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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七月卷·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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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年轻男人关上公寓的门,钥匙随手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一个人住的公寓,布置很简单,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散乱地放着五线谱和书,还有用于方便创作的ipad,电视机旁的花瓶是母亲上次来打扫时插上的花已经枯萎,厨房几乎都没怎么用过,只有咖啡机经常被主人光顾。音乐创作用的电子琴,电脑等都在靠近阳台的位置,阳台的落地玻璃拉上了窗帘,把室内和室外隔开两个世界。
虽然并不温馨也没多少家的味道,但是一个年轻男人的住所,不脏乱已经是很难得。
财前光随手挑了一张CD放进了播放器,是S.E.N.S神思者的《少年》。
今天,财前光重遇了一个埋藏在少年时期记忆里的人,那个让他喜欢上钢琴,喜欢上她,然而她终究没有和他一起的女孩子。
安井七夜的变化不大,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那张有点婴儿肥的娃娃脸依旧稚气可爱,娇小的个子也和从前一样,只是换了发型。女人笑着握着怀里狗狗的小爪子对着那双惊讶地瞪着的黑眸的主人挥了挥,嘴角微微勾起:
“哟,好久不见哦,小学弟。”
一瞬间,仿佛时光瞬间倒流,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初夏,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相比安井七夜,财前光的变化要大一些,高个子比从前还长了几公分,脸部轮廓线条要比从前硬朗成熟一些,却帅气不减。近8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从少年成长到男人。终于在某个性格恶劣的女人熟悉的话语之下回过神来的财前光叹了叹气,有些无奈的说,“我已经24岁了,不要再叫我小学弟了。”这个名叫安井七夜的女人,一直都是这样,明知道他很讨厌这个称呼,还是要这样叫。她的理由,更加让他讨厌,那是她筑起的墙。
“可是,你还是学弟啊。”
“可是,你那张脸,我实在叫不出‘学姐’。”
“……”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某学姐一秒钟变包子脸的表演,让财前光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打破了初时的不自然。
这么多年了,总该放下了,就算做不成情人,他们也应该可以做朋友,好朋友。即使心里还是有芥蒂,也不想再像那年的冬天那样躲避与不理睬的“冷战”,毕竟重遇不容易。
午后的阳光一点一点的西斜,握在手心白色的瓷杯中女店主亲自煮的咖啡温度已经渐渐地和室温相平,但浓郁的咖啡香气久久不散,玩累了的西高地白梗爬在主人的脚边腹部规律地起伏着,有时候会动一动换一换姿势继续睡。咖啡店里的客人不多,三四个不同类型的客人在各自的位置上,享受着咖啡,西点,还有午后悠闲的时光。
财前光看着坐在对面久别重逢的那个人,天生适合弹钢琴的手指捏着精致的汤匙搅拌着杯中的Latte,原来的长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剪成了及肩的长度,除了偶尔眉眼间比昔日多出两分转眼即逝的成熟,似乎变化并不大。她,还会是当年那个安井七夜吗?
伴着咖啡的醇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但是很少涉及到这些年各自的生活。
再后来,作为店主的安井七夜要去忙了,财前光就离开了。
这些年来,不是没想过会重遇,只是被时间冲淡了这种想法。
财前光在最初的几年里有梦到过安井七夜,梦见她弹钢琴,梦见她沐浴在夏天的阳光中对着他挥手,梦见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站在楼梯上方在目光与他对上时愣住的模样。再到后来,时光的流逝让他感到不安,因为他们都长大了变老了,而他对她的记忆一直都只是维持在那个年少的时候,这是一种对时间的恐慌。渐渐的,催眠自己,跟自己说,不要再想她了。
但是今日的重遇,这种恐惧却一瞬间灰飞烟没消失不见了。
可是,很快又有新的烦忧。
8年不是一个短时间,8年里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她会不会有男朋友,或者甚至是结了婚?她会不会还记着当年在楼梯间的事情而厌恶他?她会不会还是觉得他只是学弟而不是以另一个身份来看待……而且,8年前的他们和8年后的他们,是不是依然不适合?或者,他应该生气的,她从前为了那个人渣拒绝了自己。
太多太多的顾虑,最后让财前光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再去安井七夜的咖啡店,要不要再去见她?
