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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正午,连下了好几天的雪终是停了。阳光迫不及待撕破云层普照大地,把垄陌上的积雪照得明晃晃的亮,让人几欲睁不开眼。

      白雪皑皑的山谷中有家白墙黑瓦红柱子的客栈,也是这叠云山中唯一的一家,往来商旅过叠云山都会选择来此歇脚。

      “这鬼天气总算到头了。”叠云客栈的掌柜陈娘子喜滋滋放下棉帘子,回身吆喝伙计赶紧打扫堂子准备吃食。连日来大雪封山,那些商旅都被阻隔在山外,她这店里除了下雪前来的几个旅人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客,如今天气放晴,客源就会源源不断上门,生意必定是要好的。

      炊烟袅袅。山坳西北四个走得跌跌撞撞的人远远就嗅得了浓郁的羊肉香气,引得腹中谗虫大动,不禁又加快了脚步。他们长途跋涉已经很是疲乏,奈何山间积雪过膝,走起来更是费劲,不多时同行的妇人就跌了下去。

      “他妈的!还不赶紧起来!”旁边一人伸手没拽住她,反而被扯了个趔趄差点折了脚,心中顿起怒火,抬腿照她背心踹了一脚,只听她闷哼了一声又扑倒在雪地之中,却是不再动弹了。

      那人怒火大盛,揪住他后领就将妇人提了起来,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已是晕厥,开口正要大骂,却见她身下滴落出一些液体,落在雪地里竟是鲜艳艳的红,他心中连叫晦气,反手将妇人推给了身后两人。

      “怕是要生了吧?”那两人有些手脚无措。

      那人心中烦躁,冷哼道:“解决掉那孽种倒还好了,只要她不死就坏不了事!”他抬头望见不远处高挑的酒幌子,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催促继续赶路。

      两人不敢答话,只得架了妇人跟了上去。

      血在几人身后的雪地里蜿蜒,在阳光和雪地的映衬下有些触目惊心。

      陈娘子得了伙计传告,早早就在门外迎着,一声“客倌”未出口就瞧见了蜿蜒一地的鲜血,脸色顿时变得刷白。“店家。”为首那人掏出两锭银子塞进她手中,急切道:“我娘子怕是要临盆了,还请店家关照。”

      白花花的银子入手很沉,怕是有好几两呢。陈娘子心里大喜,连忙吆喝伙计去将后院一间厢房腾出来,又吩咐厨房赶紧备下热水,自己上前搭手帮着搀扶妇人进屋。一切尚未安排妥当,妇人的呻吟就变成了高声嘶叫。那人与两同伴一直守在房门外,面色有些焦急,不断冲里面帮着接生的陈娘子再三强调:只保大人不要孩子。

      日头逐渐偏西,妇人仍未生产,可往来的商旅们已经陆续抵达,没了陈娘子这个掌柜把持,堂子里还真有几分忙乱,来客们颇为不满,后来得知她在后院帮着接生这才作罢。

      堂子东南最靠里的角落坐了一个怀抱幼儿的锦衣少妇,她失神地听着众人说笑,目光转向怀中熟睡的孩子,轻声呢喃:“那娘子真是好命呢。”她身后站着的婆子脸色微变,抬头瞟了一眼门外,连忙轻咳了两声。

      “怎么,越儿有哪里不舒服?”一黑袍汉子大步进门,急冲冲到了少妇面前,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那少妇没有应声,只是将身子微转不让他的手触碰孩子。黑袍汉子脸一沉,眼里浮现狠厉之色,冷声道:“如今做这样子又能给谁看!”说罢转身出门而去。见少妇不言不语只抱着孩子默默流泪,那婆子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将饭菜往她面前放:“多少吃点吧。”少妇摇头,只将五岁的幼儿叫醒吃饭,随即进房歇息去了。

      日暮,当最后一抹霞光隐入夜色,后院那妇人总算顺利将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婴,她脆生生的啼哭声久久在夜色中回荡。陈娘子虽然又得了不少喜钱,可神色却不见喜,反而有些恍惚。她怎么也没想明白,刚从鬼门关回转的妇人得知是个女婴,又哭又笑之后,竟想掐死这刚落地的生命,如果不是她陈娘子救得及时,那孩子早被亲娘夺了命!

