷赶去。
一路上仍能见到一些南诏兵在药王谷边缘徘徊，却又惧于谷内各种药草毒物不敢深入。这阵势与他们平日的蛰伏之态完全不同，怕是出了什么事了，想到此，尤夏抽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衣袖挥扬间带起一阵微风。那些士兵便只见得一个五毒装扮的青年不疾不徐往谷中深处走去，渐渐隐在一片不知何时而起的白雾中，见此诡异情景，南诏士兵再不愿朝前半步，纷纷撤回营地去了。
尤夏进得谷中深处，站于一片林中。他放下背上药篓，闭上眼。时值黄昏，林中鸟虫喧鸣，风中药草之味甚重。过得一会，他复又睁开眼，取下腰间虫笛轻轻吹了一声，这声音微不可闻，但林中突闻悉索之声，随即便见一只天蛛从旁边草丛跃然而出。尤夏目光落到这天蛛上，嘴角微微上扬，随之又短促地吹响虫笛，那天蛛原地转了两圈，便朝林中快速爬行而去。尤夏虫笛在手，紧跟其后。
叶泓醒来时已是深夜。他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的武器，却意外地双手空空。他定了定神，迅速察看自身所在，似是处于卧房中，只是没有点灯，亦无窗户透光，一片漆黑中叶泓什么也看不见。他试着移动自己，却发现难以动弹，肩头所中箭伤以及周身的皮肉伤被包扎了起来，也未觉疼痛，只是这几日所受内伤仍是让他呼吸郁郁，胸口闷痛。
这是被人救了么。
此时万籁俱静，空中有着重重的药草味，有新鲜的花草气息，也有晒干的草药味道，叶泓猜想或许自己是被谷中种植药草的苗人所救，便也安下了一部分心，这比之落在南诏或天一教手中要好太多了。
正在想着接下来的计策，叶泓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隔壁房间向此缓缓而来，那脚步声不轻不重，主人应是习武之人，而这不轻不重的声响，却是用来提醒房内之人的。接着帘子被撩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烛火之光。叶泓动弹不得，却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借着来人掌中的烛火仔细观察，发现对方是个二十五六左右的青年人。
烛火微光，不算太明亮，这青年人一副五毒教众打扮，身形修长，面容极是俊美，但也许是烛火的缘故，此人脸色却是带着诡异的青白，让叶泓不由得想起洛道曾遇见过的尸人来。
青年瞥了床上之人一眼，把烛火放置在一旁的桌上，另一只手端着的碗搁在了床头。他对上叶泓的目光，神色淡漠，声音冷冽，“肩头箭伤附着乌头之毒，显然不是我圣教之人下手——你与谷外的南诏军有何关联，来圣教所图为何？”
对方官话口音有些生涩，质问语气却具雷霆之势。叶泓沉思一瞬，郑重答道：“在下藏剑山庄叶泓，在此先谢过公子救护之恩。”这话说出来叶泓嗓音却觉嘶哑不已，喉中干渴，那青年察觉，摆了摆手叫他先停下，转身去桌上倒了杯水，又把叶泓扶起靠墙而坐，将水送到他手中。这些动作轻柔得很，两人离得近了，叶泓便闻到青年身上有股极淡的香味，像是从未闻过的花香，又像是某种陈旧的檀香，在他鼻翼间丝丝缕缕，虽淡却缠绵不绝。
叶泓道了谢喝了水，目光重新落在那青年身上，问道：“不知公子尊名？”这话刚问出口，却只见那青年冷笑一声，道：“我叫尤夏，不过是这药王谷管药草的仆役，在圣教无甚地位，你是觉得我没资格与你交谈么？”他见叶泓想出声澄清，又道，“你也不必说与我听了，这些烦事横竖与我无关，过两日你能动了，我自会将你押去总坛由人发落。”说罢便示意叶泓将床头的药喝了。叶泓端起碗，闻得碗中是甘草土茯苓等治箭上之毒的药物，便也爽快喝了。
尤夏看着叶泓喝了药，便收拾了一下，吹熄烛火便离去了。叶泓想了想，除了依言好好养伤之外也别无他路可走，便也宽下心来沉沉睡去。
二
尤夏把阿幼朵引进屋内，墙角搁着的两把剑引起了后者的注意。那明显不是五毒或者蜀地之人惯用的武器，轻剑轻灵，重剑霸气，一看便知出自何处。
