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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局 ...

  •   第一局
      知道肖潇死的那一刻,我正在Y市的某间KTV里,和班上的一群同学在一起狂欢,高考的最后一个科目结束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像疯了似的。仿佛在一瞬间脱离了背负了许久的枷锁,暴露出了人性中最为原始的欢乐。
      KTV中的包间内,我和几个要好的兄弟们勾肩搭背,使劲地给对方灌酒,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直直贯穿了整个身体,然后到达了胃带,热乎乎,火灼灼的感觉。陈彦俊秀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红色,眼镜后面的那双清明的眼中带上了几分薄薄的雾气。
      他大着舌头朝我说道:“肖穹,祝愿我们一生顺顺利利,……嗝,考上一个……一个好大学!”说完,他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的头有些晕乎乎的,半靠在墙边,附和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还在高二的教室中奋斗着的肖潇,想起了她时而温暖甜美时而狡黠的笑容。
      于是我有些恍惚地看着陈彦说道:“陈彦你个小子……你可要好好对待肖潇啊!我的宝贝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想看到她伤心啊。”
      陈彦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你还不放心么!?”他拍了拍胸脯,有些摇摇晃晃地说道:“我是谁!我是陈彦!嘿嘿嘿嘿……”说着又笑了起来。
      我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平时看他滴酒不沾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故作斯文讨女孩子欢心,没想到是因为他的酒量太差,会撒酒疯,所以不敢随意喝酒。
      陈彦突然安静了下来,目光看着地板,整个人半隐在KTV包房中阴暗的角落里,看起来似乎有一丝落魄和萧然。
      我的心里突然腾起了一丝不太吉利的感觉,——乱想什么呢!我晃了晃脑袋,可能是酒喝过头了的原因吧,才会产生这种感觉。于是我朝正在疯的一群同学随意说了句:“我去上个厕所。”
      自然,在嘈杂的包房里,在一群已经高兴地发疯的人的空间里,这话会是自动被过滤掉的。
      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感觉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我拿出一直放在口袋中手机,明晃晃的光顿时让我觉得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了眼,看见了屏幕上一连串的未接电话。一共有九个,两个是肖潇打来的,两个电话都是在十一点左右打来的。还有七个电话是家里的电话,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我看了一下屏幕,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个时候肖潇应该是准备睡觉了。
      电话接通了,确实一个疲惫苍老的声音,不经意一听,却还带了几分哭过后沙哑的声音。粹不及让我突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是肖穹么?”老爸的声音空空洞洞的,那边安静得可怕。
      我的心里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跳不知为何突然跳快了。握住手机的手微微渗出了一些汗水,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似的,极为困苦的蹦出了两个字:“是我。”
      “……”
      “爸?”我舔了舔下唇,然后涩涩地问道:“肖潇睡了么?她累坏了吧?”
      “……”那边突然有了丝哭腔,老爸的哽咽道:“是的,她睡了,以后再也不会累了,我和你妈也不会再要求她考什么名牌大学重点大学了。”
      一个女人低低哭泣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又一声,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母亲的哭声。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肖潇两人一起发烧了,整整烧了两天两夜,神智不清,吃了好多药,打了好多点滴都没有好。有一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突然醒来,就看见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我们的床前,那种压抑着的,想哭却又怕吵到我们的哭声,在那时就打疼了我年幼的心灵。
      如今,这哭声又晃荡在我耳边,可是却和从前的那种哭声有些些微不同,它带上了一股绝望的色彩。
      我握住手机的手差点送开,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顿时包裹在了我的全身,它们挤压这我,就像一条重重的棉被,闷在我的身上,似乎要弄得我窒息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地挂掉了电话,我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包厢中,感觉浑身的思绪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只留下了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
      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歪坐在角落沙发中的陈彦,他整个人似乎都像是陷在了沙发中似的,几乎快让我有种他即将要被吞没的错觉。
      使劲地摇了摇神志不清的陈彦,喧嚣的包房中,我扯着嗓子朝他大喊:“你丫的快点给肖潇打个电话!”
      陈彦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素日清明的双眼竟然微微泛着红色,好像哭过了似的,大抵是酒喝多了,他朝我挥了挥手臂,有种驱赶的意味。
      我的身体里不知为何突然腾起了一股怒气,那是一种几乎要失去了理智的冲动的怒气,夹杂着毫无头绪和理由的烦躁与不安,又像是刻意在逃避着什么。
      “肖穹你这是在干什么?”一旁的班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皱了皱眉头的样子,不满的看着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吼道:“走开!别烦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似乎是给我挑起了怒气,一双眼中闪着不满愤怒的光芒。说着便过来扯住我拉着陈彦的手,用了劲钳制住。
      班长是体育生,身高力大的,平日以怪力著称,我就没想到我怎么就一下子挣脱开了他拉着我的手,然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滚!”
      班长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什么,就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陈彦似乎这才清醒过来,看着我,突然就笑了起来,又像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肖穹你傻了吧,呵呵呵呵。”
      我扯住了他的领口,他有些呼吸困难的皱了皱眉,然后用手来推我:“干什么啊你!撒酒疯也不是这样撒吧!?”
      我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他,然后朝他吼道:“肖潇死了你知道么!她死了!你他妈的现在是在这里干什么?你算什么?!!”
      我几乎是疯了一般,“当初你和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肖潇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死死的盯着他的躲避的眼神,“我可是将肖潇托付给你了啊!你现在究竟有没有遵守你的诺言?”
      陈彦睁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神情有些呆滞。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反应,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随着秒数的增加而慢慢地褪了下去,一脸木然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了潜伏在他木然表情下的悔恨,悲伤,落魄,以及……兴奋。
      我想我是疯了,我们都疯了。
      我疯了,陈彦疯了,爸妈疯了,肖潇疯了,在这个KTV间的人都疯了。
      然后我就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人,而陈彦则是最可怜的人,我们都是戏子,肖潇是定时炸弹,生活则是一出好笑的悲剧。

