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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觅天(上) ...

  •   这的确是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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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觅天》
      作词:唐生
      作曲:林贤
      演唱:丘采桦

      你说过那一夜 情路或许太漫长
      仍怀念那份传说 说天跟海永共靠依

      爱到了这一天 走到爱恋的终结
      仍怀念你在怀里 独个在深宵之中在流泪

      盼你爱人是我 爱一生真心都不算太多
      是我过往太多出错 求你再次想起我
      可以么

      情犹如天空跟海般呼应 没办法找到终点也在寻觅
      爱你的心太易碎 为何心醉下去
      但愿我知你的所爱是谁

      远看的天际是你 祈求海会是我 爱不出结果
      我没法接受

      马来西亚女歌手,关于她的资料少之又少。《海觅天》是我听过的唯一一首她的歌曲。粤语,很有味道,大家可以去搜狗听听看。

      是这个故事的背景音乐。

      ====
      李菁有些精力透支。她凌晨四点才睡,九点钟赶到药厂时,同组的Diana从大门口喊到电梯间,她才茫然地回头,把她一声声的Janet和自己联系起来。
      还是有些不习惯自己的英文名。

      来实习的第三天,组里的负责人Helen淡淡说了句:“如果你以后做药品推广,直接面对客户,建议你选一个英文名。”
      她想起同事说,在她去复印的时候Helen来找过她,一定是那时候看到了她在浏览的求职网页。心里有些忐忑,拿着实习的工资,在上班时间就想着另择高枝,还被负责人逮个正着。
      更何况,她不大喜欢Helen,或者说,有些怕她。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年轻的中国□□们为了争取科研经费和学术地位,做起研究来都如狼似虎,苦了手下的一众研究生助手。远不如功成名就的美国教授友善。
      就应该想到,在大药厂里面也是一样的。
      在李菁眼里,Helen一向严苛,不苟言笑,虽然说话不多,但语音纯正得像ABC。她眼神中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实验室中的大小器皿一样,精确,冰冷。对于这样抛弃了中国女性温婉特质,甚至是自己中文名字的所谓女强人,李菁本能地抵触。
      她有些恼怒自己,为什么站在Helen面前就不由自主的心虚,自己并不是正式员工,在接手具体实验内容之前,浏览一下求职网站又有何不可?似乎是一种逆反心理,她第二天就气冲冲地为自己取了一个英文名,Janet。
      Helen倒是笑了笑,说:“不错,听起来比较像邻家女孩。”

      李菁偶然听过Helen训斥同期来实习的Diana,从此后每日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有什么把柄被抓到。
      “今天是不是有例会?”她在电梯里问,打了个哈欠,“惨了,我都没有准备好。”
      “你看起来脸色发暗,像没睡醒。”Diana说,“我刚才喊了你好久,开会的时候你可别这么走神,小心年年骂你。”
      自从上次挨批,她开口闭口就说Helen提前进入更年期,说多了怕隔墙有耳,便简称为年年。她拉着李菁,问:“你说年年有男朋友么?我猜肯定没有,又冷又硬的,难免心理失衡。”

      李菁扯扯嘴角,她没有心情和别人八卦这些。昨天在电话里她刚刚和男友大吵一架,本来只想说说实习的辛苦,但男友安慰几句之后,就要她自己踏踏实实,不要像在学校里一样直来直去。“就好像你说和Helen赌气,起个英文名字,真是幼稚。”
      “如果这点小事情都成了把柄,那她就太没有肚量了。”
      “这件事不重要,关键是你这种想法。”男友说,“难免以后无事生非。”
      李菁辩解两句,二人最近常常话不投机,挂上电话后心情憋闷。男友比她早来美国,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在经历了两次失败的转学申请后,渐渐对这样一东一西的疏离状态感到麻木,并且妥协。最初你侬我侬花好月圆的爱情,不知不觉变得像嚼过的甘蔗,甜蜜后,满嘴的渣滓。

      李菁深夜难眠,在网上看各大公司的招聘消息,并且把简历一份份发过去,直到窗外的蓝背知更鸟唤醒了第一片朝霞,才胡乱抹一把脸扑在床上。
      全然忘记了今天项目组的例会。

      虽然实习生们来了不久,但也看得出,另一组的负责人对Helen颇有微词。他本身是名校博士后出站,现在和只有硕士学历的Helen平起平坐,难免心有不忿,话里话外就透出颐指气使的意味来。
      面对他的刁难,Helen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反驳。
      原来也是欺软怕硬,李菁撇嘴。

