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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如影随形 ...

  •   直到跟随于增前往巴黎,入住了于增在巴黎的房子时,陶云漪才知道,原来云拓一直跟随的那个老师就是于增。
      云拓一副英伦学生打扮,白色衬衫,藕荷色毛衣,黑色领结。从前云漪只知道阳光的男生穿学生装好看,却不懂原来成熟男子穿上稚气的学生装是另一番韵味——好像成熟中又带着点俏皮和孩子气。
      云拓看着陶云漪看见自己后痴傻的表情,禁不住笑起来。
      “等你很久了。”
      云拓将沉重的大行李箱从云漪手中接过,不多说就往楼上走去。复式洋房,清新的地中海风格,以不同纯度的蓝色打底,白色衬托,点缀着精致却不喧宾夺主的装饰物,马蹄形窗前挂着印有别致欧式花纹的窗帘,穿过道道拱形门,云拓将她带到二楼一个南边的房间。
      湖蓝色天花板上絮絮白云点缀其中,水晶吊灯闪烁着光芒。复古的铁艺床置于靠近窗口的一边,一个圆拱形书架恰好嵌进凹进去的拱形储物间,布艺沙发是配套的湖蓝色,不同花样的马赛克地砖恰好将工作区和休息区、阳台分割开来。房间一角放着画板、支架颜料和一些画画用的杂物。陶云漪有点受宠若惊,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云拓放下行李,一瞥身后没了那个瘦瘦的身影,再看向门边,某人正一脸惶恐地站在门边,两瓣脸颊红扑扑的,两手不安地拽在一起。
      “还不进来?”云拓没刻意隐藏笑意。
      “噢……噢。”这才走进来。
      “你以后住这间,收拾下就下来吃饭吧。”说罢向门外走去。
      “等、等下!”陶云漪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了。
      云拓回眸。
      “呃,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想怎么称呼?”云拓低头笑起来。
      “嗯……师兄?”
      “噗——”云拓忍俊不禁,不禁仔细端详眼前的长发女孩儿。
      “叫我阿拓好了。”云拓转身要走,走到一半不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倚在门边,“有需要就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师兄。”
      “阿拓!”
      “啊!对对,阿、拓。”

      陶云漪开始整理行李:衣服折叠好放进衣橱、习惯用的画具放到杂物间、生活用品分门类放进储物格,以前的各种素描、色彩书不舍得丢掉便放进了拱形书橱……等一切收拾齐整,已经累得倒在沙发上。
      云拓在门外敲了敲门,无人来应,犹豫着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陶云漪侧卧在沙发上,睡颜安宁。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顺手从床上拣起一条毛毯,为她盖上。
      摇摇头,轻笑一声,又退了出去。

      维也纳,旧城区的一栋豪华民居里。穆念琴精致的脸庞因为愤怒显得扭曲和狰狞。
      刚刚的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苏睦言的脸颊上。响亮而空洞的声音回旋在屋子里。苏睦言的脸上红了一片,却依旧面无表情。
      穆念琴气得微微发抖,无意间瞥见沙发上的狼毫画笔,拿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把笔扔了出去。苏睦言有力的双手刚刚拽住穆念琴的胳膊,笔就已经飞了出去。
      苏睦言看着母亲,眼神中第一次闪现出反抗和果决。母子俩就这样对峙地站着,彼此都感觉到对方手上的力量和眼神里的决绝。
      好一会儿,苏睦言才松开抓住母亲的手,颓颓地走近窗前。
      穆念琴却依旧高贵而美丽,发丝都柔顺而整齐,一身淡紫色华服雍容华贵。
      她努力克制不断爆发的怒火,平静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赶走小眠气死你妈都是为了那个画画的小妖精。”穆念琴咬牙切齿,对其恨之入骨。
      “别这么叫她,她有名字,她叫陶云漪。”苏睦言转过身,表情隐忍。
      “哼!”穆念琴轻哼一声,不屑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我告诉你,我决不允许你再和她来往,不要妄想我和你爸会接受她。”
      女人脸上是骄傲而坚决的神情。
      苏睦言突然觉得很无力,他的宽容、他的顺从、他的沉默竟然成为母亲攻击自己、伤害云漪的武器。他站到母亲身前,眼神渐渐变得可怕,他已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追求的男人,而不再是母亲手中的玩偶,他有爱的人,更想要全力保护她。
      “所以,你就可以背着我伤害她,捏造她父亲的罪行来攻击她,让她离开我吗?”苏睦言低沉的怒吼在屋子里回响,紧握的拳头重重地打在墙上。
      穆念琴的面具仿佛被撕破,怒不可遏道:“怎么,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向你告状?”
      “告状?迫不及待?!妈,你三年前找她,而我现在才知道这一切,你觉得这也叫迫不及待的告状吗?更何况她根本对此事只字不提,如果不是夏铭熏,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苏睦言咬着牙,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凶残的女人。他有多恨,他为什么不是生长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穆念琴背过身去,一阵沉默。苏睦言不懂,这寂静的沉默里又在酝酿着多么可怕的阴谋。
      “你知道也好,既然你知道我会有所行动,就别再有什么幻想,否则——别以为她拿了什么破奖我就拿她没办法,要毁掉一个人,方法多得是!”穆念琴的眼光变得犀利。
      苏睦言凝视母亲,只觉得寒冷、疲倦。
      穆念琴套上外衣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刺耳的响声,像是在宣布这场战役的胜利。
      他瘫坐在地板上,悲伤和回忆一同奔涌而来。

