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修改版）》女子善怀

3、初遇

　　祖母正在给我戴一个百合花编的花环，不过这花的每一个花瓣是半颗珍珠。我微微撅了下嘴，表示不喜欢这么繁琐的装饰，祖母于镜中看见了，笑笑说道：“六丫头，知道你不喜欢，可今天不能由着你了。十五岁的成人礼，可不能马虎。”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是啊，我盼这一天已经多少年了，终于可以去海面上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因为我满十五岁了——海宫的规矩，十五岁为成人礼，在这之前，无论贵如公主，还是一般的平民，都不允许浮出海面。
　　梳理了头发，祖母开始在我的鱼尾上贴大牡蛎，一个、两个、三个……，总共是八个，八个牡蛎紧紧贴着我的尾巴，真不舒服，“祖母，能不能不要这个啊？”“你这孩子，又胡闹了，这是公主身份的象征，怎么能不要呢？说不定明儿还更多了呢。”我本来就是公主，干嘛要它来证明啊？我瞧了一眼祖母的鱼尾上贴着的十六个大牡蛎，那是最高的王太后的标志，她就不累吗？鱼尾巴上装饰多了，一点都不灵巧。罢了，没办法，我也不是第一次说讨厌这些了，当然也知道祖母是不会答应的，只是，小孩子心性，喜欢撒娇而已。
　　“好了没，祖母，我可等不及了。”
　　“你这孩子，就这么着急了？好了，先去跟你的姐姐们道个别吧。记得，晚上六点之前一定要回来准时参加你的成人宴，自己小心点啊……”
　　不顾祖母后面絮絮叨叨的话语，我已经轻盈地一甩鱼尾，出去了。还没出祖母的宫殿，一眼瞥见了五条鱼尾，一条上面是八个牡蛎，那是我大姐；另外四条则只有六个牡蛎，因为她们是父王的妃子们所生的。眼看就要碰上了，我连忙转身从一个侧门出去了。要是被她们碰上又要耽搁老半天，我才不要呢。她们一个个都比我大，一年一个都已经去外面看过了，今天好不容易我也能出去了，一分钟都等不得了。

　　我浮出了海面，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了，海天都是黑的，然而海的中间却有一圈亮色，我于是向那个方向游去。那应该是一艘游船吧，我回忆着姐姐们的描述，那发出点点亮光的便是灯笼了。各种各样的灯笼一齐亮起来，看起来就像飘在夜空中的夜明珠，好美！我又游近一点，反正祖母人类是看不到我们的。当海浪把我托起来的时候，可以透过像镜子一样发亮的窗玻璃，我看见里面站着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但他们之中最美的是中间那个男子：他浅浅而明朗的笑容，配上那明皓般的眼睛，就如同像这吹拂着的海风，让人陶醉其中。
　　那男子走了出来，船上突然升起了很多亮色，天空中出现了璀璨的光芒，它们照耀得整个海面如同白昼。哦，那应该就是烟花吧。借着光亮，我仔细地看着这个美丽的男子，视线再也无法移去。
　　甲板上好多人在跳舞，伴随着乐声和歌声。听那歌词，原来他是个王子，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在这儿庆祝。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海宫中又会有一场怎么样的欢庆呢？我有些黯然，祖母、父王、还有我的姐姐们，他们都会在，可是，除了他们，海宫里其它的人，都不可能这样子给我庆祝的，他们，都怕我，对我恭恭敬敬却也离得远远的。其实，就算是父王，那也是离我远远的，只不过他的远，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远。父王很少见我，偶尔见到了也不和颜悦色，相反，总是有些失神，然后微微叹口气，就让我退下了。还有我另外的四个姐姐，总归是和我隔了母的。所以，那么大的海宫，我其实只有祖母和大姐，也只有在她们那儿，我才能撒娇，使小性子，其余时候，我只是一个安静的呆在角落的孩子，与热闹无关的孩子。

　　歌舞忽然停止了，船上的人们开始发出惊慌的声音，伴随着一片嗡嗡隆隆的声音，是从大海深处传来的。在海风的作用下，浪涛层层涌起，是大风暴。我看到船开始剧烈的摇摆，忽而一个黑山般的巨浪打在船上，甲板碎了，船裂开了。王子，还有他周围的人都开始下沉。
　　看到王子沉了下去，我有些欣喜，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把他带到海宫去呢，就可以每天看到他了？我于是游了过去，接住了已经昏过去了的王子，打算向海底游去，却忽而记起他是人类，人类是不能生活在水里的，除非死了，否则他是不能进入海宫的。
　　不，决不能让他死去！我于是带着他浮到了海面，托起他的头，还让他不至于在水中窒息。应该把他带到陆地上去，可是我不知道陆地在哪，应该向哪边游去，而且，这么大的风浪波涛之下，还托了一个人，我也没有多少力气前行了，于是就只能随着海浪漂游。
　　没有了船，没有了灯笼，只剩下了黑夜，漆黑的夜，还有风浪、雷雨和闪电。可我一点都不怕，怀中有个人，我要救他，现在也只有我能救他，一定要坚持。

　　天亮的时候，风暴过去了，我第一次看到水天相间处升起了一团红光，慢慢地越来越高，是一个红色的球。那个，就是太阳吧。阳光洒下来，照在王子的脸上，他似乎有了反应，微微动了一下眼皮。我有些紧张，他要醒了吗？可等了一会，没有反应。舒了口气，我继续向前游去，前边似乎就是陆地了。

　　近了，我看到前面是一片绿色的森林，森林前面有一幢建筑物，有点像教堂，或者是修道院吧，我并不清楚。那儿会有人吗？如果没有人的话，我该怎么办呢？上不了岸，怎么救他？
　　突然听到了钟声，从那白色的建筑物中传出来的钟声。既然有钟声，那么那儿应该是有人的吧。我看了看王子，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我又游近了一点，张开口，开始唱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歌，只觉得似乎从我很小很小起，就一直有人在我耳边唱，可即使我在自己的宫殿里，在周围空无一人的情况下，我也听到这歌声，很奇怪的一件事，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想唱这首歌，只是觉得它自然而然的从我心里出来了。
　　歌声引起了里面的人的注意，我看到有一个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我想，是时候送王子回去了。可是，就这样离开了吗？我有些难受，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我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整理到了脑后，然后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女子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东西，声音也消失了，便转身想要离去。我连忙又开了口，还是那歌，只是，这一回，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到歌声而见不到人，已经够奇怪的了，若是我再说些什么，会把她吓坏的。女子停下了脚步，再次张望。我唯恐她再次离去，我赶紧带着王子迅速向岸边游去，到水太浅而不能再前行之处，我把王子向岸边推了出去，不忘弄起一些海浪推向岸边。
　　那女子似乎是看到了这边有什么东西，于是过来看。见到王子的时候，她似乎非常吃惊，马上就跑回去了。我一惊，她怎么就走了呢，不救他吗？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看到又有几个人从原来那个方向过来了，那个女子在前面带路。原来是去找同伴帮忙了。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看上去像小姐的人上前伸出手指在王子的鼻尖探了探，然后高兴得说道：“他还没死，有救。”然后她指挥着其它人把王子扶了起来，向宫殿走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刚刚因为听到王子有救而露出的一丝欣喜马上就没有了，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也不会知道是我救得他，他永远不知道世上有我这么一个人。他是人类，而我只是人鱼，我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相遇，只有这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