      第二局
      这些天,每每当我清晨从噩梦中被惊醒的时候,我都会换上堆积在衣柜里好长时间的白色运动服,它有些微微发黄了,可是我还是将它换上,喝一杯温水,然后晨跑。
      我开始慢慢注意起身边细小事物的变化,我注意到了清晨起床时天会是灰蒙蒙的样子,好似一层薄薄的泛着古旧气息的灰色麻布。以往常常听人说,清晨的空气是最清新的,这些天我倒是完完全全体会了个遍,那种清新的,类似雨水一般清凉甜美的空气,深深地从鼻腔一路畅通无阻,直达肺部,带来了点点沁凉的感觉。
      早晨每每推开家门的时候,一些过去一直被我遗忘了的场面竟然会慢慢地浮现在眼前,就像是电影的蒙太奇的手法,一幕一幕,一个一个细微的小片段就像流水一般淡定地潺潺流过,带给我无限的愁绪,对于一个已经刚刚过了十八岁零四个月的男人来说,这并不是太好的征兆。
      例如,当我站在家门口的那个空空荡荡却干净的小道上的时候,我会想起不久之前我还每日早晨早早的起床,往学校的方向走去,然后往脑袋中胡乱腾塞一些高考必考的东西,然后又将整个人葬身在题海之中,翻滚,纠缠,苦思冥想。
      惨痛的回忆。
      然后我又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那个干净美好,一颦一笑皆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孪生妹妹。肖潇。我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能在她还健康活在人世的时候,多和她呆上那么哪怕是一丁点的时间。
      我可以能她一起肩并肩走在这清晨干净的小道上,一如多年前我们还在上小学的时候。
      每日早晨母亲会早早的将我们两个人从被窝中拖出来,然后肖潇都会照例搬一个小凳子,雷打不动的坐在楼下小院子的槐树下,任凭母亲轻柔的手执木梳,一下一下地梳在她光滑柔顺的头发上,绑成一个个整齐好看的发型。
      有时候会是简单的小马尾,垂在肖潇小小的脑袋上,肖潇会欢喜地笑着,黑色的眼中仿佛会发出纯净动人的光亮般。
      有时候是两个好看的辫子,垂在她的肩头,随着她的跳跃而跳跃,肖潇笑得时候习惯性地会半偏着头,很可爱的样子。
      如果她还健康的存在,而不是变成从殡仪馆火化过后的骨灰,不是那些残余的被烧成灰黑色的骨头,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那么我宁愿代替她去死。
      如果如果,好多好多的如果,可惜如果永远只能是如果。

