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千山红叶

1、回眸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
　　那么，他们之间，需要多少次的回眸，才能数次擦肩而过呢？
　　路燕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她在香港的庙街，竟能与姜云峰擦肩而过。
　　拿到离婚证的第二天，她就来了香港。
　　别人到香港，不是去迪士尼，就是去中环购物，唯独她，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来到庙街。
　　她对庙街的印象太深刻了，似乎只要是香港本土的电影，电视剧，总能提到庙街，所以，她想感受一下庙街。
　　就如同外地游客到了京城，就去感受四合院一样。
　　她并没有认出擦肩而过的姜云峰，而姜云峰，在人流中准确无误的认出了她，只因为，刻骨铭心。
　　只是犹豫了片刻，他转头追上去，“路燕。”
　　路燕顿住脚步，“你是？”
　　姜云峰的心头一涩，有些沮丧，“我是姜云峰，实验中学……”
　　路燕想起来了，“学长，好久不见，你也来香港。”
　　姜云峰很想告诉她，他们之间，不是好久不见，最起码，每年都会见上几次，只是，每次都是擦肩而过，因为她总是小鸟依人般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只有这一次，是她一个人。
　　看她神色憔悴，姜云峰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路燕点点头。
　　“都到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这个地方，龙蛇混杂，姜云峰不想让她独自呆在这里，签完合同，对方想请他吃饭，鬼使神差，他想来庙街逛逛，于是，打发了助理，来到这条街上，然后，就遇到了路燕。
　　路燕有些犹豫，她和姜云峰不熟，姜云峰和她是同一所中学的，但是，姜云峰是那种在云端里的优秀学生，而她，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从小到大，她的性子都是冷冷清清，所以，前夫说，即便是到了太阳上，她也不会融化，因为她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女人。
　　她还是被姜云峰带走了，跌跌撞撞的上了车，然后停车在一家酒店门前，又迷迷蒙蒙的进了一家餐厅。
　　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路燕似乎恢复了理智，“学长，这里很贵吧？”他的声音本来就是很轻很柔，现在，更小了。
　　“不是很贵，我请你。”姜云峰召了waiter，点餐的时候，问路燕的意见，路燕牵强的一笑，“我不挑食。”
　　姜云峰笑了笑，点了四菜一汤。
　　等菜的时间，姜云峰问道：“你一个人来的香港？”
　　路燕点点头。
　　“你老公怎么不陪你？”
　　“我……我们昨天离婚了。”路燕鼓足了勇气，说出真相，她拿到离婚证之后，就想找个人诉说，可是，不知道找谁，因为结婚的时候，徐青说，我有足够的钱养你，所以，做个家庭主妇吧，我希望每天回家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你，我希望不久的将来，回家来有老婆孩子在等我，希望开门的时候，有个甜甜的声音叫爸爸。
　　可惜，结婚八年，他们始终没有孩子，她去过的医院，加起来有几十个了，看过的中西医也数不清了，一直在调理，在保养。
　　终于，有一天，徐青带回来一个如花朵一般娇艳的女子，她挺着大肚子，挽着徐青，这时候，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三个人的身上，路燕惊觉，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因为，阳光将他们照得很温暖，而自己，浑身冰冷。
　　她一直没有上班，手里并无积蓄，所以，她接受了徐青给她的一套房，一百万存款，还有一辆车，以及他给她买的衣裳，首饰，还有那只大眼睛的波斯猫。
　　他总说，那只波斯猫，就是他们的儿子，他的语气，宠溺的将路燕都融化了。
　　他们领完离婚证的时候，那只猫在沙发上，再也没有醒来，婚姻的终结，也让这只猫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是啊，他太老了，都十五岁了，猫的十五岁，相当于人类的七十六岁，路燕不敢睁开眼，她发现房子里到处都是眼睛，有的时候，是徐青，有的时候是猫。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他默默的听着，不时给她递来一张纸巾，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因为，他一直在盼着这一天。
　　他们的学校，初高中是在一起的。
　　他们都是学校游泳队的，从见到路燕那双晶亮的眸子开始，他就沉迷了，后来发生那件事之后，他鼓足勇气写了一封信，石沉大海。
　　高中，原本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他放弃了，然后又写了一封信，每年一封信，都是石沉大海。
　　大学以后，他还是执着的写了信，依旧石沉大海。
　　后来，听说路燕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再回来，她就结婚了。
　　他一直在找寻那双眼睛，他身边的女人，都有一双大眼睛，人家都说，姜总的女朋友，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有他知道，他是在找那双眼睛，只可惜，没有一双眼睛如眼前人这般清透澄澈。
