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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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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孟洵说的那个脑外科主任来到了医院。童菲菲对主任详细地讲了一下宋萍的病史,然后主任又亲自去观察室看了一下宋萍的情况,就和值班医生打了个招呼,让他将宋萍转去了重症监护室,并嘱咐医生让宋萍在重症监护室多住几天。
“真是很感谢您!”童菲菲弯下腰诚恳地对主任道谢。她知道这或许对主任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她来说,却是很重要的。她记得上次宋萍住院时,她求了医生很久,还是没能多住上一天监护室,早早就被打发到普通病房了,结果后来宋萍出现并发症时,差点就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
“没什么。其实病人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而且现在病情也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在监护室多住几天也就是为了更保险点。这里的设备是肯定比普通病房好很多的,还有24小时值班的护士,你就不用太担心了。”主任和蔼地对童菲菲说道,“我听说你们在这里守了一晚上?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病人的情况现在比较稳定,而且监护室有护士值班,有什么情况都会随时给你们打电话的。”
“哦,那我能探视吗?还有送饭什么的,需要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可以探视,但还是要尽量让病人安静休息,送饭什么的这几天应该都没有必要。病人在脑出血的情况下会有很强的眩晕感,基本是无法进食的,就算勉强吃进去也很容易吐出来,所以这几天病人都要暂时靠营养液来维持。你们现在不用做太多事,休息好,养好体力更加重要,后续病人的恢复期才是真正需要你们出力照顾的时候。”
童菲菲连连点头,对主任耐心细致的解释感激万分。
主任走后,童菲菲进监护室看了一下宋萍,不过没呆多久就被护士赶了出来。孟洵看见童菲菲出来,关切地问道:“阿姨情况怎么样?”
“应该是睡着了。护士说各项监控指标都正常,然后就让我出来了。”
孟洵松了口气:“那就好。忙了一上午,你连口水都还没顾上喝,去吃点东西吧?”
童菲菲其实并没什么胃口,但她想起刚才主任对她说的那番话,想着宋萍醒了还需要她照顾,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和孟洵一起走出了医院。
两人就找了间医院附近的餐馆。才十一点多,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再加上过年的关系,餐馆里安静得都显得有些冷清。
童菲菲见孟洵点的菜色都很清淡,便开口说道:“我没什么食欲,你不用太迁就我的,点你喜欢吃的吧。”
孟洵摇摇头,让服务员下了单,自然地说道:“我现在也喜欢吃清淡的。”
童菲菲看着孟洵布满青茬的下巴,垂下了眼眸。
她想起自己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头靠在他的肩上,而他却抱紧了胳膊,微微缩着身体抵着椅背。在她将他的衣服还给他的那一刻,曾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和她掌心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夜,她原本该辗转反侧,却因为身边有了这样一个支撑,而睡得温暖安稳。
“在想什么呢?还在担心阿姨吗?”孟洵的声音让童菲菲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在想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对了,那个主任和你很熟吗?”
“嗯,还行吧。怎么,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尽管说没关系的。”
“哦,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能在医院有个熟人,真是方便很多的。”
“在哪里都一样。”孟洵淡淡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来童菲菲对主任说的病史,于是问道,“你妈五年前做过心脏搭桥?”
“是的。”童菲菲点了点头,“当时是心梗,情况比现在要更危急一些,还好及时做了手术,才抢救过来。”
童菲菲说得很简洁,甚至有些平淡,可孟洵却未曾忘记,五年前,当他第一次碰到童菲菲时,她那个濒临崩溃的样子。
“当年,也是你一个人在照顾你妈?”
“嗯。”童菲菲点了点头,声音很轻,“那时我男朋友去世不久,我妈一直都很伤心,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就发病了。我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那个时候一下子就懵了,扑通一下就给医生跪下了,不停地给他磕头,结果把医生吓了一跳。他拽我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对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当然会尽全力救治病人,你这么做别人还以为我见死不救呢!’”
“是啊,一般医生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医生或许不会,可是医院,会的。”童菲菲的话语听起来很平静,但孟洵还是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了那一丝掩饰不住的痛楚和悲伤,“就在我妈发病的前一周,我奶奶去世了,是胃癌。”
“胃癌?”孟洵愣了一下,当年童菲菲对他说过她奶奶是因为癌症去世的,但他没想到是胃癌。
“是啊,胃癌。”童菲菲握着桌上的茶杯,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胃癌,其实并不算死亡率很高的癌症,而且我送我奶奶进医院时,她并没到晚期。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钱,于是医院就没有安排医生立刻给我奶奶做手术。结果等我赚到钱,赚到足够多的钱,终于可以让我奶奶做手术的时候,她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完全扩散了。”
“这不能怪你……”孟洵几乎有些艰难地开口。可童菲菲却只是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无论我多么痛,多么悔,我奶奶都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当我妈被送进医院时,我给医生跪下了,因为我实在没法承受那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我记得当时我就跪在急症室的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我给医生磕头,那个时候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想着我不能让我妈走,我那会儿只剩下她了。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个快崩溃的样子吓到了医生,反正他真的把我妈救过来了,而且后来他看我实在可怜,还去收费处帮我说情,让我可以晚一点结清费用。所以,我真是挺感谢他的。”
童菲菲带着一缕清浅得几近于无的笑意,淡淡地述说着那段曾不堪回首的过往。
没有怨怼,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激烈的情绪,只有淡然,淡然得仿佛过往的一切真的都已经水过无痕、轻如尘烟,淡然得仿佛,那些曾经刻入骨髓的疼痛、悔恨,和自责,都已经真的,埋在了岁月的尽头,没入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孟洵默默地听着童菲菲的讲述,看着童菲菲那淡然得近乎苍白的神色,垂下了目光。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能这么独立和坚强,他终于明白了,五年前,当她说出“是我错了,我早就该出来卖的”那句话时,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痛无可痛,失无可失。那一年,她才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