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盛夏之宴》子不语殇

20、似曾相识

　　“那个……请问为什么旅馆的设计这么复杂呢……？”跟着冈村在兀长的走廊中饶了一会儿，不习惯沉默的西村犹豫着开了口。

　　“哈哈，其实是故意设计成这个样子的。”冈村并没有停下步子，爽朗的大笑了几声。

　　“故意？”夏目疑惑的皱了皱眉。

　　“嗯，想必路上浅井阿姨已经告诉你们了。这里因为是深山，偏僻而又阴郁，所以流传了很多妖怪的传说，所以有很多探险者慕名而来。”笼着袖子走在最前面，他颇为自豪的介绍着自己的旅馆：“为了让探险者们有个住处，也为了让冒险更加有趣，我才专门设计了这样的旅馆。别看它一副破旧的快要坍塌的样子，其实结实的很哦。”

　　“来这里的冒险者估计十之八九都会被吓死……”北本小声嘀咕了一句，用以对刚才恐怖经历的发泄。对方似乎发觉到了，小声的笑了几声，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浅井婆婆……那孩子的性格和他还是真像啊。”

　　“哈哈哈，别这么说嘛！”似乎很理解众人的心情，所以冈村笑得意外开怀而了然，却于语气中添加了淡淡的凝重：“浅井婆婆一个人带着她的孙女，也很不容易的。”

　　“咦，一个人？”从小便独自一人在亲戚间辗转的夏目，对这样的话题总是格外敏感：“那他的爸爸妈妈呢？”

　　“据说他爸爸在绘里依出生后就带着别人跑了。”注视着天花板，冈村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而她的妈妈则因为长期的压抑和劳累，心力交瘁而去世了……”

　　“绘里依那孩子……自从她妈妈去世之后就变得很奇怪。经常说看见妈妈和一群奇怪的人在一起，还总是被恶梦惊扰。”冈村慢慢低下了头，唇角扬起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嘛，大概是因为母亲去世了很寂寞，所以想因此引起大家的注意吧。但是……有点可怕啊……”

　　“……您觉得，她是在撒谎么？”停下脚步，夏目直视着走在前面略有些佝偻的身影。孤身一人的孩子，不被人所信任，独自徘徊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恐惧的世界里。被厌恶，被抛弃，被伤害，被孤立。本该最欢乐而纯真的孩提时代，却被重重的阴影与恐惧所覆盖。一切如此完美而残酷的与自己的童年重合。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中被掩埋的阴暗角落脱离剥落，带着即将愈合的痒与细微的疼痛。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注视着他。目光中除了疑惑，还有一丝让人捕捉不到的寂寞。

　　“您觉得，一个什么都做不到，孤独的小孩子，是可怕的么？”他在质问谁呢？每当回忆起这个时候，夏目总是不知不觉向自己寻求着答案。果然对那些抛弃了自己的自私的人，还是会心存怨恨的吧。只是，年幼的自己从不懂得去报复和憎恨，只会将自己关在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悲伤里。

　　“夏目？”意识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北本也停下步子，疑惑的扯了扯他的衣襟。只是那个瞬间，他觉得这个本来就心事重重的同龄人，这个有着超于年龄的体贴和成熟的人，更加神秘而让人心疼。

　　“不，没什么。”紧握着拳，错开对方直视的目光，夏目紧盯着地面，神情落寞。

　　冈村没有再说什么，笼着袖子默默向前走。庞大的压抑感毫无征兆的袭来，或许听说了这种事情，任谁也无法再高兴起来吧。接下来的路程，大家都出奇的沉默。一股莫名的气息自潮湿的墙壁渗透而来，让人心生畏惧。

　　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到达温泉前。冈村推开拉门，将众人让进屋内，笑容温和明朗的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就是这里，大家都记好路免得下次再走错啊！祝你们玩得愉快！”

　　道了谢，目送着冈村离去，北本和西村迫不及待的跳下了水，舒服的靠在泉中的岩石上享受。而夏目依旧若有所思的站在岸边，半低着头。

　　温热的水毫无征兆的落在他的头发上，夏目一惊，发现罪魁祸首北本正掬着一捧水邪笑着望着他：“夏目，我们是出来玩的，别再那么阴沉啦！”

　　“就是啊！”懒懒的打了个哈吹，西村趴在岸边，指了指北本的手掌：“小心我也用水泼你哦。”