      似乎又看见了肖潇回过头来朝我微笑,催促我说:“肖穹同志你快点啊,别慢吞吞的像个蜗牛!不然我就不等你了!”她的双眼发亮,好像是收集了午后最为强烈灿烂的阳光,散发着艳艳的光芒,甚至可以令星月黯然失色。
      肖潇每一次笑的时候,都灿烂的让我几乎有一种太阳落在她双目中的错觉。

      我低着头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有种想哭的感觉。

      第三局
      某天我无意中翻看肖潇在我手机上留下的最后的记录时,我突然想到如果那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决绝的离开,好似轻盈的飞燕一般从那高高的大楼上坠下?留下生命陨落的痕迹?
      尽管警察都是一致的认为你是失足从顶楼掉了下去,因为地上有明显残留下来划过地板的痕迹,但是,我隐隐总是觉得事情并不是像我想象的如此简单。
      为什么你会在那么晚跑到学校的顶楼去?为什么你又会在如此安全的地方失足落下?
      这些我都一直在反复的思考,反复的像,可是依旧毫无头绪。
      然后我又想到了陈彦,自从肖潇的葬礼过去了一个星期之后,我似乎一直都没有见到他了,他就好像从我生命中消失了一般,只给我留下了一个“陈彦”这个名字的回忆似的。
      于是我决定打车去他住的公寓找他。
      当我站在门口准备按楼下的那个电子仪器叫陈彦帮我开门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一双纤细漂亮,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扶住了门框,唐斐穿着红色夺目却不刺目的连衣裙,腰间的水钻腰饰亮得夺目。
      “嘿,肖穹同学,好巧呐。”她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日风情万种的模样,挥着手给我打招呼,她化了精致的妆,可是依旧有一个清丽的感觉,怪不得全校那么多男生为了她要死要活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等着她先离开,然后我再上去。
      可是她似乎不想那么快就走,一只手撑着门一边,一边慵懒的半靠在铁门边,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发毛,只能保持着一副礼貌的样子说道:“我现在要上去找陈彦,你也是来找他的么?”
      她笑了,拢了拢耳边的卷发,说道:“不是,我只是过来看看我姑姑罢了,她住在上面……怎么,陈彦也住上面?”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恩。”我点点头。
      她一双秋水似的眼眸望着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涩涩地问道:“听说……”
      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只是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我又点了点头。当然,她的那一丝想要尽力掩饰的慌乱,依旧是被我窥见了。

      陈彦给我开门的时候,我几乎快认不出他来了,他平日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不知道被他丢在哪里了,头发乱糟糟的,一副很邋遢的样子。
      他脱了眼睛之后等于一个半瞎子,于是他眯着眼睛凑了过来,看清是我后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声音有些冷淡的说道:“哦,是你啊,找我什么事。”
      我看了他一眼,在玄关处脱了鞋,然后只穿着白袜子踏在地板上,说道:“没事,只是很久没看见你了,想要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承蒙你光照,让你失望的是我依旧活得很好。”他似乎有些嘲讽地说道,然后抛下我走到空荡荡的客厅中,拿起了啤酒瓶灌酒。
      我跟着他走了过去,这才发现他家早已凌乱的不像样,啤酒品丢了一地。我走到兀自喝酒的他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半空的瓶子,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人,邋遢颓废,哪里是我认识的那个干净,冷静,聪明的朋友?
      我对着他说:“你还是不是陈彦了?过去的陈彦哪里会允许自己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悲哀的意味,“过去的陈彦?过去的陈彦是一个混蛋!他将自己推进了深渊!”
      我看着他,沉默了。
      “肖穹,如果我说是我害死了肖潇,你会怎么样?”他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早就比以前的长了,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让我看不出他的表情。
      我皱眉。“别和我开玩笑,如果你真的害死了肖潇,我就杀了你,让后再自杀。”
      他抬起头看过,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说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回答。”
      我也无声地笑了。
      “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就这么回答你了。”

