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歌，轻如鸿毛》六歌

5、酒不醉人

　　不是每个酒娘都是酒鬼，但的确，每个酒娘都不会乐意见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浪费。

　　尤其，在本人还有点馋酒的情况下。

　　所以，第一次见面，紫很干脆地对那位红衣淡笑的温雅青年一个白眼飞过去，又迅速抢过自家师妹手中的白玉瓶，点着小丫头的脑袋，口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愤：“百年竹叶青你说送就送啊？咱看你是想把后院埋的女儿红也顺手送人是不是？！”顿一顿，又瞄一眼那青年，道：“这种不识酒气的人你应该一脚把他踢出庄子去！”

　　“可、可是……”

　　“咱庄子的规矩在这里，不识酒者禁止入内！”她一手插腰，另一只手却把玩白玉瓶，大师姐的气场震得自家师妹不敢言语。

　　“抱歉，”男人声音温润，如春风抚过，却抚不熄紫一腔无名之火，她睨过去却见他笑容恬和，声音也平柔如旧，仿佛诱哄般的温柔：“抱歉，因为在下酒量实在不好，才会出言拒绝，只是为了怕担上牛嚼牡丹的骂名……天色已晚，在下这就离开。”
　　语罢一揖，在她“算你识相”的眼神中，洒然而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几句话的交情。

　　第二次见面，却是不久之后。
　　去猴儿山取酒的紫刚刚到达地点，就看见那样的景象。

　　依旧是红色唐装，身姿却不复挺拔，软软倚在石桌旁，将一身红衬出惊心动魄的魅态。半阖凤眼眼角微挑，泛着不自然的水光，眨一眨便一片涟滟。

　　涟滟的人心神恍惚。

　　紫走近了些，俯身瞅一眼，忍俊不禁。

　　——古人有三碗不过岗，今日却被她发现了一杯醉的人。

　　才刚刚冒出这个想法，青年便一头栽倒下来。

　　她上前，好奇地伸出手指，却被一把抓住。

　　——连醉成这样也能保持警惕么。
　　紫细长如兰草叶的眼闪过一丝赞赏，这确是极难得的，就像她，唔，闻到酒香就下意识馋酒一样。
　　因为尝过才能分辨处酿造的材料方法。

　　等等，酒香？！

　　紫的一双眼从青年红云沉浮的脸上移开，稍稍一转眼，便看见一只抱着酒坛的白猴，喝得天昏地暗畅快淋漓。

　　怒焰冲天！

　　“我的百果酿！！”她抬脚冲去，却被某个醉酒的家伙一把拉住，反身去扒他手指，却被用小擒拿手扣在、扣在他胸前。

　　从没接触过男女授受不清思想的紫皱着眉尝试了各种办法却被点穴后，铁青着脸看那猴子将她辛苦了一年的成果全部喝完，一边放弃徒劳挣扎的心思，一边终于回想起上次赶走这人后，一群老家伙提起的，这个青年的事迹。

　　从无败绩。

　　怎麽看，这也只是个才过双十的家伙吧，还真是个……怪物。

　　紫想起了酒房中那些老家伙对自己的形容词，说着这个词的师傅一脸得意——这个词也就是她听过的、最好的形容词了。
　　天才什么的如此庸俗，当然只有怪物一词更加合适。

　　紫眯着眼，心里慢慢盘算，等这个家伙醒来时候的算账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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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空完全变成一片紫粉色的时候，那个点了她穴道的小子终于悠悠醒来。

　　风花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平息酒醉带来的头痛，这才感觉到手中有些不妥。

　　软玉温香满怀，惊得他差点将人扔出去。
　　怀中的人被他用擒拿手扣在胸前，还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唇角微笑中稍稍带上了点严肃，眼神微微涣散了锐光，似乎有点神游。

