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师徒两生花》萧落木

4、收徒1

　　配天门是个好地方，灵气所钟，气韵充沛，在这种地方清修，自然是一日千里，事半功倍的。

　　掌门严之度早些年是配天门的戒律长老，比起我的师父白远之，那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基本上除了年龄之外就没有什么比我师父厉害的地方了。之所以他能够成为掌门，师父不愿接管是一个原因，他能够带着配天门生财有道也是一个原因。自从他接手配天门之后，配天门的人气和名气倒是一下子上去了很多。

　　当年师父收我入门的时候，严之度便是一副长须银发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样，很让我有一种师父和师叔的年轻英俊靠不住的错觉。后来我才知道，飞升仙籍之后容貌便不会再变化了，由此可见掌门的悟性和师父师叔都是有些差距的。哪怕是比起我和夏无忧，那……也是不好意思拿出来提的。

　　但掌门还是比我厉害的多，毕竟他的年岁大我许多，我再怎么活泼，师父师叔去世之后都消沉了好久，于是荒废了修行，比起掌门五千多年的清纯修为来说，我的那点修为还是比较不怎么入他老人家法眼的。

　　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天赋如我，如夏无忧这样的，却没有师父师叔那样的刻苦清修，于是常常拿我和夏无忧做反面教材教育入门的弟子说，光有天赋，后天不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当然了，这话一千年前他就不说了。那场大战之后，配天门里的有为弟子除了几个之外死了精光，于是在下一辈的弟子面前，他也很不好拆我的台，于是我这姑姑的身份和尊敬才落了实。他看着自己辛苦经营的精英们一下子去了大半，也辛酸感怀，对我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掌门坐在蒲团之上闭目修行，见我进来了连眼睛也不睁，只是慢慢的说：

　　“魔尊无天虽千年前为你所败，但成魔则不死不灭，百年之后又是他重生的日子，你可万不能荒废自己的修行才是。”

　　这里说到了魔尊无天，就不得不把他拎出来，给大家好好说道说道。

　　当年，这八荒六合里最最有名的上仙不是我紫陌，而是我的师父水善真人白远之。他是这六合里的奇才，无论是修为还是学识还是人品都是最最上乘的。但是即使是师父，也没有勘破那最后一道障，飞升成神。

　　上古时代，八荒六合里是有神魔仙妖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永生的神魔慢慢地消散的消散，归化的归化，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们这些寿命虽然漫长，却终有尽头的仙妖。千万年过去，再也没有一个上仙能够修炼成神，也没有一个妖能够破障成魔。

　　所以这个世道还是以一种诡异的力量平衡着。

　　千年之前，一个根本没有记录在案的妖突然修成了魔。

　　他就是掀动了六界波澜的魔尊无天。

　　而这个时候，最有可能修成神的我的师父白远之，还只是一个上仙。

　　但是即使如此，面对无天在六界里兴风作浪，屠戮生灵的行为，师父和我的四个师兄师姐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是出战了。

　　那是一场铸就了我的名气的战斗，也是一场让我失去所有亲人的战斗。

　　那一战，我的师父白远之，阵亡。我的师兄苏眉，阵亡。我的师兄黄泉，阵亡，我的师兄碧落，阵亡。我的师姐红尘，阵亡。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仙魔之战，可是我却再也记不起其中的许多事。

　　但是我永远记得，师兄苏眉为了救我，被数不清的妖兽凫傒包围，那些食人血肉的妖鸟生生把我的师兄吃得什么都没有剩下。我还记得有一个我忘了容颜的人，为了救我，生生被凫傒挖出了一只眼珠子，他满脸是血地将我从凫傒尖锐的喙下拉出来。我还记得师父的血落了我满身，他说，陌儿，快逃。

　　这些我都记得，怎样都不会忘。

　　可是我却不记得无天的脸，不记得我是怎么在最后关头杀了他，更不记得那场大战前后数百年内发生的事情。

　　就好似我睡了一觉，一个被八荒六合厌弃的不才弟子紫陌一下子就变成了人人敬仰的紫陌上仙。而我的师父师兄，却从此再也回不来了。

　　师父是被无天震碎了元神，魂魄俱散的。他死了，而没有了魂魄，我最敬爱的师父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这样消逝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点痕迹。而无天是魔。魔不散不灭。力量强大时则成形，力量衰微时则消散。我只是一时封印了魔尊无天，千年之后，他还是会在朔月阴气大盛的时候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

　　不公平！是啊，这是很不公平的。

　　可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如此。

　　我深以为然，于是朝着掌门行了一个礼说：

　　“是”但是心里又觉得，严之度比我厉害得多，有他在自是不用太担心的。只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亲自出手。

　　掌门沉吟了一会儿后又说：

　　“仙魔一战后，配天门折损了大半，如今门下凋零，也是要新收些有仙骨根基的弟子了。”

　　我觉得这很好，百年之后的大战里，纵然我打不过无天，有些帮手也是聊胜于无，说不定还可以人海战术或者车轮战，拖垮无天。

　　“掌门说得很是，今年便开始收些新弟子也好。”

　　掌门听了这话，微微张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道：

　　“你呢，今年依旧一个不收么？”

　　我听得有些汗颜。

　　确实这样，自师父死了之后，算算我也出师千年了，可是这些时间里，我一个弟子都没有收，那些我同辈的师兄弟的徒孙都开始收自己的弟子了，我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见我没有声音，掌门又说：

　　“我也知道白远之的死给你打击很大，但是再过百年便是无天的重生之日，你便是不为了配天门，也该为了你师父想想。”

　　我有些呐呐，哼哼了半响才说：

　　“掌门说得是，今年的大选，若是有了合适的，我收下便是。”

　　掌门见我松了口，神色也松了松，然后就放我出来了。

　　一千年了，并不是我的要求太高，那些孩子入不得我的眼，只是当年的事情对我打击太大，见到个聪明伶俐点的，便会想起师父，见到了安静温柔点的，就会想起师兄，见到了带点痞气邪气的，更不好，直接想到无天。想是我真的被无天打怕了，有些风声鹤唳杯弓蛇影的味道。

　　可是，眼见着无天回来的日子一日近似一日，我这般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当真在睡个四五十年，直接等着无天重现，然后开打吧？

　　也是该收弟子了，师父师兄传我的一身术法，也便是传承下去才是个正经。

　　掐指算算，这离大选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我也是不是要和其他的人一样，在大选过后找些题目来，再筛选一次？又或者，降低一下我的收弟子的标准？

　　不过回忆起来，似乎三千年前师父收我入门的时候，并没有出什么题目为难我，过了大选之后，他就在一堆的孩子之中看中了我，金手指一点，我就成了他老人家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那时不知道有多少的人羡慕嫉妒恨。那时的我也年轻，行事里很是冲动，少不了一些针尖对麦芒的火气，也很做了一些暗地里打击报复的事情。后来年纪渐长，也就撂开了。

　　所以说，选弟子一事，我还是很尊崇师父的那套理论，根骨倒是其次，是不是有仙缘很重要。至于什么是仙缘，我当年问过师父，但是师父给我说了一大段，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过来。大体是一种福至心灵，醍醐灌顶或者恍然大悟的感觉吧？当年师父没有教会我什么是仙缘，所以我按着师父留下的仙缘的标准来选弟子，千百年来一个弟子也没有选到。

　　但是我这个上仙吧，有的时候还是很认死理的。人家都是年纪大了的人比较犟，比较不喜欢听别人的劝。我的年纪何止是一般的大啊，所以我犟起来的时候，千百年了也没有人能改了我这选弟子的标准，也只能任我千百年来做一个光杆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