      二月,维也纳依旧寒冷。
      维也纳南郊,贝多芬的衣冠冢前。
      苏睦言手执一朵白菊,欠身将花献到贝多芬的墓前。塔形的白色墓碑好像在沉默地诉说着什么。塔身上一些金色雕塑还是无法弥补这墓给人的悲怆感。四周低矮的黑色围栏外有一些游人献上的鲜艳花朵。
      静谧无声。
      百年来,无数游客在这里瞻仰了他们敬畏的音乐家,却从来无法打扰到这里的宁静。
      苏睦言爱上了这里,练不成曲子的时候总爱来。
      他走出公墓,步行一段路程,坐上老式有轨电车回到城中,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到公墓。他总爱在舒伯特、莫扎特和贝多芬的墓前沉思一些事情,巧得很,三人的墓碑围聚在一起,相隔不到十米,想必是后人有心的安排。
      和母亲争吵过后,他就火速搬出了老城区的公寓,在音乐学院附近找到一处专对音乐学院学生开放的廉租房。房子虽不如从前大,却干净舒适,采光很好,配上了一架不错的三角琴,有这些,他已经很满足。每天从住处步行七、八分钟去到音乐学院,还能和从前一样享受琴声。乐曲分析和人物分析课对他来说都不太难,辅导老师交给他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他苦练一个月,诠释得还算令人满意。
      为了交房租,他接了一份家教,教一个十岁的奥地利男孩儿钢琴,男孩儿缺少天赋却又脾气暴躁,实在不适合弹琴,睦言耐着性子教,下课之后就像风一样地逃离。他告诉自己,要脱离父母的控制他必须忍耐、必须坚持。于是后来又多接了一份家教,有时很累,会不自觉趴在桌上睡着,可他没有恼怒和不平,这样的生活他踏实又心甘情愿。
      他唯一苦恼,原来跟一个人在一起久了,她就成了你的影子。你习惯她在你身边,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你也会安心。当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你的世界就会变得可怕。
      贝多芬在维也纳的旧居公寓门洞口,他穿行其间,看到依附在白色墙壁上绿意盎然的藤蔓,竟一不小心唤了句:“云漪,你看?”刹那间,他以为陶云漪还站在他身后,微笑着听他的脚步,然而当他转过身看到黑漆的门洞,他从来不知道,他还可以如那一刻一般失望。
      有时候,忍不住走去维也纳艺术博物馆,多是来路堂皇的宫廷收揽:丁托列托《沐浴的苏珊娜》、鲁本斯《维纳斯的盛宴》、劳伦•佐•洛托《圣母子与圣凯瑟琳和圣雅各》……他就站在那些画面前发呆,想象她就在身边,看到这些画,在他耳边大声地赞叹、惊呼,睁大着黑亮的双眼在画前流连,揽着自己的手臂问他知不知道这、知不知道那……

      最严重的时候,他走在圣斯蒂芬大教堂前,维也纳旧城区最繁华的段落,人流中黯然走过,原本要去Domgasse 5号——莫扎特故居,却突然像疯了一样地逆着人流往回跑,不断撞开身边的人群,遭到路人的咒骂和白眼他却还不停下,依旧红着眼往回跑,挣扎着发出低沉的怒吼,回到圣斯蒂芬教堂。
      他以为他把她落在那里。
      在人群中随波逐流的时候,忽然觉得落下了什么,他看向身后,只有陌生的面孔,恍惚间,他以为他把她落在教堂里,才疯了一样地往回跑,脑海里只剩嗡嗡的响声和巨大的恐惧。
      回到教堂的那一刻,他才回过神来,突然沉默,无力。
      他时常想,若能再见她一面也是好的。再看一次她微笑时的眸子,看她如何执笔认真地描摹,带她一同去莫扎特或是舒伯特的故居,一同在圣斯蒂芬大教堂中听取暮色般的圣歌,确认她会过得幸福满足,他便会离开。
      人,有时对感情的交付也只是如此简单罢了。
      谁教过去如此漫长的岁月,他对爱情不曾有过顿悟。以为不说出口,对她最好。贪恋朝朝暮暮的厮守,以为如果不能长久,就不要开始。
      他错得如何离谱?
      总自以为是、总冷漠深沉、总教她失望、总令她受伤、总看不懂她双眸里的期待、总读不懂她沉默里的无奈。她寂寞的姿态,他到分离的一刻才看得透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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