      博士后拿出一份合成报告,指责Helen忽略了一个重要参数。李菁心中一颤,知道那份材料是自己准备的,但当时心不在焉,并不记得博士后提出的参数,在实验的原始数据中是否涉及到。她很怕Helen落井下石,拿自己出来开刀。
      “Janet,”果然,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这份报告是你写的,对吧?”半天没有开口的Helen用圆珠笔轻轻敲了敲桌子。
      李菁点头。
      “把原始数据打包发过去,让统计师们看一下。”Helen仰起头,把报告中涉及到的参数名称一一念出,又说明,“你刚才提到的数值,完全可以用其他几个参数作简单的非线性拟合,这是很多统计软件都可以做的回归分析。不过或许这个我看来可以忽略的数据对你很重要,下次可以在email里提前告诉我,OK?”
      李菁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不由得佩服,作为执笔人,她都记不清报告中的内容,而Helen脱口而出,相比之下,反而显得博士后少见多怪。
      他脸色青青白白,走马灯一样换了几种表情,最终铩羽,愤愤然坐下。

      因为这件事,李菁对Helen的印象有所改观。有时在实验室里遇到,看见Helen将长发挽成发髻,在显微镜前低头,目光专注,凝神之间有一种淡定洒脱的气度。李菁不禁想,自己是否有一天能够修炼到这样的段数,宠辱不惊。Helen看见她,招手让她过来:“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有两个培养皿长霉菌了吧,我们可不是在做青霉素。”
      李菁吐吐舌头,本以为自己偷偷处理掉,重新来过,不会有人发现。
      “我一直盯着你呢。”Helen似乎看穿她自作聪明的做法,“并不是存心找茬,我只希望你明白,虽然你是实习生,但我当你是正式员工来要求。你是来这里积累经验,不是看热闹。”
      李菁点头,看Helen离去的背影,白褂子下的身形有些单薄。她忽然有些悲哀,似乎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如果失去了男友,是否自己也需要累积这样的冰冷外壳,然后成为众人眼中孤僻冷傲的异类。

      接下来的一周,李菁的男友都没有和她联系。在实验的空档,她站在门后角落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把手机揣在口袋里,开导自己说他也很忙,又忍不住再一次揣测是否他已经对这段感情感到厌烦,不觉红了眼眶。见Helen夹着报表经过,她急忙闪到走廊边上,用应急喷淋设备冲着眼睛。
      “不小心溅到了试剂。”她对Helen说。
      “已经下班了。”Helen没有追问,“听说你的车送修了,住在哪儿,我送你。”

      “Helen,怎么样才能知道另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坐车的时候,李菁忍不住问,又连忙解释,“我是觉得,你看什么问题都很通透。”
      “很多事情,我也看不明白。最好的方法,是不要问对方那么多为什么,而是清楚,自己的承受范围。”她似乎明白李菁在问什么,却又忽然转了话题,“好比开例会的时候,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让别人的话语左右你的情绪。你的喜怒哀乐要尽可能由自己把握,如果把一切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那就太容易失望了。”
      她体贴地避开尴尬的感情话题,李菁心存感激。“谢谢。”她诚心地说,“其实,你看起来不像三十岁呢。”
      “三十一。”Helen微笑,面庞变得柔和,“其实我也有过很压抑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会得抑郁症。”
      “你也哭过么?”李菁好奇。
      Helen眨眨眼睛:“你说呢?如果有人看到,那一定是我偶尔在过敏。毕竟,你知道,试剂溅到眼睛里的概率,比过敏要小得多。”

      虽然只是弯了弯嘴角,但眼底却透出慧黠灵动的光芒来。
      李菁忍不住笑:“你来美国多久了?”
      “七八年了。”
      “你的英文真好,我还以为你至少也是本科就在这里读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中文名字。”
      Helen顿了顿,好像要从很久远的角落将记忆挖掘出来。
      “何洛。”她说,“单人何,洛阳的洛。”

      ====关于此处的说明====
      这个段落,是接着一的序来的,请大家彻底遗忘关于2的后半部分情节。
      如果看不懂,继续读,就知道,这个是另一版的故事发展线路
      还有,我知道很狗血,所以如果有人也想说这句话,就不用重复了,哈哈
      忽而今夏的序,向右看===》》》
      =============================