　　“嗯，知道了。”看着在水中像鱼一样欢愉的两人，夏目沉重的心思渐渐轻松。也是时候该忘了吧，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浸入泉中，氤氲湿润的雾气让得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下来。两人的嬉闹让晶莹的水珠漫天飞舞，宛若闪烁在夜空的明亮的星。旅途的风尘与疲惫一扫而空，夏目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和意识感受着此时的温暖与美好。西村与北本的声音渐行渐远，接踵而来的便是令人不安的甜腻黑暗。

　　梦中回荡着女孩清脆的笑声。他看见了奔跑着的绘里依，大片的花海盛开在蓝天之下，美丽而又大气磅礴。那大概是她和她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欢笑，追逐，纯粹，明亮。她的母亲一直站在花海旁望着她。那应该是贤淑而温柔的女人吧，因为她的笑容总是这样安静而祥和，注视着绘里依的眼神里，充满了留恋与宠溺。

　　绘里依依旧在花海中奔跑着，然后一切都消失，只留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停下奔跑的脚步，转过头望着女人刚才所站的方向，面容疑惑：“妈妈？”

　　孤独与压抑渐渐填满了黑暗，绘里依一直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眼泪干涸，如眼前的火光一样，安静的令人焦躁。黑暗中一个女人渐渐走了出来，和她母亲一样的容貌与神情。然后更多的形状各异的妖怪从身边接连出现。一个，两个，三个……她的目光也越发的冰冷。

　　眼前的画面突兀的消失，黑暗中只剩下了夏目和绘里依两个人。对方似乎发现了他，唇角扬起古怪而妖媚的弧度：“你的第三只眼睛，看见了什么？”

　　泉水呛入鼻中，令人窒息的不适感。身体瞬间失重，找不到支撑点，向着水中坠了下去。

　　清澈的淡蓝色的水，眯起的眼睛可以看得到摇晃的透明的天空，以及柔和无比的太阳。气泡不停的从耳边旋转上升，他听见它们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格外的清晰而安静。当夏目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坠下去的时候，却感觉有一股力量拖住他的手臂，强硬的将他拽出水面。那个瞬间，所有的知觉都回到了身上，他咳出了几口水，大口的喘着气。

　　“笨蛋夏目，不是告诉过你别危险的事了吗？”西村怒发冲冠，不由分说的大喊起来：“你想淹死在温泉里么？”

　　“咳，对不起，不知不觉就……”将手伏在额头上，以减轻在水中浸泡过后的晕眩感，夏目愧疚的道着歉。

　　“你可真是，到哪里都能睡啊！”舒了口气的北本险些瘫软在水里，无奈的趴在岸边注视着他：“不过拜托你下次不要再这么要命的地方睡觉，我脆弱的心灵经不起这打击啊！”

　　“真的对不起。”双手合十，诚恳的道着歉。夏目愧疚之余，心中也多了些被关怀的温暖。毕竟曾经自己的身边，连个会为他担忧，会絮叨着告诫他的人都没有。

　　“真是，你老是这样害我们寿命都缩短了好几年啊！”他难为的表情总是能让别人的怒气轻易消散，北本的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下次小心点就好。”

　　“不过为了补偿我们的心理损失，晚饭要你请哦。”舒服的靠在石头旁，西村回过头，笑容狡黠。
　　“喂喂，你也太坏了吧？”北本不由分说的揽住他的肩膀，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夏目：“不过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夏目微怔，很快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曾几何时的奢望，有着这样可以一起玩耍，亲密无间的朋友。在失意的时候有人拯救安慰，快乐的时候有人分享，不分彼此。他想，只要在心中一点一点祈祷着，改变着。总有一天，愿望都会实现的吧。

　　微弯的唇角散发着幸福的气息，夏目加入了二人打闹的行列。温泉前的拉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个缝隙，绘里依在缝隙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热闹的人群，如玻璃珠般冰冷的眼睛里夹杂着仇恨和妒忌。

　　莫名而来的敌意的视线。夏目猛的转过头，氤氲的雾气遮挡着双眼。身后的拉门安安稳稳的关着，仿佛从未曾打开过。

　　“怎么了，夏目？”注意到他突然惨白下来的脸色，北本担忧的问。

　　“没什么。”慢慢移回视线，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夏目似乎在自言自语：“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