      生活是一出或华丽或悲伤或迷茫的舞台剧,人则是上面一个个被命运牵好了线的木偶,依照着命定的轨迹走向命定的结局。人在面对自己的未来和生活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瞎子,于黑暗中摸索,踉踉跄跄,不知何谓殊途。

      第四局
      某天下午,我在肖潇的房间的时候,从她的包中翻出了一张捏得乱糟糟的白色的纸。拿出来,打开一看。几个大大的黑体字刺伤了我的眼睛:

      流产保证书
      下面写着两个并排着的名字:
      肖潇陈彦。
      那一瞬间,我想我的脑袋一定是发热了,所以才会萌生出如此想要杀人的,可怕的欲望。我只是感觉我所处的这一个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的漩涡似乎慢慢地浮现出来了,静静地,于悄无声息的黑夜中扼人喉咙,夺人性命,露出邪魅的,令人不安的鬼影。
      死神悄悄地来临,带走一切。

      “肖穹,如果我说是我害死了肖潇,你会怎么样?”
      “别和我开玩笑,如果你真的害死了肖潇,我就杀了你,让后再自杀。”

      很简单,说得倒是简单的一件事,可惜我做不到如此决绝,肖潇已经死了,杀了陈彦也无济于事,我现在想要的只是真相,然后让陈彦去自首——如果真的是他的话,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楼下的商店,幽幽的放着肖潇生前最喜欢的歌。郭易的《救星》。郭易那特有的声线,就这么充斥了我的大脑,沙哑清丽,却又动人。

      我要的只是
      你这一具空壳而已
      为何困难的
      需要自己不停鼓励自己
      我知道天和地
      经过层层进化才有了你
      这过程复杂的
      让我打着哈欠直幻听
      不能再理会
      谁又和谁纠缠不清
      才能假装很明白
      其实莫名逃避证据
      ……
      谁才是真正的救星
      让你的心起反应
      为何她爱上你
      为何我重复定律
      为何她离开你
      而我身不由己
      是否有个真理
      是否我才是救星
      我才是你要的玩具
      一定是她抗拒
      一定是我呼应
      一定是她放弃
      而我上天入地
      是你要的玩具
      ……