于是乎,一夜无眠。
年轻的女店主低头摇动着手动磨咖啡豆机,她曾经在布里斯班的咖啡店里打工时,老板娘说过好的咖啡豆如果用电动研磨出来没有手动研磨的香。所以,如果不是很急,她都会坚持用手动研磨咖啡豆。
摇着手柄,咖啡豆被磨碎的时候挥发着香气,磨着咖啡豆的女人配着古典西洋的装潢布置,就像一幅画一样。
安井七夜的咖啡店在居民区通往繁华的商业区之间的一个街角,店铺是舅舅为她找的,因为上一个店主是开西餐厅的,所以一些装潢布置保留了下来,其他的装修布置也是舅舅安排的。咖啡店算是舅舅和安井七夜合资开的,舅舅说,以前外公也在附近开过一家咖啡店,可是后来因为外婆身体不好,所以关闭了。
“妈妈在布里斯班的时候有提过想要重开外公的咖啡店,她说外公的咖啡店给过她不少美好的回忆。”
母亲的意外离世,让安井七夜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安井七夜和父亲商量过后,她放弃了在布里斯班的工作,告别了在异国的朋友,收拾好行囊和心情回到了大阪。要离开一个居住了数年渐渐习惯了的地方,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好比当年跟父母离开大阪那样。可是,她还是决定了踏出这一步。
在决定回来大阪之前,安井七夜已经想过与小学弟的重遇,可是,她最初以为他在东京都。
“财前和我还有藏之介一样,考到了东京的大学,我们都在东京都呢。”偶尔,好友真宫寺凉暮会对安井七夜透露财前光的信息,虽然不多,可是她也知道,小学弟去了东京都。果然,东京都才是更有利于他们发展,对市谷佑是,对真宫寺凉暮是,对财前光也是。
原以为没那么容易重遇的人,在她回国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见到了,让安井七夜小小地意外了一番。
安井七夜知道时光可以让一个人成长,看到财前光,从前那个有点拽拽有时候自信得很欠扁的少年成长了。她相信他的成长不仅仅是外型上,更多的是内心世界的成熟与时光的沉淀。想到这里,禁不住猜想,现在的财前光会不会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吐槽,喜欢说一些自以为没什么了不起实际上很欠扁的自信语录,为人处世有没有圆滑一些?还有更多更多……
还在走神的女店主,咖啡豆都已经磨好了还在摇着手动磨咖啡机的手柄。
一旁的女店员竹内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提醒店主时,有人推开店门进来了,挂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推门进来的是财前光,原本昨晚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来,今天路过附近——十来个街角以外,还是忍不住把车转向这个方向。一进门,就看见安井七夜貌似专心地磨着咖啡豆,但凭着他昔日对她的认知,这人已经在走神了,就像她低头看着物理书其实思想都不知道绕着地球转了多少圈。
“欢迎光临!”女店员见有客人,而且还是一个英俊的客人,连忙上前招待。
终于,把安井七夜的魂魄叫了回来。
黑发男人扬了扬手,“哟!”
一杯Mocha,一杯Sumatran Mandheling,偷闲的女店主和她的客人坐在了三角钢琴旁边的位置。女店主背对着落地玻璃窗,室外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感觉不太真实,仿佛这一切都是幻想,就像他前几年的梦境那样。
“有些意外,小学弟竟然从事音乐创作。”
“只是想不到做什么而已。”
其实财前自己决定下来以后,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别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做到这一步的,小学弟还要说的那么轻易,果然让人有冲动要挠死你。”
“这话你以前已经说过了。”
“好像也是。”
女店主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这话还是她初识他的时候说过的呢。天才,就是一种让普通人想要挠死他们的存在。
“不过,小学弟,在东京都发展不是比较好吗?”
“比较喜欢大阪。”在东京都,感觉不到归属感,不在工作状态,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我也是。”
“所以,你从澳大利亚跑回大阪就是开了这个咖啡店?”
