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林欢喜

20、20

　　20
　　更衣室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扭着门把手。旖旎的香气急速冷冻，不上不下，狼狈摔倒在地。“奇怪，门怎么开不了？”外面的人小声嘀咕着，又扭了两下。

　　林未和韩陌分开，尴尬地整了整衣服。戏服还穿在身上，微微凌乱，回想刚才的激情迸发，居然有几分可笑。门终于被打开了，王文嘉探头进来，狐疑地问：“怎么不开灯啊？”

　　啪地一声，他潇洒地拍下了开关，白炽的光亮刹那炸开，把卑怯的暗黑一口吞进肚里。明晃晃的光亮消灭了一切声音，世界一片静寂。

　　“咦。”王文嘉看了看林未，又看了看韩陌，楞了一下：“都在啊。韩哥，你们不开灯干什么啊？”他穿着龙袍，动作跳脱，说话咋咋呼呼，活像在演话剧。

　　林未勾了勾嘴角：“我在给韩哥讲鬼故事。”

　　“是吗？”王文嘉凑近林未，饶有兴趣地问：“你也讲给我听听啊。”

　　“一人从车祸的现场走开，迎面有人拦住他：‘hei！你一只手还在车上呢！’”

　　“就这样？没了？”

　　“就这样。”林未挑了挑眉。

　　“切！你骗小孩子呢！”王文嘉不屑一顾地打开了一扇门，边换衣服边唱歌。

　　换好衣服出来，王文嘉又搭话：“林未。晚上你跟我走。”

　　“跟你走？”不止林未一头雾水，连韩陌都蹙了蹙眉。

　　“嘿嘿。不知道了吧。”王文嘉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我换车了。我送你。你不要推了。我送你。”

　　“换车？”

　　“帕萨特换辉腾。同样是大众，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嘞。哈哈哈……”王文嘉笑了很久，笑声清朗脆亮，满满的喜悦在不宽敞的更衣室里挤得难受，挟着风向门外呼啸而去。过了一会，他才压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韩陌：“见笑了韩哥。在你面前，我穷显摆个什么劲啊。”

　　韩陌不做声，林未也没搭话。同样入行三年，他还在为房租挣扎，王文嘉就买得起豪华车了。他不是没有疑惑，米高对艺人的压榨他清楚，王文嘉也没到红遍两岸三地的地步，他怎么就买得起200万左右的车了？想到这，他自嘲地笑笑，为自己脸红。王文嘉再怎么着，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这么揣摩一个对自己还不错的人，实在小人。说好听了叫自我排遣，说难听了就是自怨自艾。他最终笑笑，说：“恭喜。”

　　“那你就要给我面子。”王文嘉拖着他的手，兴奋得像个小孩子：“我送你吧。”

　　世界是本来就如此残酷，还是唯独对他一人残酷？林未微微低下头，同时出道，一前一后签了同一个公司，在差不多的年纪里，王文嘉笑容灼灼，笑得他如煎如沸，痛不可当。他点了点头，权当默认。

　　他感觉到韩陌无形的视线，似乎暗暗含怒。但他没有因此改变主意。他拒绝不了王文嘉，不是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而是不忍。王文嘉孩子气的姿态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冷漠里来冷漠里去。如果那时有人对他好一些，他是不是不会像现在一样卑微。他怨天尤人。

　　王文嘉对暗中交锋了几回的火花一无所知。他一把勾住林未的肩：“小林哥，你就是太好了。”他又回头对韩陌说：“韩哥。你都不用搭便车，我真遗憾。小林哥，走啦。啊，等下，我打个电话。”

　　王文嘉到外头打电话了。林未叹了一口气对韩陌说：“我走了。”底气不那么足的声音。韩陌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王文嘉发动车后就不停显摆，恨不得把所有的特技都用到他的车上。那兴奋劲，跟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没两样。但他不算太迟钝，兴头一过还是发现了林未的无动于衷。他有些无趣地说：“我这些你是瞧不上眼。”

　　“啊？”林未还在回想与韩陌的拥抱。比起亲吻，那个拥抱更加让人心神荡漾，更让他心尖发颤。爱情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寂寞的人遇上了另外一个寂寞的人，不过是老旧无力的发动机的润滑剂。它挽救不了寂寞，但它还真能让寂寞的人继续爬行。你是我猪狗不如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亮。爱情就是这么个东西。

　　林未的思想已然太远，王文嘉赶着他的辉腾都追不上。他把林未的疑问当成了不屑，自嘲地笑：“林未，我没你清高。”

　　清高？你们人人以为我清高。清高又是个屁。得不到求不到，做做姿态。林未摇了摇头：“你想哪去了。我只有羡慕你。”

　　“噗。”王文嘉笑：“羡慕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羡慕？他们说我是花瓶，你才有思想。”

　　王文嘉是夸赞，林未听来却是讽刺。谁羡慕谁，还真说不准。人人都有思想，思想又值几个钱？思想就是最大的虚荣，用来安慰人和自我安慰。□□的高潮过后除了铺天盖地的空虚，再无其他。

　　来得正巧的铃声打断了虚妄的对话。是宋迎昭。林未迟迟不接电话，王文嘉在旁边，他不想把丑陋翻给他看。王文嘉疑惑地问：“怎么不接？谁打的？”说完，他飞快地探过头一瞄，惊呼一声：“哇。不是吧，林未，看不出来啊你。跟韩哥关系那么好就算了，宋总都会给你打电话！你太神了！”

　　既然被看到了，再不接更奇怪。林未按了通话键，搜刮了每个细胞里的喜悦，笑道：“宋总，找我什么事？”

　　“叫名字。”

　　“王文嘉在旁边。”林未说得自然，不肯让王文嘉听出异样。

　　“我让你叫名字。”宋迎昭口气不善，跟吃了一吨火药似的。兴许是跟哪个公司没谈拢，兴许是在家人那里憋了火，搞不好只是爱犬跟哪只土狗生出了几只杂种。谁知道？

　　林未认命地叫了声宋迎昭。宋迎昭在电话那头笑，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挺温和地笑道：“林未。我给你换个经纪人吧。”

　　林未全身发冷。换经纪人，换掉谭鸣，他想都不敢想。谭鸣对他太过特别，换个人重新再来，对不起，他真的做不到。车内暖气温温，他的牙齿咯咯打颤。

　　“谭鸣太忙，我看也没怎么带你。电影上映后，你应该很忙。他顾不到你。我对你的前途充满期待啊。”宋迎昭说得有理有据，似乎条条道道都是为林未着想。

　　林未无意识地咬紧牙。颤抖从牙齿转移到全身。他没吱声，恐惧与愤怒正在打架。

　　“你放心。我给你派的人不输他。”

　　“我不同意！不同意！”他扛着扛着，扛不住了，毫无预警就崩溃了。来不及收拾心情，来不及伪装，支撑他行走的信念在瞬间轰然倒塌。别怕，崩溃真是件好事，起码有崩溃才有重建。地震后会是峡谷还是高山，谁也说不清。

　　“不同意？你拿什么不同意？”宋迎昭冷笑一声。

　　“不同意。我不同意……”林未机械地重复着。一旁的王文嘉已经吓呆了，噤声做活体背景状，车速慢了下来，开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