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雪》隽雪

3、赠伊琉璃

　　康平三十一年春，紫蝶公主之凤驾启程入藩，行十三日后，于大漠内觅得绿洲，随行人士得以暂养生息。
　　——<琉史紫蝶公主传>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能在大漠内看天上的星星啊……
　　紫苏独自坐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抬起头仰看着墨蓝的天空。满天的繁星比之陪嫁的宝石更显得明亮夺目，便如同一双双清亮的双眸一般，若即若离地注视着她。紫苏曲着双膝，身上仅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抱膝沉默的样子在大漠这样寒冷的夜晚显得格外孤单。
　　其实她看到了远处火堆旁欢笑着的人影，也知道只要走过去她就能摆脱这寂寞的窘状。可是她就是迈不动通向光明的步子——她很害怕。她怕在享受了一刻的温暖后她又要被抛到那冰冷无人的所在，她怕她要再次独自一人承受那蚀心噬骨的痛苦。如若局面真的变成了那样，她还不如维持现状，做一个缩在沙堆里的鸵鸟，不奢望任何的救赎。
　　这时有一人远远地向她的方向走来，那熟悉的跳跃的步子，不是香儿又是何人？
　　“公主公主！”托着一个大大的青花瓷盆，香儿蹦蹦跳跳地向紫苏跑来。她到底是只有十五岁的烂漫少女，短短几日的行程让她迅速地蜕变。此刻的她，不复在皇宫内的寡言怯弱，变得开朗可人，满面笑容。更何况香儿的容貌虽比不过紫苏，但也称得上清秀可人了。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几个纳拉来的迎亲侍卫已对她颇为倾心，看来不久就要展开一场争夺战了吧。
　　“公主，这是我专程为您烤的。陆大人让我送过来，他说我撒在烤肉上的香粉是他们纳拉国的特产呢，正好让公主您开开胃口，也先适应一下纳拉的生活习俗。”香儿将那盆冒着烟气的烤肉放到紫苏面前。上好的小羊肉，经过精心的烹烤后泛着晶亮的油光，还有一股子扑鼻的香味，一看就知道是多么美味的食品。
　　“谢谢你，香儿。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紫苏笑着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烤肉放到嘴里。香儿的手艺向来出名，她本就是厨艺世家出生的，做这种小食是小菜一碟。果然烤肉被烹调得入口即化，一丝腥气也没有。再加上特制的香粉，堪称人间美味。
　　吃下烤肉，紫苏觉得口有些渴。刚想让香儿去倒一杯茶来，一个侍卫已端着个大杯子走来，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会口渴似的。
　　侍卫将杯子放到紫苏面前，做了个纳拉国冉族特有的行礼动作，道：“公主，这奶茶是陆大人吩咐送来的。他说你吃了烤肉后可能口渴，用这奶茶漱口可以去腥气，还能消油。”
　　紫苏听了这番话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那陆涧之会对她如此关心。讶异间一道温文又犀利的视线射了过来。她转过头，便看到陆涧之举着一杯酒向她颔首示意，风姿之优雅潇洒足以让人迷醉。他们二人之间离得太远，她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刚才那人带点邪魅的动作，已经会让人忍不住陷下去。心情复杂地向他点头回礼，紫苏转过头，再不去看他。
　　侍卫送完茶后便退了下去，只留下香儿陪在紫苏身边。黑暗中香儿粉色的头发上似有什么东西闪着光。紫苏好奇地伸手去摸，发现竟是两个形状各异的琉璃发簪。再观香儿的双耳，小巧圆润的耳垂上也悬着两个不同的耳坠子。细看了几眼，紫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没想到香儿还这么受欢迎呢。”
　　“哎？”香儿听得不明所以，扯着紫苏就追问起来：“公主，您是什么意思啊？”
　　紫苏按住香儿的手，笑问道：“香儿，你说，这些琉璃饰品是谁送你的？”
　　“这个啊？我头上这个凤簪是巴图送的，龙簪是那可送的，枫叶的耳坠是洛桑送的，小马的耳坠是达坦送的。都很漂亮，所以我都戴了……”
　　听完香儿的话，紫苏更是笑得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引得火堆边的人频频注目，在看到紫苏的绝丽容颜后都露出了惊艳的目光。香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刻看到紫苏如此笑她，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嗔道：“公主，你还笑我！真是的……”