      Chapter 2
      何洛把李菁送回公寓,抬手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她开车去超市,买了大包装的好时巧克力,还有铁筒装的棒棒糖,预备给邻居的小鬼头们。暮秋已近,又到了小孩子喜欢的万圣节,装扮起来,一时间社区里都是小一号的仙女公主巫婆海盗吸血鬼,还有四处行走的向日葵和小蜜蜂,他们挨家挨户的敲着门,高喊“Trick or Treat”。
      邻家的老婆婆颇富童心,她说会烤鬼脸南瓜饼干,还预备了蚯蚓形状的软糖。她有时候会拉何洛一起参加教会的活动。大家喜欢这个安静的中国女子,她常常为社区里家庭烹调交流活动带来一些新鲜的东方菜式。何洛并不是教徒,但是熟读《圣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读这些书,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平静。教会里的朋友不会把信仰强加给她,但是她在这里感到更加自如,好过华人社区的小圈子。一二百人,探询好奇的目光,向来是躲不开。
      她不愿意对自己的生活作任何解释,只是像一株树,要把根牢牢地扎在这片土地上。才可以生长,才可以屹立不倒。

      不是没有想过,回到中国去。然而,如何能?她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就好像缺了一个必要条件,便永远都无法解出方程式的答案。

      虽然在国内众人眼中,近十万美金的年薪足可维持相当体面的生活。但是抛去联邦税、州税等等,还有房租水电、汽车消耗、钟点工的劳资,所剩无几。她还要储蓄房子的首期,生活并不容易。
      父母说要来美国看她,她借口工作忙没有时间陪同,一次次推掉了;又说因为换成了工作签证,再拿到绿卡前,也不适合回国。
      都是很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

      家人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偶尔旁敲侧击,让她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眨眼,便不是2字当头,怎么也不能说自己还是个女孩子。她想起田馨多年前游说,女人是年夜面条,过了30就不值钱。现在,都已经过了保质期。

      吃过晚饭,何洛收拾散落一地的杂志,把电视声音关小。她在浴缸里放满水,继续点昨天的半根迷迭香精油蜡烛,在沐浴的时候做一个面膜。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闭上眼睛,昏黄的烛光中总有往事的影子在晃动。
      也只有每天的这个时刻,她不去约束自己的情绪,让那些欢笑哭泣的画面在脑海中奔涌。
      她想起五年前的感恩节,地球那边传来了关于章远的消息,说他有了新的女朋友,美丽聪敏,是某大财团总裁的千金,家世比起郑轻音,有过之而无不及。何洛在准备南瓜派,看了李云微的Email,忘记自己是否放了糖,于是又放了一量杯。甜的发腻,足可以遮挡苦涩的泪。

      那段时间她常常在梦中惊醒,似乎还是章远沿着碧草萋萋的斜坡走向长途汽车,她翻过手中的照片,河洛嘉苑四个字,在小区的门前熠熠闪光。
      他的寓所里带着她的名,此时却又换了别的女主人。或许,是不需要的,那个家境殷实的女子,必然不屑于生活在一个前女友的阴影下。

      何洛还是不愿意相信。在阴天的午后,她站在白雾茫茫的金门桥上。
      “如果地球是平的,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见你?”
      在信封背面,她写下这行字。彼岸,正是凌晨四点。忍不住掏出手机,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起来,一个慵懒的女声问:“喂?”
      尾音拖得很长。
      她说“喂”,没有戒备,甚至不屑于问,你是谁。

      清脆的声音在何洛心底响起,像细密的瓷器加热后猝然放进冷水里,噼噼啪啪炸裂开来。
      When you come to San Francisco。
      何洛脑海中是向着爱情飞奔的阿甘,她大步地跑起来,在栈桥边伸展双臂,虚空的怀抱,迎来海风猛烈地吹。

      想到海子的诗: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彼时,章远骑着车,她的头靠在他背上,每棵树都像跳舞。

      旧金山的十一月,繁花凋敝,年华老去。
      何洛将信封折成一只飞机,站在栈桥边,向着外海的方向用力丢去。

      在章远离开美国后,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处理和冯萧之间的纠缠,从争吵到平静地分开。却得到这样的消息。是你已经倦了么?那一次的探访,是飞蛾扑火的决绝么?
      她劝说自己勇敢面对一切。只是一段失败的感情,只是一个曾经被你放弃的人,终于放弃了你。以为自己能够坚强,却往往在想到某一个小细节时,脆弱地流泪,不断地流泪,仿佛全世界的悲伤都从自己的双眼流出来。

