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被虹眷顾的人》天青风

12、不退

　　说起明烨巽其人，无论是明家的人还是外家的人，都会说：“怪人！”

　　在他们看来，明烨巽就是怪人，不折不扣的怪人。

　　生活在武学世家明家却不喜武学，生活着乱世之末却不理时政格局，明明已是新中国成立之际，却依旧身着长褂黑发齐腰，就连身上的气质、自身的言行都与当时格格不入充满了古人典范。

　　倒是明烨巽本人没什么自觉。

　　他所认可的武学之道和传统道义上不太一样。

　　在他看来，武术是克己，不是克人，而是化人。要能化人，先得克己修身，把自己教化了，古书上叫做“变化气质”。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武道其实是一种自我教育之道，认识人生的途径才对。

　　真正的力量来源于内心，而不是拳头。总是迷信肢体的力量，好勇强斗，其实正是内心虚弱的表现。内心恐惧、缺少安全感的人，往往会加倍于肢体力的锻炼，忽视了心灵的修为，却与真正的武学之道背道而驰，成为武学之障！

　　即使如此，在很多时候也唯有依靠武力才可以解决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的明烨巽确实不喜欢武术，哪怕依旧被父亲逼着练武，哪怕他是被赞誉的天才。他对武学的热爱，甚至不如自己刚刚三岁半的弟弟妹妹——起码他们看人练武时眼中流露出的是向往而不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不过在医药学方面，明烨巽倒是有着非比寻常的热情，虽然这个爱好不怎么被家里喜欢，因为在他们看来着实是在不务正业。在这方面，那些武学世家的思想倒是前所未有的统一：我作为武林人士的代表，我就要站在最前当一个榜样，只有专研武道才是正道，其他一切统统退散啊退散！

　　——所以说那个时代的人的思想果然太过僵化。

　　这也导致明烨巽的爱好在他们看来基本就是歪魔邪道，是要严厉杜绝的东西。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走了歪路。

　　在这一方面，向来温和，颇有君子之风的明烨巽倒是出乎意料的强势，即使是和敬畏有加的父亲谈话亦是如此。

　　·······

　　六月中少见的细雨绵绵，院子里地芍药开的刚刚好，且放且羞，婀娜迷人，碧色衬着浅红的颜色，宛若锦绣，在薄雨的微抚下，在雨声的曼歌下，似是羞怯又宛若豪放挽起裙摆，翩翩而舞。

　　书阁的光线略显暗，他驻在门外迟疑了片刻，因为直接推门而入显然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略有迟疑地把手放在门板上，冲里面轻呼一声：“父亲，我进来了。”

　　书阁里有人淡淡“唔”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油灯晃荡的光晕晃晃忽忽，赤衣少年从容地向着桌后那个翻着书地中年男子微微鞠躬做礼，“您找我？”

　　明烨巽的父亲明九城已是三十有二的人了，是当代明家家主，一张脸英武中略显文雅，梳着寸短的头发，却有最古老的武林中人的古板思想，功夫不是太好，但那一股子刚正不阿的气势就连大多数知名的武林人士都自愧不如。

　　明九城闻言抬眼看向自己年仅十一的长子，说真的，和自己不怎么相像，他的气质太过文雅淡然，像一个文人墨客多过武学世家的人，而长相又太过柔和清秀，看起来毫无威慑感可言，虽然看着很舒服，但作为下任家主，显然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资本。况且，明九城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还喜欢不务正业！

　　“知道我今天要说什么吧······”明九城说着合起那本页码有些泛黄的册子，眯着眼睛看向明烨巽，几分沉重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气氛中带几分诡异的静谧，连窗外的雨和风都默了下去。

　　谁知道，也许是死寂也说不定。

　　而明烨巽呢，依旧是风轻云淡、文雅渺然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双丹凤眼柔和带微微的笑意，脸上含着笑，道：“我的、爱好，是吧？”

　　“既然知道了，那你的回答是······”明九城淡淡地问道。

　　明烨巽一双好看的凤眸微微移开视线，轻轻道：

　　“我不会放弃的！”

　　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却也显出一丝坚定不可怀疑的意味。

　　他当然知道家里人对他的爱好都不持肯定态度，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其实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和，至于骨子里到底是凌厉还是别的其他，这他就不知道了。相比起世家子弟，他认为其实闲云野鹤之辈更适合他，没有规矩的风一般的自由才是他所向往。

　　很可惜，他是明家子弟。

　　“胡闹！”明九城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喝道，“你是明家后辈，本代长子，未来的家主，怎么能去弄这些郎中才去学的东西！”他也不觉得自己一身现代人的样子嘴里吐出古人言论有什么奇怪，他是武人，自然有武人的骄傲。

　　这种莫名其妙的武人的优越感明烨巽是向来非常了解的，那是对自己的能力的自信，一种优于常人的自我良好感，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就有写满目自大，和他们说话基本就是白搭，除非你的能力比他强，自我优越感比他更甚。

　　有没有讲道理的高手明烨巽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明九城在这方面的骄傲归属感已经无药可救了，因此只是淡然道：“我没有继承家主的打算。”

　　明九城眉头一皱，只当自己听错了，看了明烨巽半响，却发现他笑脸依旧地样子中带着坚定不移，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继承家主的位子，我想我让步的已经够多的了，这一次，我不想让！”那声音一改他以往的清雅淡然，气味中满是斩钉截铁。

　　家族让他学武，他学了；家族让他做一个好兄长榜样，他做了：家族让他成为人人艳羡的天才，他是了；家族······

　　既然他都让了这么多步了，为什么家族还是紧紧逼人没得半句商量呢！

　　既是如此，他也是对家族彻底失望了。

　　也许明家，早就腐朽了，而他，却在发现真相的时候自欺欺人。

　　没有那种武人优越感，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明烨巽心中莫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管意外他刚才语句的明九城，一甩长褂转身就走。

　　“什么·······明烨巽，你······”明九城刚刚消化了明烨巽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又看到那个逆子现在要走，刚要喝住他，却又蓦地止住了。

　　赤衣少年一把推开木门，转回头看向明九城，这一次，他没有笑。

　　威严，不，是深藏在骨子里的凶烈的魂，呼喝着风声叫器着。他眸中只是淡淡的凝视，却有一股油然而生的压迫的感觉，让人不禁战栗——不是什么武人的优越，那是与生俱来的无上的尊严。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个家族，恕明烨巽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