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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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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乐呵呵搓着手,面前的折叠桌上摆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锅。
乐言不由得傻眼,再怎么说一个人也喝不下这么多绿豆汤啊!不过他不想拂外婆的意,于是去厨房取来碗和勺。
刚喝了两口汤,大门那边又有了动静。
“妈——”
乐言抬头,从门外进来的正是母亲,母子对视,同时愣了一下。他赶紧向母亲解释道下午公司放假便过来看看,母亲点点头,将手中的阳伞立在门边。
“妈,您进屋歇着去吧,甭管他了。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准备!”母亲扶着外婆的手说道。乐言的母亲自己经营一家早点铺,自他上大学以后几乎每天下午母亲都来外婆家帮忙做家务。
“唉、唉。”外婆应着低头四下寻找她的花猫。
乐言继续低头喝汤,心里却惦记着藤箱的事,他琢磨着要不要问问母亲。
“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没啥事就等我晚上一起走。”外婆进屋之后,母亲麻利地裹上围裙。
乐言犹豫一下,藤箱的事还是回家的路上再问吧,他含糊答应一声,三两口喝完碗里剩下的绿豆汤。
母亲继承了外婆坚强独立的性格,从原就职的纺织厂下岗之后她就一个人摆摊卖起了早点,每天大约凌晨三点半起床准备材料早上六点准时出摊,几乎风雨无阻,可能因为她人好又从不偷工减料,附近的邻居都愿意关顾她的摊子,几年下来也有了些积蓄,将乐言送进大学后,她又凑了些钱自己租下一个门脸办齐了各种执照当上了老板娘,生意依然兴旺,一两年内便还清了借款,最近觉得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又招来两个外地年轻伙计打下手。母亲为人很乐观正直又单纯,她常教育乐言:世道越想让你哭,你就越要笑着活下去。大概人们愿意光顾她的生意正是因为她身上透出的一股单纯劲,有人甚至觉得她傻气,过去有个要好的邻居提醒她:如今物价都涨了,谁不是变着方的能省就省?你也学聪明点!意思是教母亲也像某些同行那样不涨价钱但削减原材料。对此,母亲笑笑说买卖还过得去,等真不行了会考虑。当然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她没有那种能抠钱便抠点的心眼,脑子里根本没这概念,对赚大钱也没什么野心,钱比基本需要富裕出一些就蛮好了。母亲确实爱笑——从她给儿子取名“乐言”便能看出,笑起来脸如满月,委实有点傻大姐的感觉,乐言印象里母亲从未落过泪,至少在他面前一次都没有,但绝不是强撑,他有时会觉得母亲不知艰辛为何物,她不仅爱笑更爱玩,每天好像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对新兴事物尤为关注,比方说午睡时她会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打开电脑登陆开心网收她的菜,手机常常挂着□□,上面好友数量令人吃惊,偶尔还会打扮美美的去参加同城网友聚会,眼下似乎又迷上了网络商城,一直想试试当导购,既是兴趣又能赚点钱......母亲的生活中仿佛永远充满无限的乐趣根本没有感怀伤感的空隙。
走神的当,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在围裙上抹抹手,说外婆冰箱里食材不全了,这就打算去市场。
乐言喝下第三碗绿豆汤,正想说干脆他跑一趟好了,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他家邻居的名字。
“你有事就走吧,我就当逛一圈,遇到你张婶还能聊几句!”母亲说。
这位邻居——和乐言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是租原邻居房子的房客,刚才打电话给乐言想麻烦他一件事——早上上班快迟到了,走得太急,结果钥匙忘在家里了,下班回来进不了门了,为这么点事让房东跑一趟过来不合适,毕竟不是自己家的房子如果撬锁以后也不好向房东解释,于是就问问乐言能不能从他家阳台爬进隔壁阳台,反正是二楼出不了什么危险。
乐言听完,沉吟一会儿答应了,教他稍等一下,这就回去。
这事儿可真巧!
晚上九点多母亲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她刚坐定戴上耳机,余光瞥见站在门口的儿子。
“有事?”母亲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
“妈,外婆阁楼上的藤箱是你的吗?”
“我的?”母亲反问。
“不是你搁在上面的那就是……舅舅的?”乐言试探着问道。
“什么呀?我不知道啊!你下午怎么没问问外婆?”说完,母亲一拍脑门,“唉,问了你外婆也不一定说得出来,人老了这种小事怎么还能记住。我一直没去过阁楼,藤箱里有什么东西,重要吗?你说的那个。”
“就这么大一个小箱子。”他用手比划给母亲看,“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母亲轻蹙眉头,表情茫然地摇摇头,“是你外婆无意中从哪里翻出来,然后自己搁上去的吧?之后她也就忘了这茬。里面是什么啊,你打开没有?”
“就是一些书信。”
“噢,”母亲露出有些索然寡味的表情,“那没啥要紧的啊。可能就是外婆放的。妈也真是的,没事爬那么高的地方干嘛啊,万一摔着可怎么办!”
“我想……”乐言想说不一定是外婆,可他没说,“算了,可能以前就有,这么长时间没上去看,结果我记不清了。”
“那,我回屋了。”
“……有什么憋屈的事可要说出来啊!总闷在心里会生病的。”少顷,母亲敲着键盘说,“喜欢窝在阁楼的孩子大多感情过于纤细敏感,缺乏安全感。容易表现出神经质,还容易罹患忧郁症,你是不是有点啊?”
“嗯?”
“喏,这可是网上专家分析的。”
“嗨.!你早点睡吧。”乐言嘱咐她道。
“我知道,明天还要早起呢,”母亲打了个哈欠,“你也是啊。”
乐言点点头,进了隔壁自己屋里。
母亲不是会撒谎的人,再说也没必要,藤箱确实和母亲没关系。那真的是外婆自己放上去的吗?乐言直感不是,但也不可能亲自问出什么,正如母亲所言,外婆不会记得这么小的事。
粗略浏览带回来的其余五封信,同第一封一样:漂亮的钢笔字,只是墨水颜色不同;开头既无称为结束亦无签名,收信对象也该是同一个人;背面随手标着年月,且都是他出生两、三年前,也就是距离现在二十几年前的事,至于那些年月究竟是写信的日期还是有什么特别意义就不得而知了。信有长有短,长的达几页纸,短的只有寥寥几句,不过再怎么说两三年间写如此之多的信怎么想也不太正常。
姑且把背面的年月当做写信的日期吧,按这个时间顺序给手头的信件排序,依次阅读,其中内容逻辑倒也通顺。仔细阅读后,发现这些信不是普通的信件而是情信,虽未明显点出但依然能看出这是一个男人写给另一个男人的,冷锐的文字张力十足,字里行间思恋之情跃然纸上,读之无法不动容,信中不知提过一次写信人身患某种疾病,由此推想他的精神状况不稳定而且情绪波动较大。没能寄出的原因恐怕有两个:一是对方搬走了不知其后来地址;二是对方当时可能已经不再人世。乐言更倾向于相信第二种可能性,但毕竟只看了随意抽出的几封,不好妄下结论。
躺在床上,愣愣盯着天花板角上的一处裂痕看,脑子里尽是信中描述的内容,睡意上不来。也许信上的内容在别人眼里看来根本不具有什么感染力,可能除了感叹好字之外其他的一文不值,就现在而言同性恋这件事本身也算不得稀奇……自己到底在较真什么啊?藤箱也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谁家储藏室里没有点新鲜老物啊?
不行……信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它、它牵引了自己的神经以至于……那是什么?自己要弄清的是这个!
乐言翻身,从枕头下面摸出信封,接着床头灯的光线按照顺序重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