      凌晨天未放亮,守院的伙计慌慌张张敲开了陈娘子的门,原来半夜有人偷走了院子里的那辆马车。陈娘子想了想转身去了后院,那对刚生了孩子的夫妇果然早已离开。她跺脚连声叫苦,房钱不给倒罢,可那马车是来客的,也不是几两银子能赔得了的,自己这可是亏大发了。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愣了好半晌也没回过神,还是一阵婴儿啼哭让她还了魂。婴儿?陈娘子大惊失色,顺着声音在床底找到了昨天那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当她胆战心惊看罢襁褓中用鲜血潦草写就的字句,浑身如坠冰窖冷得她直打哆嗦。

      正当陈娘子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前院却响起一片嘈杂,想是丢了马车那家要找她理论了吧。她看了看怀中啼哭不止的女婴,将心一横,决定拿这女婴去抵马车的价,既然她母亲都能舍弃,自己又怎能平白受她负累?就算那些人找过来也不能拿她说事!

      陈娘子主意打定,将女婴重新包裹整齐,正待要去前院,却见那黑袍汉子扶了锦衣少妇抱着孩子向后院踉跄跑来,身后淅淅沥沥洒了一地的血迹!陈娘子倒吸了口凉气,急忙退回后院,略一迟疑,便将女婴往院中的石磨上一放,自己猫腰躲进了茅房。

      黑袍汉子带了妻儿奔入后院,慌张关门落了闩,略一稳神,伸手便去拉扯孩子。少妇脸色苍白,攥紧儿子的手,惊恐道:“你又要做甚?”黑袍汉子目光焦灼:“我们三人在一起,一个都跑不掉!我带越儿走,你自己逃命去吧!”“不!生死我都要和孩子在一起!”少妇双臂死死搂住儿子痛哭不已。

      “娘,我喘不过气了。”怀中的孩子挣扎着抬头,瞧见母亲一脸泪水,连忙伸出小手帮她擦拭:“娘,别哭,有爹爹在,我们一定能跑掉的。”黑袍汉子神色黯然,伸手轻轻摸着儿子的头、儿子的脸,触手的柔软让他心痛难当,难道上天真要他辛家灭绝?

      “哇——”石磨上的女婴又高声啼哭起来。

      黑袍汉盯着那女婴看了又看,沉思片刻后将女婴抱进了怀里,正色对妻子说道:“天色尚未全亮,我们一人护住一个从后门出去,务必掩护保得越儿安全逃生,只要进了齐州能找到那顾老儿,我们复国便有望!”

      他话音未落,一支白翎铁箭夹着刺耳的嚣叫已经破空而至,他侧身刚刚躲过,又有数支迫近,他怀抱婴儿左右腾挪闪避不及,少时腿上便被射中两箭,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弯腰曲腿跌倒在地。

      “爹!”男孩从已经死去的母亲身下向父亲伸出一双稚嫩的小手,因为距离较远,因为人小手短,好几番努力,孩子始终没能摸着父亲的衣角,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又是一番箭雨,黑袍汉子已无力翻转躲避,任由铁箭一支又一支穿透胸膛!他听得儿子大哭,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怒喝道:“你是皇子,肩负重任,怎如妇人啼哭?赶紧擦掉眼泪,不要让为父死不瞑目!”男孩哪懂父亲之意,眼见又是两支铁箭钉进父亲的胸膛,哭声越发凄厉起来。说也奇怪,那些箭不偏不倚都穿透了黑袍汉子的胸膛,却惟独避开了他怀中的婴儿,除了一支从婴儿额头擦过留下一抹红痕,竟算得毫发无伤。

      天色刚刚露白又飘起了雪花。风雪中,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从山间飞驰而来,刚到叠云客栈门外,几个一直守侯在外的白衣人悄然迎了上来。马上那人收缰驻马慢吞吞掀开黑缎大氅露出一头雪白须发,幽深似潭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语气淡然:“都妥了?”

      “妥了。这就将他给您送出来?”回答的人小心翼翼察看他的神色。

      老者望着满山遍野的积雪沉默半晌,才答了声:“嗯。”

      少时,冻得早已经晕厥过去的男孩被抱到了老者面前,随之还有那个咿咿哭泣的女婴。老者将男孩裹入自己怀中,皱眉打量着那脸蛋冻得通红的女婴,面露厌色,冷语道:“红颜祸水!让她自生自灭罢!”

      天色大白,一抹朝霞晕染着天边。山间刮过凛冽的寒风,纷飞的雪花被寒风搅得甚是凌乱,纷纷扬扬逐渐将这场屠杀一点点掩盖。

      新正二年正月,齐州守将罗志率军于北面叠云山剿灭天兰国残部数百人,剿得天兰国余孽皇十三子夫妇首级,获朝廷嘉奖,升镇南军左副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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