      那时候,何洛真的是俯身匍匐到尘埃里,她赌章远对自己有情,于是婉转地请云微转告,只要他回头,一切就会不同。隔了三五天,云微便又发来邮件,讲述那个女子是如何的手腕高超,她的家族事业如何繁茂兴盛。“你知不知道,天达公司的上层权力斗争波及到IT分公司,在关键时刻章远又去了美国,等他回来的时候完全被架空。”云微写道,“他一手打下的事业眼看就是一团泡沫。”
      何洛不再多看,也猜得出下文。
      “我都不敢相信,章远居然是这样的人。”李云微写,“亏我当初那么支持他,真是瞎了眼睛。”
      “我不怪别人。”何洛回信,“是我说,不会和他走。”
      然而,真的,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还是选择刻意遗忘。

      何洛已经无心再问,因为一个又一个的老朋友在信中透露了有关章远新女友的消息,或闪烁其词,或口诛笔伐。她只是淡然回信,说,分手多年,与我无关。
      这就是电子邮件的好处,看不透文字背后的表情,泄露不了任何隐蔽的情绪。

      那一段时间她吃不下东西,肠胃都空了,却在每天清晨冲到洗手间,呕出淡黄的胃液来。那架抛向大海的纸飞机是圣彼得医院的化验单,记录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上网查看之间,何洛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在这个倡导基督教的国家里,某些手术是被法律禁止的。黄页电话本上没有,但是网络上确有大量合法医师的联系方式,她找了一家,远离熟悉的生活圈子。见面时,诊所负责人笑着说:“我们这里很好找吧?常常有人抗议,半夜来写标语。”
      何洛想起进门前看见油漆未干的歪斜字迹:扼杀生命的恶魔。

      这个恶魔是谁,究竟是自己,还是此时得了东风相助,重又意气风发的他。

      何洛摘下面膜,蜷了蜷膝盖,整个人缩到浴缸里,让温热的水流将自己淹没。她起身擦干面颊,顺便擦去半梦半醒之间从眼底渗透出的湿润。卧室里没有书桌和柜子,大床垫直接摊在地上,何洛坐下来,身后一只靠垫,伸长了腿,用呢毯子盖上。她连喝两杯黑咖啡,拿了枕边的法律和商业方面的教材,比照着看。现在的工作并不是很适合她,作为技术人员,必须有大块的时间放在实验室里,如果忙起来,可能一周也休不了十几个小时。何洛并不是怕辛苦,只是她的时间不允许。请过几个钟点工,又一一辞退,还是放心不下,每晚一定要回到家中,才会感到安心。

      她在附近的大学选了课,修市场营销,打算以后转行做健康顾问或者药品代理。杂务缠身,过了这几年,还没有攒够硕士学分。这些并不是最辛苦的,她总是告诉自己,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当年她从博士项目中退出,拿了OPT,可以实习一年,但是到了美东后不久,就不得不中止实习。一方面心力交瘁地四处发简历,要在合法身份过期前找到可以接受她的雇主;一方面为了维持生计,在临近城市华人开的公司里做一些资料翻译的工作,因为是打黑工,老板通常把报酬压得很低。何洛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夜,尚未复原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那时已经是仲春,但夜阑时分寒气仍然从脚底一路上行。直到今天,每当天气微凉,她的膝盖都会隐隐作痛,要用呢毯子围起来才不会抽筋。

      咖啡杯从热变冷,手中晦涩的教材也换成一本绘图版童话书,丑小鸭在冬眠,灰姑娘还没有找到水晶鞋,睡美人在城堡深处等待王子的救赎。若没有光明灿烂的尾巴,大多数童话讲到半途,也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何洛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否和幸福二字还有关联。

      ===
      作者按:现在的情节发展,和第一本里面的序很搭调吧。何洛的心态和做法是不是就比较容易被理解了?得意的笑。
      又,再说一次,这个和忽而今夏续集中一些情节是矛盾的,因为不是延续忽而今夏2的故事,请大家考虑忽而今夏1的序,以及忽而今夏2的前半部分,忽略后半部分。这是故事发展的另一个分支。
      又又,多读两次是好的,窃以为前面的伏笔还不少,哈
      ===

