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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秦王酒(一)——日斜西 ...

  •   我呆着看那血。
      红得刺眼,细细的一道,却如晕染了一样,在视线里扩大。

      莫名地慌,想过去看,却被抓住了手。

      “怎么回事?”心跳得很快,寒气又开始四泄,几乎是呢喃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秦诗淡淡道,“我点过他哑穴。”

      我豁然回身瞪着他,“你——”

      秦诗右手一带,顺势将我抓到身边,道,“你不明白?他现在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不惜自伤身体,冲破穴道以求说那一句要我放开你的话——如果他不是其他穴道被制,至少还可以运功疗伤。”

      缓缓看住了我,清晰带笑地道,“如果他死,就是你害死了他。”

      “我也说过,我不要这种愧疚之情,”慢慢垂眼,再睁开,怎么都觉得无力,“这样也不足以证明,他能为我做到如何......”

      “证明来了。”秦诗笑容一敛,我顿时觉得颈间一紧,已被掐住了脖子。

      被迫仰起头,对视上秦诗那琉璃色的,流光溢彩的眼睛。
      这双眼睛,是温柔的,温和的,甚至仍是关切的。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正要将我掐死。

      看不见世遗,却忽然很想看他的表情。
      有些事,自己一千遍说服自己不信,便真的成了假的。
      关于金世遗对我,我已说服自己不信.....但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仍想看他一眼。
      我忽然很想看到他难过......一点点也好,什么原因也好......
      我想看。

      同时听到秦诗悠然道,“金世遗,你不用瞪我——你为我做件事,我就放了她——”

      来了。
      我咬牙冷笑。

      果然他接着道,“我要你,替我杀了俞白——”

      秦诗左手掐住我,右手食中二指劲射而出。

      他稍稍转身,我得以看清世遗——胸口为那二指点中,禁不住又吐了口血,眼光几近愤恨地望定了秦诗。

      然后转而看我。
      我几乎已睁不开眼,看不清。
      经年的伤痛寂寞,忽然一点一点涌了出来。
      秦诗说的对,不知道痛,未必就是不痛——无泪之人,未必就是没有哭。

      这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冰冷得像临冬霜雪。
      我不喜欢哭,连眼泪也稀少。
      只一滴,滑出了眼眶。

      秦诗默默看了我半晌,忽然道,“说得出话了么?你可以给我答覆了。”

      他问的是世遗。

      我也等着答案,呼吸越发困难,秦诗的手虽未在收紧,但是依旧足以使我慢慢窒息而死......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大笑。

      我没有想过他也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接近疯狂的,肆无忌惮的笑声。

      “我杀!”接下来他的声音,远得像从天边传来一样,冷厉而镇定,决非说笑,“今日能再得她为我流一滴眼泪,就是你要我杀皇帝,我也照杀!”

      恍惚中,秦诗似乎也笑了。

      新鲜空气骤然进入喉管,我顺势跌倒地上,犹有余悸。
      “我杀!”
      这两个字,轻描淡写由他说了出来,竟让我觉得,害怕。

      “疯了——”我握紧手,纱布已在挣扎的时候扯脱了,一用力,皮肉都绽开,自己却茫然不觉,“金世遗,你一定是疯了——”

      秦诗居高临下地一笑。

      眼里也没有得意,开心,或是种种类似的情绪。
      他拢着素冷的衫袖,仿佛也是极怕冷的,这样站着,尊贵得不似人间应有。

      他的神色这一刻从我这里看去,是疲倦的。
      并不经意的疲倦,好像是翻过了一座山,又看到另一座更高的山,却连失望都来不及的那种疲倦。
      习以为常。
      他疲倦得很有一种寂寞。
      寂寞得,很漂亮。

      这样一个人,连为恶,都让人没有办法真正地讨厌起来。
      而他却又从来不在意你是讨厌,还是不讨厌的。

      “多谢。”他慢慢开口,说出的竟是这么一句。
      “不必谢,”世遗冷冷地答,“我们是做交易,不是谈交情。”

      他是变了。
      眉眼娟狂俊秀,只是有些什么本来收敛的积压的,如今都喷薄而出。
      强大而危险,好像很多以前能束缚他的,现在都不能了。

      他如今,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说出一个杀字。
      百无禁忌——没想到这个词,可以用在他身上。

      他于荒岛生长,其实我们所谓的道德,礼仪,是非曲直,在他那里,并没有植根太深。
      他天性仍是不受拘束的,是自我的。
      大怒和大喜,执着与疯狂,或许现在,才是一个真正的金世遗。

      这两个男人,一坐一站,对峙着,偌大的厅堂,好像都容不下他们似的。
      站着的人,寂寞微笑。
      坐着的人,惕眉冷笑。

      无关输赢。
      这是他们的游戏。
      能玩得起的,才是对手。

      他们两个,倒是旗鼓相当,乐在其中的。
      一触即发。

      看他们对敌,未必不是一件乐事:只是今天,不是时候。
      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扶桌站起来,猛咳了几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秦公子——”半带怨怼,仿佛不甘一般的道,“真是深藏不露......”

      秦诗怔怔地看我脖间红印,叹口气,“我掐得你很痛么?”

      “做大事的人自然要有大手腕,杀人也不奇怪,何况你不过是掐掐脖子。”我苦笑着抚上脖子,“只是有一句话,我是一定要问的——”

      “你问。”

      “抛金洒玉的纨绔子弟,风流滥情的欢场老手,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你扮的是什么角色?又要继续扮些什么角色?”我盯住他,一字字问。

      “你到底——是谁?”

      “秩父宫秦仁,”他倦极一笑,淡淡道,“这是我现在的封号,皇太子即位,所有其它皇子都以宫名为名,所以原来的名字,我并不方便告诉你。”

      他说了,既无惧怕也无心彰显,“这个答案,可以让你满意么?”
      我苦笑,这个答案,毕竟是在意料之外,“你是东瀛亲王?”

      “你是的不一定是你要的,”他淡若无事地一笑,“我不想是,但我的确是。”

      我定一定神。
      “你西渡中原,只是为了杀一个要带兵杀倭寇的兵部侍郎?”

      “倭寇?”他冷笑着,眉目飞扬,分明是怒气,“那是我国商队!他们一无扰民二无作恶,只是通商而已,何错之有?”

      “就算你要杀人,何必要假他人之手?”

      “同样是杀人,金世遗杀,只是一件杀人大案,我要是动手杀,就是两国之争——”

      我笑了起来。
      “我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看着他,道,“现在,是该你决定的时候了。”

      秦诗一怔,看我站立都不稳的样子,“决定什么?”

      “决定接下来要去哪里——”我站着,看夕阳慢慢下沉,计算着时间,“是要我们押你去府衙,还是去东海之滨,回去家乡?”

      秦诗凝重地回首看我,道,“我为什么要决定?”

      我没答这句,望向窗外,喃喃道,“太阳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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