　　他故意寻机见她，只是，每一次，看到的都是一种情形，渐渐地，少年时期的梦，跟着时间的河，悄无声息的流走了。
　　路燕不知道这一顿饭用了多久才吃完，她只知道，抬头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路燕红了脸，有些羞涩，他们不熟，只是学长和学妹，更何况，还是中学的，从来没有交集。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
　　路燕摆手，姜云峰说道：“我常来，比你熟悉，走吧。”
　　路燕说了酒店的名字，姜云峰笑道：“真巧，我也住在那里。”天知道，他在香港是有房子的，怎么会住酒店。
　　送路燕上了电梯，姜云峰笑道：“我还有点别的事，这是我的电话，别丢了，明天一起喝早茶。”
　　电梯关闭前，姜云峰看到路燕把名片塞进了手包，笑了笑，转身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给助理打了电话。
　　翌日清晨，姜云峰准时出现，路燕有些心慌，她昨天上网的时候，查了姜云峰的名字，才知道，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无从拒绝，姜云峰陪着路燕在香港玩了三天，甚至去了迪士尼和海洋公园。
　　路燕再愚笨，也发现了姜云峰的不同，第四天，姜云峰来的时候，大堂的服务生递给他一封信，这年头，如此清秀飘逸的字体，已经不多见了。
　　路燕逃了。
　　姜云峰拿着信，走出酒店，仰望天空后，他对自己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他是路燕第一个男人，虽然中间蹉跎了很多年，但他不介意，他要做路燕最后一个男人，陪她一生。
　　回到家以后，姜云峰看完手中关于路燕的资料，开车直奔路燕的住所，他不介意路燕不会生孩子，因为那是他当初的罪孽，路燕永远也不知道，黑夜中的那个人，是他。
　　他愿意用一生，弥补自己的年少轻狂。
　　路燕每天都能见到姜云峰，更没有想到，她所在的这家公司，也是姜云峰下属的分公司。
　　没有鲜花，没有问候，每天只是一个炖盅，风雨无阻。
　　她在繁忙的工作中恢复了生气，在炖盅的滋补下，恢复了美颜，她开始有了笑容。
　　渐渐地，姜云峰走进了她的生活，走进了她的房子，走进了她的心。
　　只是，那一道坎，她始终过不去，因为她不能生孩子。
　　他一再表明，他不介意，三十二岁生日那天，她接受了姜云峰的求婚，两人注册了。
　　她说，她不想做全职太太，他随了她，做了他的秘书，因为他想时时刻刻见到她。
　　突然有一天，她被一股气味恶心到，吐了。
　　他们去了医院，医生恭喜他们，要做爸爸妈妈了。
　　直到生产之前，她还在公司忙碌，孩子降生很顺利，八斤重的男婴，一双眼睛，像极了妈妈。
　　她的一颗心，都给了孩子，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满月之后，孩子午睡，老公说跟她谈谈，神色很肃穆，让她隐隐不安。
　　“你还记得那年初中运动会后庆功宴吗？那天晚上……”
　　路燕顿时脸色苍白，她这一生，也越不过去的一道坎，终于，还是来了。
　　姜云峰把她搂在怀里，“对不起，那个人是我，结婚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可是，我怕你离开我，我爱你，不能失去你……”
　　她猛地推开他，身体颤栗，泪水夺眶而出，“滚！你给我滚！……”
　　因为在一楼书房，孩子在二楼，所以，不必担心孩子听到。
　　他没走，只是站在门口，“我每年都给你写一封信，你从来都没有回过，我知道，是我不好……”他乞求她的原谅，可是，她听不进去，只是哭。
　　她还要给孩子喂奶，他后悔了，不应该说的，可是，内心的煎熬，让他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他已经料到会有暴风骤雨。
　　她赶走他，两人有半年都没有相见，因为他一出现，她就歇斯底里，为了她，为了孩子，他选择在暗处默默的照顾她。
　　夏日的一个午后，她正搂着孩子睡觉，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迟疑片刻，她接了，是他的秘书，他住院了，脑瘤，很危险，需要手术，还有一个小时，他就要进手术室。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她的心空了，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爱恋的眼神，他畅意的笑容，就像是滚雪球一般，呼啸而至。
　　她疯了一样，抱着孩子冲进了医院。
　　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她流下泪，其实，她在内心深处，早就原谅了她，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她说：“姜云峰，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必须活着出来，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把孩子带大，你那是双重的不负责任！”
　　“你原谅我了？”那双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她说：“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漫长的手术，漫长的睡眠之后，他睁开，看到了两双清灵澄澈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