　　紫苏好容易笑完了，坐起来一点香儿的额头，笑骂道：“小笨蛋！受了人家的求婚信物都不知道，还一次戴四个，你是不是想嫁四个人啊？”
　　“什么——————？”香儿的眼睛立刻瞪得铜铃般大，小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她结巴着说：“公主……你……你不要吓我……你说……这是求婚用的……？”
　　“对啊！”紫苏擦干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答道：“纳拉国最著名的特产就是琉璃了，今年他们进贡的贡品中，不是有一件稀世珍宝‘玉拂尘’的吗？那拂尘上的细丝都是用琉璃拉出来的，可见纳拉国琉璃工艺之鼎盛！所以纳拉国内男子向女子求爱时用的也是琉璃，当男子对一女子有意时，就会送她他亲手烧制成的琉璃饰品，如果女子答应了，就会将那个琉璃戴在身上。所以我说你啊，待会儿，恐怕巴图他们都要来找你了！”
　　“不是吧！居然这样！没有人告诉我啊！我马上……马上拿下来……”香儿手忙脚乱地解着头上的发簪和耳坠，‘叮叮当当’几声，龙簪、枫叶坠、小马坠全掉在了地上，香儿待要再解那支卡得特别牢的凤簪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阻止了她的行为。
　　“怎么，收了我的东西，连戴都戴过了，还想再拒绝？”听了这个声音，香儿一颤，望向身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正满面笑容地望着她，面上满是揶揄。
　　看来她是逃不掉了……紫苏暗叹一口气，很没有良心地坐在一旁看好戏。
　　“巴……巴图，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不知道……”香儿已吓得瑟瑟发抖，像只小兔子般向紫苏靠去，无奈紫苏躲她比她追得还快，一时间，柔弱的女孩面前失去了所有可依的屏障。
　　巴图黝黑的俊脸上划过一丝无赖的笑容，道：“我才不管！你戴了我的簪子，现在你就是我的人了。想反悔？不会让你如愿的！”说着，一个箭步冲上来，在香儿的惊呼声中一把抱起了她。
　　“救命啊……”香儿欲哭无泪，周遭探头探脑的人群好笑地看着这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也难怪他们都坐视不理，事实上大家将前两天香儿和巴图的亲热关系全看在眼里，纳拉国人又素来开放，岂有插手之理？而琉国的那些随行人员一看到巴图那高壮的身躯，自然也失去了英雄救美的兴趣。
　　紫苏看了一场好戏，在心中默默为香儿祈祷了一番，又开始吃起自己的烤肉来。只是这时，品着有点冰凉的美食，一阵发自内心的寂寞，又慢慢地涌了上来。先前的欢声笑语一旦远去，留给她的，便只剩下一片冷然的空气，抓不着，也摸不到了。
　　正当她想要将一片最大的烤肉放入嘴里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俊美至极的小男孩，满头银光灿灿的头发晃得紫苏眼花缭乱。她勉强自己的嘴角划出一个弧度，问道：“小弟弟，你是随团来的吗？”
　　小男孩却不答，只是一味地盯着紫苏手中的烤肉。
　　得不到回应，紫苏只好将烤肉送到他面前，问：“你想吃？”
　　小男孩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他将一整块烤肉全吞到了嘴里，嚼肉时两个腮帮子鼓起来，活像一只可爱的天竺鼠。紫苏一口一口将盘中的烤肉喂到他嘴里，他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不一会儿，烤肉被小男孩吃光了。
　　“再喝杯奶茶吧。”紫苏把杯子递给他。小男孩向她点点头，‘咕噜’几口，又将奶茶也喝得一干二净。紫苏一言不发地歪着头看他喝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枫。”小男孩倏地说出一句话。
　　“嗯？”紫苏温柔地向他笑着，表示自己不明白他的意思。
　　程枫冷漠的神色中浮现出一丝不耐，重复道：“我说叫程枫。今天晚上有人要害你，你小心点。”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程枫就在一瞬间消失在了紫苏面前，如果不是紫苏亲眼所见，她也许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小小的男孩会拥有如此卓绝的武功。
　　一个身怀绝技的小男孩……这代表了什么？紫苏笑了，凄凉的笑容中带了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