      ※※※※※※※再再再强调一次※※※※※※※※※
      大家不要看别的讨论,不要考虑忽而今夏2中提到的内容
      就拿这个故事当作单独的,和忽而今夏1相连的故事看就可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过的男孩,有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
    朋友们都说,何洛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二十六岁的初春,好友李云微嫁人,新郎是她的青梅竹马。何洛工作的小镇临近费城,不能回国观礼。彼时最后一场寒流袭击美东,由南而北,大雪纷飞。
    翌日傍晚,雪停,堆起将近一米。镇公所的清雪车从窗外隆隆开过,推开房门,有勤快的邻人铲过雪,从家门前挖出一道壕沟来。她刚从美西的阳光加州搬来不久,看着几乎等身的雪墙,童心大发,回身抓起Northface的长风衣,拉高风帽,沿着战壕迤逦前行。
    三五个褐色卷发的波多黎哥少年大声喊着,前后跑过。最后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何洛,带得她一个趔趄。少年回头粲然一笑:“Sorry.”惯讲西班牙语的唇舌,略带生硬的“r”音,听来直率热忱。
    “That’s all right!”何洛真诚地笑。
    “There’s a nice restaurant ahead!”少年点点街角,竖起大拇指。
    或许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潦倒,大风雪刚过的夜晚,一个人单薄地走在街上,像觅食的寒鸦。何洛想着,肚子叫了一声。
    店面占据了街边转角,门脸很小,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左手边向南是一进咖啡厅,波多黎哥咖啡浓郁的香气散开;右手边向东,是一排高椅的酒吧,Happy Hour刚过不久,但因为是雪天,顾客寥寥。正中是灯火辉煌的家庭式快餐,玻璃柜内一排何洛叫不上名字的食物。
    “Ribs, please.”她点了一客排骨,只有这个她可以大方的叫出名字。
    老板热情地捞一大块红澄澄的排骨给她,配饭是细长粗糙的米粒,上面浇一勺熬得浓稠的豆羹。
    何洛捧着托盘临窗坐下,桌上有一只翘首的公鸡模型,墙边也是公鸡的贴画,还有波多黎哥的国旗。这个加勒比海上的小岛,有着国家的称号,却是美国的一个自由邦。若即若离,名分不清,像疏远的爱人,时而彼此需要,时而彼此厌恶。
    看着将将八点,到了Unlimited Local Call Time。拿出手机来,先第一千三百四十七次抱怨针对美国佬的设计厚重有余,精巧不足,拨通,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找云微么?今天是她的婚礼,她现在忙着化妆啊。如果是公务,您改天再打好么?”
    “哦,我叫何洛,是她在美国的朋友。”
    听筒中没有说话声,依旧嘈杂。那边李云微的Sumsung从一只手递到下一只,中间谁没拿稳,啪地摔在地上,震地何洛险些将自己的手机丢了。
    “恭喜恭喜,二十六年恋爱长跑终成正果。”她笑。
    “喂,你要不要再把我们娘胎里那一年加上呢?”李云微哈了一声,又低声说,“某人今天也来了!”
    “哦。”都是老同学,意料之中。
    “何洛……你,还在飘来荡去啊。”李云微顿顿,“你知道,女孩子,还是不要太逞强。”
    “一要嫁人,性子都变了。”何洛揶揄她,“你要洗心革面,做贤妻良母了?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谁先嫁人,别人不用送她红包哦。”笑的狡黠。
    “切,你现在在美国诶,逃避!本来你要给我美元的。”李云微依旧大大咧咧。
    “新娘怎么躲在这里打电话,赶紧出来啊。”那边有人吆喝。
    “哎,是何洛的越洋电话呢,章远,你要不要和她讲话啊。”李云微招呼着。
    “不,我不要和他讲。”何洛的大拇指放在红色按钮上,“祝你和常风白头偕老,永结同心,bye bye哦。”她飞速说完,揿下键子。
    与其被拒绝,不如先拒绝对方。
    既然已经分开,至少还留住尊严。
    然而爱总是没有什么尊严。仓皇逃避,比较简单。
    或许,下一站可以去波多黎哥。
    何洛埋头吃着豆饭,想,希望那里除了排骨牛肉,还有蔬菜可以吃。
    离开章远之后,何洛已经忘记,该如何爱一个人。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爱上别人。
    爱上章远之外的人。
    十六岁时,何洛爱上章远;此后十年,她的世界只有他。
      
    ====================
    这时何洛2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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