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声》木提

13、第 13 章

　　认识苏见御，是在一趟北上的火车。那年知炎十八岁，刚刚结束高二的生活。在迎接黑色的高三之前，决定让自己放松放松。于是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父母是坚决反对的，认为她并没有多次出门的经历，怎么能让大人放心。但是她也坚决不顾父母的反对，悄悄得买了票收拾行李,准备“生米煮成熟饭”。
　　通知父母的时候她正在火车站，距离火车出发还有20分钟。待他们赶到时，根本就来不及说教和劝阻，只能一遍一遍得告诉她注意事项！
　　知炎安慰了非常担心的父母，抬手保证自己一定平安回家。登上火车，便上路了。她没带多少东西，几套衣服、一张银行卡、部分现金、一部手机以及一袋吃的。这些是她全部的财产。

　　将近十七个小时的车程让知炎有点支撑不住。正是半夜三点，以往的她睡得正熟呢！早知道，就不应该买这趟火车票了。明明有十一个小时可以到达的车，可她就偏偏没买。现在好了，坐在这里眼睛睁不开，又要看着行李包。随时都不能睡着。真的很痛苦。
　　知炎强撑着，希望能找到有意义的事情做，好提提神。环视一周，在左前方，她看见有一对年轻夫妻，妻子披着丈夫的衣服倒在他怀里睡着了，丈夫守着她和行李，显得有些疲惫。还有一批年轻人在斜后方的位子上打牌，兴致也不太高，随时准备撒手睡觉的样子。而她身旁的座位几乎是空的，只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生正和她一样昏昏欲睡。
　　知炎万般无奈的拿出零食袋，夜半三更，兴致怏怏，无人交谈，就只能靠吃来清醒清醒了。她最喜欢吃的是威化饼，其中以雀巢威化为最爱，这个零食袋子里面除了它就没别的。她一直是那样，永远追求自己最喜欢的，一旦拥有便装不下别的东西。
　　正当她吃得起劲时，对面传来低低的男音，清爽又干净，但听不出情绪。他说：“这位同学，饼好吃吗？”
　　知炎吓了一跳，这个男生刚刚可是睡着的，什么时候醒的啊，她赶紧抬起头来看着他想要回话，不过察觉他的脸色似乎有点不高兴。不高兴？自己没怎么样吧？
　　她说：“挺好吃的。你要吗？”
　　“不需要，谢谢。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吃太多，会长蛀牙。还有，伤胃。”
　　“真的吗？蛀牙我是长了。可我没觉得胃有什么问题啊！”还没结束高中生活的知炎肯定没看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一开始就显露她简单开朗，容易好奇，又喜欢交谈的个性。
　　男生放松了脸部的肌肉，笑着说：“没研究过有什么问题，但是确实有问题。”
　　“那怎么办？我吃了很多了。你怎么不早说呢……要不你等我吃完了说也行啊。”
　　“我不介意你当着我的面假装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你继续吃吧。”
　　“那多不好！我怎么能乱拒绝别人的好意，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男生可能觉得她是个比较纠结的人。
　　知炎想了会儿，断然开口问他，“你要去H市吗？”（知炎要去的地方，火车的终点站。）
　　“是的，怎么了？”
　　“看你东西这么少，你应该是回家是吧？”知炎这人眼神好，从刚刚就看见他只背着一个很小的单肩手提旅行包，最多放两件衣服。
　　“你想说什么？”
　　“既然你要回家的，你家肯定有人吃零食吧！不然这样吧，我把这些便宜卖给你，你可以当作给家人带礼物。”
　　“……”
　　知炎很想笑。既然他那么好心，看看他能不能好心帮忙帮到底吧！
　　“我已经吃太多了。经你提醒不能再吃，扔掉又浪费。你又不是一定不需要。”知炎边说边看着对面的男生的表情发生一系列变化，发现他还真好看，眉毛很浓但不杂乱眉尾翘起，真像把剑。鼻梁又高得让她很羡慕。眼睛，眼睛说不出来的感觉。半眯不眯得让人觉得没有精神，可又好像时时都在看着你。当然，这些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只是觉得比较好看，至于这么长时间而又“含情脉脉”得盯着别人是需要立刻脸红的这件事情，她是完全觉悟。满门心思都在想接下来他会怎么说。
　　那个男生说：“不好意思，我非常想帮助你，可是我没有钱。”