“只是,想要完成妈妈的遗愿。”也是为了让自己释怀,自己没能和母亲告别。
“抱歉。”财前光以前在街头网球场有见过安井七夜的母亲,没想到……
“没什么啦,就是想要回来。”
三言两语地简述了各自的这几年,8年的时间断层,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其实两人心里都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对方,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长大后的成年人,要顾虑的事情有很多很多,难以启齿的时候也有不少。
几天后,财前光又一次收到四天宝寺发给校友的邀请函,去年的是“搞笑夏日会议”,这次是“迎新搞笑祭”。财前光实在不想吐槽母校,可是,这“迎新搞笑祭”和他们这些已经毕业多少年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看着那一封电子邀请函,财前光想到了,邀请安井七夜一起回去四天宝寺。
多年不回母校的安井七夜,很爽快地答应了一起回母校,把咖啡店丢给店员看着。
这一天,四天宝寺特别热闹,有新生,有老生,也有毕业生,齐聚一堂。
看着热闹的古朴校园,在异国他乡多年的女人不由得心生感叹。
从前校门口那个总是“呵呵”笑的门卫早就换了,立在校道旁的土地神石像更加陈旧还被学生搞怪地为他戴上了棒球帽,两侧的树比印象中要高大了,穿着学生制服的学弟学妹成群结队地在身边经过,也有没穿学生制服的成人校友叹慰地看着自己的后辈和自己的母校……
所看所见,让安井七夜有些恍惚,脚步也放慢了。
财前光一直都有和花香老师保持联系,当他带安井七夜去见花香老师时,那个有着一个女性化名字却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大叔的男人在看到久别多年的安井七夜,愣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让某娃娃脸学姐想要扁他的话:
“哟,安井小妹妹还真是一点也没有长大呢,还是小妹妹。”
看了看老师那副怪蜀黍的表情,又看了看身旁某娃娃脸学姐的包子脸而且有炸毛的趋势,财前光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他表示默默赞同花香大叔的话……
从花香大叔手上拿了音乐教室4的钥匙,这么多年了,这个音乐教室一度投入使用,但是近两年因为人口老龄化问题,年轻一代的比例降低,学生少了,这个教室就很少派上用场。
在拉开那扇门的一瞬间,安井七夜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年少时,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教室练琴消磨时间,后来多了一个人的陪伴。
他们曾经在钢琴旁的桌子上讨论着两人喜欢的音乐;
他鄙视她喜欢在琴谱上涂鸦的幼稚行为,她对着他做鬼脸,然后在他的琴谱上也涂上两笔;
她带了自己做的饼干作为他给她补习物理的谢礼,他虽然吐槽但还是收下了;
他轻松地弹出有点小难度的曲子,还说一些欠扁的自信言论,让她想要挠死他;
她因为感情问题哭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乱弹一通,最后让她破涕为笑;
他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共同弹奏着《四叶草的幻想》……
财前光看了一眼发呆的安井七夜,先一步走到钢琴前,拍了拍钢琴凳上的灰尘,坐下,翻开琴键盖,试弹了几个音符。
“大概很久没有调音了。”黑发男人皱了皱眉,随着对音乐的接触,对音感越发敏感。在大学的时候,他副修调音,可惜现在没工具。说着,男人还是继续弹了一段小调。
还站在门口的安井七夜看着坐在三角钢琴前的黑发男人,室外光线落在他和钢琴上打出了柔和的阴影,男人线条俊美的侧脸,耳廓上的银色耳钉在随着他的动作而在黑发中若隐若现,干净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弹跳起落,弹出动听的琴声。
在布里斯班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为了安井七夜而去学钢琴,虽然弹的只是简单的曲子,可是也足够费心思。可是,在看到他弹琴的时候,她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不久之后,她提出了分手,那个叫Martin的男人黯然离去。安井七夜在愧疚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当时想到的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弹钢琴,是不是这只是一碰就会消失的幻象?
如今,钢琴对于财前光来说,是一样非常纯熟的技能,他轻松的从一首曲子弹到了另一首曲子,是他自己所做的曲子,《16》。
曾经有人问过他,16所代表的意思是什么,他敷衍地说16是氧的相对原子质量,看到那些人的呆愣后非常淡定地离开。
其实,那是年龄,16岁,他在16岁的时候改变对钢琴的看法,而改变他的人却不会在他身边。
虽然,这些年两人都不曾参与到对方的生活之中,可是财前光发现,他的生活依然有着她的影子。弹钢琴,收集琴谱,收集Radiohead的每一张新专辑,决定考国立音大,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都是个子娇小会弹钢琴的,一部分创作都是跟年少时的记忆有关的……他试图忽略的,这些都是事实。
过了那么多年,重遇,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不想放开那个再度回到自己眼前的人。
那么,他还等什么?
“安井七夜。”
娃娃脸女人从未听过黑发学弟直呼她的全名,经常都是“学姐”,还有那只有一次的“七夜”,就连重遇后的这些天,他对她连称呼都没有。
“认认真真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
安井七夜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身体先大脑反应,摇了摇头。之后反应过来,这是……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黑发男人嘴角上扬,天才轻狂自信的笑容,“那么,没人能够阻碍到我的追求了。”
“什么?”安井七夜瞪大了眼睛,衬着那张粉嫩的娃娃脸,如同惊呆的猫儿一样。
“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能再阻止我。”
这就是长大后已从过去中觉悟的财前光的坚定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