      这时,手机响了,一个没有被我保存的陌生的号码。我按下接听键,手机就放在我的耳边,我没有说话,亦不想说话,只是想等着那边的人会先开口。
      意料之外的是,打过来的竟然是唐斐,她的声线依旧独特:“肖穹,是我,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下午在XX见。”
      说完后她便挂了,干脆利落。
      我想,结局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再次见到唐斐的时候,我惊异于她的憔悴和安静。她本该是如此风情万种,意气风发的女子,本应身穿红艳艳的长裙,一颦一笑夺人魂魄。可是她如今却如此暗淡失色。
      她客气的朝我一笑,然后直击主题。
      “我是来告诉你关于肖潇的事的。”她的手拿着一个小小的勺子,正微微搅动着杯中冒着热气的奶茶。
      我沉默地看着她,算是默认。
      她拿起了被子,喝了一口奶茶,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娓娓说道:“肖潇和陈彦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你是知道的。大约是半个月前,肖潇察觉出了自己有怀孕的倾向,她很不安,偷偷用了验孕棒后知道自己的确是怀孕了。然后她告诉了陈彦,
      是陈彦的孩子。”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出神。
      “他们两个都还很年轻,不应该为了这种事而耽误前途。况且两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能做的了什么?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孩子,有怎么担当的起责任呢?”
      唐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脑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只是觉得,在那一瞬间,唐斐在我的眼前仿佛变成了一个成熟的长辈,而不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或许有一些人就是这样吧,许是经历过了什么,所以才会比较成熟。
      “所以呢……?”我问道。
      “所以陈彦就和肖潇说,孩子不能要,虽然他也很困惑很不安很伤心很无奈,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残酷的,如果被父母知道肖潇怀孕了,结果会如何你应该是能想象的。”
      我仿佛窥视到了掩盖在肖潇天真快乐面具下的另一副模样,我猜想她会是如何绝望的亲手扼杀掉那个在自己体内,被自己孕育,流着自己和深爱的人的血液的孩子。
      “肖潇一开始是坚决不肯那样做的。”唐斐看向了窗外,玻璃窗上她的倒影和窗外的景物重叠在一起,显得尤其的扑朔迷离。
      “陈彦的态度很坚硬,他坚决要肖潇拿掉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当然是肖潇妥协了,可是为此她心里特别的怨恨陈彦,对陈彦的态度也非常的差,……肖潇死的那一天,陈彦和肖潇正好大吵了一架,两个人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肖潇当时几乎失去了素日的冷静,她哭着朝陈彦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可以杀掉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这样岂不是一了百了?】,陈彦当时也处于愤怒和理智丧失的情况下,他说【那你就去死啊,你就从楼顶上跳下去啊,省的天天在我面前烦我!】陈彦是一个很理智的人,这点你非常清楚,可是他还是不受大脑控制的说出了这等荒唐的话。”
      唐斐叹了一口气,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乘着白开水的玻璃杯,看着玻璃杯中隐隐约约的那个倒影,上面映出一个男人出神的样子。
      “那天晚上,唐斐可能是晚修后到天台去……”唐斐说道这里的时候那双大眼睛中似乎闪过了恐慌,她的声音亦有些颤抖。
      我察觉出了她的失态,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紧张,于是静静地看着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在听她说话,害怕漏掉一个字眼。
      “我正好也在上面,那天晚上我喝了酒,心情很糟糕。”她看了我一眼,眼中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肖潇就站在天台栏杆的旁边,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出神,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起来。”她抓住勺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我那时候心情很糟糕,听着她嘤嘤地哭,于是就说了她几句……”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声,然后抬起了那双恐慌的眼看向我,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糟糕,这才导致她的脸在一瞬间惨白了。
      “然后呢。”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就这么飘忽了出去,像是瞬间被击碎的冰块。
      “其实陈彦是我的表哥……我知道那几天那心情很不好就是因为肖潇的事,所以我不知为什么头脑发热,说了那些话……那不是我的本意,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你要相信我!”肖潇答非所问似的,睁着无神的眼睛,摇着手有些失态,她喃喃的重复着,几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可恨,更觉得她可怜。
      “她哭得很伤心,然后就愣愣地看着下面,我当时觉得她只不过是和很多女生那样……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于是我就、我就那么轻轻地,轻轻地推了她一下……”我看见唐斐的表情变得古怪极了,一副想哭又一副想笑的诡异的摸样。
      其实很多个过去的日日夜夜,我一直在想,当我知道是谁害死肖潇的时候我会是异常愤怒的,我甚至会气得拿起身边的椅子或者刀朝那个凶手扔过去,然后血雾弥漫,我的末日到了。可是当我真正面对这个坐在我面前,看着这个落魄,不复青春与靓丽的唐斐的时候,我觉得她也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罢了。
      于是我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然后站起身,对着依旧在那里失声地低低喃喃这什么的唐斐说:“你去自首吧。”
      唐斐猛的抬起了头,花容失色:“我不要,我才不要,我不要去监狱……我不要,我不要……”
      我没再看她,我知道那种愧疚与恐慌会折磨她一辈子,她或许一辈子都得不了安宁了,当她每日洗手的时候,她会从她那双白皙漂亮的手中看到鲜红的血液,她会惊慌地重现肖潇背对着她,重楼顶坠下去的那一幕。
      我就这么留下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失神地喃喃着,然后就这么走了,走出了那个咖啡厅,然后打了的,去了肖潇沉睡的地方。
      我从山脚一步一步走了上去,象牙白色的石阶看起来遥遥无期,从这头延伸去了那头,空气中总是有些湿润的样子,好似刚刚下过了雨,雨气迷蒙一般。
      在肖潇的墓碑前站定,上面放着一束新鲜的满天星,那是肖潇的最爱,她总是说,【满天星虽然并不起眼,但是却可以配得上所有的花】。
      肖潇的头像是黑白的,可是却是灿烂的,她无忧无虑地笑着,太阳好像直直落在了她的眼中,眷念着久久不愿离去。
      我的眼前出现了好多好多的面孔,他们的样子好像和肖潇的遗像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影影绰绰,亦真亦幻。
      我想起了当年陈彦牵着肖潇的手,站在我面前,笑着说:“你妹妹以后我来照顾。”那日阳光史无前例的灿烂与美丽,迫人心房。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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