　　天哪，她应该怎么说？第一次听一个男生对她说，我没钱。这个男生，也太诚实了吧！
　　她感觉自己有可能伤害了他的尊严，忙说：“那个，那个，没关系，没关系。呵呵，我开玩笑的。当然不会要你买。”
　　知炎很真心得说这番话，只希望他不要介意。但刚一说完就看见那个男生要笑不笑的神情，立马觉得自己有可能被他的“诚实”给耍了。但她并不打算声讨回来。

　　男生问她：“你去H市干什么？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是去旅游的。还有，两个月前我就已经是成年人了，一个人出行是正常情况！”
　　“哦，成年人。”男生看着她，神情局促，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那当然，不像吗？”其实那天她穿得衣服和流行搭不上边，更像是校服。
　　男生不回答这个问题，他问她：“现在旅行？是高考完了吗？”
　　“没有，明年才参加。你问我很多问题了。换我问你，你是大学生吗？”在知炎看来，这个男生不仅长得好，穿的衣服也很好看。浅蓝色V领体恤衫配一条深色牛仔长裤，脚上一双帆布鞋。但这也让她觉得他不像个学生，至少，不像高中生。
　　“不是，我今年高考结束。”
　　“那你即将成为大学生了啊。”
　　“我需要再读一年，因为今年失败了。”
　　“成绩还没出来，怎么就说自己失败了呢？你别那么悲观。”对于一个从小就受高考影响认真学习的人来说，秦知炎非常明白什么叫乐观！
　　“因为我没参加。”
　　“……”干什么事情也要有个度啊。秦知炎恨恨得想，安慰人也是一件考验智力的事情！她得出一个结论，以后听人说话绝对不能只听一半！但好在她马上反应过来，不能让自己的尴尬外露，“这么说，我们俩将要同一年高考，你即将成为我过独木桥的绊脚石？”
　　“……你的思维总这么……具有发展性吗？”其实他是想说她的思维很怪异。
　　“什么是发展性，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好奇心又发作了。
　　“没什么，你说得很对。”
　　“你为什么不参加高考？”
　　没有人回答她，显然男生准备装休息，默默得结束这段对话。
　　但是秦知炎才刚刚有兴致，才不会放过说话的机会。她说：“我去H市，不仅是去旅游的，还是要去参观那里的大学。过一年就要考试了，我要确定好目标，前进前进再前进。你呢？你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过了好几秒，男生才睁开眼，面无表情得回答她的问题：“我没想好。”
　　“那你家在那边，你应该会知道很多学校的事情，不然你告诉我吧！我好作参考。”秦知炎面对冷淡毫不畏惧，一心一意为自己服务！
　　男生又笑：“这位同学，我发现你很有意思，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天哪，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哦~这样。我还以为交朋友的第一步起码是要相互介绍呢！原来已经不流行这样了？”
　　秦知炎又光知道捡着好话说了，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急忙说：“没错，你说得对，需要的！那我先做自我介绍，我叫秦知炎，来自J市。”
　　“你好，我叫苏见御，来自H市。”
　　“苏见御？怎么写的？”
　　苏见御居然拿出一支枣红色的钢笔，抽了一张知炎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纸铺平，写下三个字。
　　知炎看着这个笔迹，苍劲有力，仿佛要破锋而出，却并没有将纸划破，心里直直感叹厉害厉害。她想着他也许很习惯这样写随笔！
　　然后她将那张纸移到自己面前，从他手掌轻轻抽出那支笔，在他名字的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的。就怕把纸弄坏。写完后自己看了一下，并和旁边的字迹对比了一会，发现这张纸上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天壤之别”、“天差地别”、“天上地下”、“两个世界”等等的一系列词语。
　　“秦知炎，你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出生的吧！”
　　“你真聪明，从我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刚好是五月份，我每天都哭得特别厉害，我奶奶说这孩子肯定是觉得天气要热了所以总哭。后来我爸爸就给我取名叫知炎。你怎么一下就能猜出来？”
　　苏见御停顿三秒靠口：“不是，只是你十分钟之前说过你两个月前刚成年。”
　　“……”为什么他的理由总让她想晕倒！但是又合情合理。她很郁闷，又问：“那你怎么之前不说，偏在我写完名字后说？”
　　“……这个很重要？”苏见御很“不清楚”秦知炎为什么有“怨气”。
　　“不重要，那你名字呢？为什么叫苏见御？是因为出生的时候看到过马？”
　　“没有这个说法，没有任何寓意，可能是我的母亲觉得这样的叫法儿好听。”
　　知炎将纸拿在手上，掀开薄薄的两层。把其中一张放在苏见御的面前，高兴道：“你这方法真好，还能多复印一份，下边的给你，上面的我拿着。！”
　　知炎问他：“诶，苏见御，H市好吗？”
　　“你不是要去旅游吗？逛一圈就知道了。”
　　“我想先听你们本地人说说。”
　　苏见御的口气又变得冷淡，好像根本不想谈这个问题，“一般。”
　　“……那么你准备考什么大学？”
　　“不一定。”
　　“我觉得S大挺好的，待我前去考察一番，不错的话我就选那儿了。你呢？会不会留在本城？”
　　“不会。”
　　“你好像不太喜欢你的家乡。”
　　“……”苏见御是真的不太喜欢。