　　不远处的猴儿一个翻身，将空坛碰倒在地，磕上一块石头，发出一声脆响。

　　紫惊醒过来。

　　清醒只消片刻，回想起自己那坛没来得及喝的百果酿就这样全部进入一只猴子的肚子，她的怒火便冲天而起，跳将起来。

　　风不动声色地重新拉住她的手腕，手指与肌肤相触的瞬间似有迟疑，却不到半秒。一如往常地微笑着，他的声音去了刚睡醒的怔忪，却多了缺水的低哑：“悟空不懂事，小姐切莫计较。”

　　“不计较？！”紫怒发冲冠：“咱花了一年又三个月酿成的美酒佳酿，为了最好的开坛日连尝都没能尝，我怎麽不计较！”

　　见她气的几乎跳脚，风的凤眼好看的眯起：“我可以补偿小姐。”
　　不等紫再次怒吼出声，他柔声道：“我听说，酒庄的材料，只差一味酒花？”

　　兰花叶似的眼中爆发出耀目光彩，紫一遍遍打量他的神情，怀疑道：“你有？”

　　“没有。”风笑意温润，笑音清雅：“在下只是依稀记得，在某次见到那种‘色若羊乳，臭(xiu)如酒芳’的花藤。”

　　“是！是它！”紫一时激动，反手握住风的纤长手指，双眼是从未有过的耀眼光芒，似乎忘记方才自己还对着这个人横眉怒目，她抓着他的手，眼中如同装进了太阳：“带我去找它！”

　　风的眼光芒流转，勾唇而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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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南方，横贯整个中原，到西北大地，两人一猴足足用了将近一年。然而只有在酿酒上才能静下心来的紫，却只在开始露出过不耐烦的神色。

　　一者，风与她走的路上总会出现一些稀有的酿酒材料，二者，悟空的馋酒为一人一猴带来了更多(别人的)佳酿。反正去偷酒的和最后挨批评的人(猴)不是自己，紫与猴子悟空抢酒抢的豪无压力。
　　三者就是，与风同行的路，实在有趣。

　　风的挑战者很多，因此每到一处都会上演一出好戏，有时两人甚至会遇上些奇异诡怪的大事情，这让这个除了在采摘材料路上就是烂醉在酒窖里的酒娘大开眼界，有那麽几天，甚至忘记基本目的。

　　——酒花。
　　传说中能酿出“千山雪”这种极品的材料。

　　紫定定看着漫天满地的葡萄架，无限感慨这里又是个绝好的酿酒处。偷眼斜昵身边微笑不变的男子，她不禁想，就算找不到传说中的酒花，在这人身边……多长些见识，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当然，如果这个人偶尔能喝点酒就好了。

　　紫想起风在路上唯一一次喝醉的场景，那一次他们休整了整整一天，在屋里哪也没去。
　　竟有种，如同微醺的安逸。

　　“紫。”风突然抱起她，在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的时候，几个跳跃就到了葡萄架的另一边，他在她耳边微笑：“看。”

　　架子上墨绿的叶间，羊乳颜色的小花安静地悬挂，空气中隐隐带着发酵的熟悉气息。

　　“这就是……”紫捂住了嘴巴，掩住惊喜的欢呼。
　　“这麽大一片，应该足够偿还你的百果酿了，对吗。”语句温柔又肯定，被惊喜冲昏头脑的紫满眼光耀，定定点头。

　　“那麽，我们来清算一下，其他关系。”
　　紫愣愣点头。

　　风嘴角的笑显得气定神闲：“你看，其实在下酒量的确不行，只是稍微嗅到一点酒气便会醉了。”
　　紫呆呆点头。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弱点，更恰好掌握了能够克制我的方法，我说什么也不能放你离开了。”
　　呆呆点头。
　　“但是，我家的家规却要我们待人公平……不如这样好了——”
　　“我用这枚风玉作交换，附赠一个武术冠军，可好？”
　　点头。

　　青年的笑容灿烂起来，微挑的眼角也泛起盎然春意，将自己拐来的姑娘束在怀里。

　　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