“藏剑山庄的人为何会单独出现在此处？”阿幼朵疑问道。
“你自去问他罢。”尤夏往向卧房方向看了眼。
阿幼朵仔细看了看面前青年人的神色，表情恢复了一惯的天真好奇，问道：“你从来不爱管这些事，就连平乱一事也懒得参与，只允我各种蛊药，却不真正来帮我的忙，”说着她瞟了眼卧房方向，“为何这次居然会捡了这么个麻烦回来？你明明最不喜旁人靠近。”
尤夏坐在厅堂内，手指轻轻爱抚着膝上天蛛，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其上的阴寒，听得女孩问话，他眼皮也未抬，只轻轻答道：“答应你的蛊已近完成，只差试用了。”
阿幼朵瞪大眼睛：“你要用他来试？可这蛊……”
尤夏打断她，催促道：“别闲聊了，进去干你的正经事吧，圣蝎使大人。”
阿幼朵眨眨眼，甜甜笑道：“尤夏哥哥寂寞了的话就回总坛嘛，何必去寻这么一个过路人呢。”说罢也不等对方反应，一闪身进了卧房，寻叶泓去了。
卧房里响起了低低的谈话声。尤夏起身来到窗边，窗外是一大片草药田，远处是带着瘴气的林子。他在这里出生长大，受爷爷传承蛊与毒，小时他也与教中其余人走得甚近，不过自从爷爷与父母过世之后，他便离群索居，独自一人在这药田间生活，身边只得天蛛。
这样的生活给予他宁静，腐烂于花海亦是他向往的归宿。
脚下悉悉索索，天蛛正绕着他的脚转圈，尤夏微微笑了笑，抽出腰间匕首在自己手指上轻轻划了道口子，浓腥味道慢慢散发开来，血珠滴落，尤夏脚边的天蛛欣喜吞落。
尤夏舔了指上血迹，起身进了炼药房，房中小火炉上炖着一小碗药。他揭开盖，犹豫了那么一刻，最后伸出手指，往药盅之内滴了一滴血。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端着药进去的时候，阿幼朵已经离开了。那藏剑弟子靠在床头，一脸深思。尤夏难得地打量着他，面容俊朗，年龄应与他差不多大，但一身多年行走江湖的沧桑之气却让他看起来比年龄更成熟。这人眼睛很亮，眼神坚定，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名门正派之人，却落在自己这心术不正之人额手里，尤夏收回目光，瞥了眼手中药碗，轻笑了一声。
“公子。”
“你可以叫我尤夏。”
“尤……夏……”叶泓跟着尤夏的苗人口音，艰难地试着准确念出，却始终有些走调，他抬头看到尤夏表情，竟是少有的愉悦，不禁自嘲笑道，“见笑了。”
尤夏不语，只把药递过去，叶泓接过，却发觉今日的药有种格外的腥味，然而他也不疑有他，正要一饮而尽，却听得尤夏轻喝道：“停下。”
叶泓不解地看向对方，“怎么了？”
此时尤夏嘴边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了，他表情似是比平时更为森冷，眼神幽深，盯着叶泓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该察觉今日之药与往日不同，你就打算这么喝下去？”
叶泓一愣，他迎视着尤夏目光，最后洒脱一笑，答道：“公子救我命在先，若打算收回这条命，叶泓也绝无二话。”
尤夏看着叶泓饮尽那碗散发着浓浓甜腥之气的药，有些失神。
“倒有些骨气，”接过空碗，尤夏道：“你外伤已然无碍，只是内伤沉重，经脉凝滞，需要些日子调养。”
“谢谢你。”叶泓诚恳道。
“不用谢我，”尤夏轻笑，面色诡异，“只请叶大侠在此留一段时日，帮我试试新制之蛊，这不会伤及你性命。”
不伤性命，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他一直想把这蛊给做出来，然后试试看那诡异的力量。
“这蛊叫什么？”叶泓不甚在意地问道。
尤夏目光落到对方眉间，然后又凝视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
“——断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