　　接下来的对话基本接近于秦知炎的喋喋不休，她说小的时候因为学习不认真会被小学老师罚钱，曾经就因为两分之差将第二天的早餐全都贡献出去，初中的时候考试总是第一名，有一次考到第二就跑到河边哭却不小心掉进河里被一个去溜狼狗的人救上岸，睁开眼看见那人手上的香肠直流口水，可那是给他家狼狗吃的。高中的时候进了最好班几乎每天都有考试，她有一次受不了了就拒绝上课在家趟一个星期将所有的流行歌全都学会后再跑去学校炫耀。还有这次，她带了一千块钱准备去H市以及周边的所有地方待一个月，虽然父母极力反对，但她意志坚定。

　　苏见御很少开口，一直都保持了脸部僵硬。但是眼神倒变得清醒，这让受挫的知炎心里暗暗觉得他挺喜欢挺她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有个人听你说话，总比自己闷着好吧！那她就慢慢得说，准备消磨掉着剩下的时间。

　　终于，火车到了，两个人下车，出站，不同道，说再见。
　　当时的他们真的是遇见就分手，除了知道各自的名字，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谁也没有问起。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知炎问苏见御；“诶见御，你当时为什么找我搭讪？”
　　苏见御皱眉说；“我当时不是自愿的，是被你逼的。”
　　知炎很震惊！“怎么可能？我没做什么啊，可没求着让你找我说话。”
　　苏见御假装委屈又无比冷漠得说：“你记得你当时正在吃什么吗？”
　　“雀巢威化，这个我怎么会忘！”
　　他盯着她，“那你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吗？”
　　秦知炎的回答非常得理直气壮。“你在睡觉啊，我看见了。所以才没找你说话的，一个人在旁边默默得吃东西。”
　　苏见御从旁边搬过一章椅子，放在知炎面前示意她坐，然后自己面对着她开始严肃的分析：“在你吃第一块的时候，我发现我听到什么沙沙声，挠得耳朵很痒，根本睡不着。你吃第二块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看了你一眼，觉得继续装睡比较好，因为总有吃完的时候。但在你连续吃了十多块的时候，我往你的零食袋里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肯定是没法装了。”
　　“吃东西的声音不大好不好！”
　　“当时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整个车厢很安静。”
　　“所以你问我好不好吃？然后说长蛀牙？伤胃？就为了让我别吃了？”
　　“按照剧情发展就是这样。”
　　知炎气的站起来就走，苏见御不明白她怎么了，赶忙拉住。换来知炎的咆哮：“我到现在都没吃过！你说，伤胃！”
　　原来为这事儿，苏见御好笑，“我没说错，它确实伤胃！”
　　“你怎么又知道？你不是随口胡说的？”
　　“那天我们分开后，我回到家，特意查了一下。因为怕说错，然后出丑。”
　　“…………”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