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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自古狐狸爱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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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爱书生,古来如此。
只是一不为才二不为色,也不是为了兴趣收藏,却只为吞吃下肚。
墨荷是一只狐狸,成了精的狐狸,俗称狐狸精。墨荷坐在一座小院的房顶上,闷闷的盯着单手负在背后,立于院子里读书的年轻书生。
身材纤细高挑,气质清淡儒雅,相貌斯文清秀——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可是墨荷依然很郁闷,他不知道别的狐狸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吃书生,至少他不喜欢,比起这个一身书卷气的秀气书生,他更喜欢隔壁那个看起来有点雀斑但还算可爱的村姑。
——丫的他又不是母狐狸。
可是眼见着族里的姐姐们一个个都寻找贫寒书生几番勾引迷得对方神魂颠倒,心甘情愿被吃干抹净,竟然可以妖力大增平白的加快了许多年道行,只有他落后垫尾受欺压,他终于也是坐不住了。
书生就书生,怕他不成。他不是母狐狸精岂不更好,一个男的一个公的,两不吃亏。
月黑风高,苍狼长啸。
史书杰挑灯夜读,明明灭灭的温暖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在墙上,他自是心无旁骛,也隐隐听到窗外微风里传来的呜咽哭声。他淡淡的放下书,探头向窗外看去。小院的栅栏外,似乎正有一个蓝衣女子跌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轻轻起身,开门,走出院中。
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春风般翩然淡雅,举手投足淡淡书卷气息。
他走出院子,行至那女子身边,保持两步之远恭谦有礼,“这位姑娘,已经这般深夜,为何独自在此,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嘤嘤的呜咽声稍停,那女子抬起头来,看来不过十五、六年纪,姿容清秀,并非绝色却别有一番吸引视线的风情,一时之间让人仿佛有着繁华遍野绮绣满眼的错觉。她轻抬衣袖,断续道:“这位公子……小女子本是外乡人氏,父亲不幸过世,协家母去远方投亲路经此处……谁知半路遇上强盗,家母年迈,竟……呜呜,只有我一人逃出来,却身无分文……小女子依然孤苦无依,不知该如何活下去……呜呜……”
史书杰蹙眉叹息,自语:“如此世道,天理何在……”他尽量柔声细语,安慰道:“姑娘节哀,虽然小生只是一介书生,帮不了姑娘什么忙,至少,还有一间陋屋。夜色已深,姑娘独自在外毕竟不安全,如不嫌弃,可到小生加中暂作休息,待明日小生再替姑娘想办法……”
史书杰还在考虑这样一个少女留宿男子家中恐怕不安,正要宽慰解释几句,那姑娘已经哭声一停,忽而露出个灿若繁花的笑容,站起身来,“真的?如此便多谢公子。”不待史书杰带路,便怕他反悔似的自行进屋。
史书杰一时间有些呆愕,转念,这姑娘一路逃出来怕是吃了不少苦,兴许是饿极了,着急进屋吃些东西也是可以理解。
随在姑娘身后进屋,那姑娘四处打量着简单平凡的几间小屋,眼中透着好奇,自语:“这就是传说中俊俏书生的屋子啊……果然到处都是书卷墨香味儿……”把整个屋子转个遍,她似乎才终于看见了一脸疑惑的史书杰,尴尬笑两声,做回矜持状,“呃……公子见笑,小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从没见过公子这样才富五车的读书人……”呵呵干笑混过。
史书杰奇怪的看看她,这姑娘衣饰虽不华丽,但衣料清浅素蓝层层隐现却不似寻常人家能够穿得,年纪尚轻,气质却已经显出隐约贵气。一眼便觉应是富家女子,何来未曾见过世面之说……心里疑惑只是一闪,想着兴许只是个未曾离开家门的闺中小姐,也不再怀疑。
“姑娘先稍作休息,小生去替姑娘倒壶茶,弄些吃的。”说着便要退出屋来,想着有这样一个女子在,孤男寡女于礼不合,怕是今晚要在柴房将就。还没等他走两步,忽然又是一阵呜呜哭声。史书杰略略惊奇的看了屋里的姑娘一眼,那姑娘却也是满面无辜的耸耸肩,表示并非她在哭。
不是这位姑娘,莫不是还有别人?
史书杰寻声探去,却见院子外面又有一人,坐地而哭。
……
…………今晚还真是……热闹。
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罢。史书杰对屋里的蓝衣少女歉意一笑,让她稍候,自己走出门外。小院之外,一个紫衣女子跌倒在地,呜呜哭泣。
“这位姑娘,已经这般深夜,为何独自在此,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句话,怎么好象方才才说过……||||
女子闻声抬头,盈着春水般的眸子微挑,脸蛋莹润白皙吹弹可破,真格的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尤怜何况他。呜咽几声,缓缓开口:“这位公子……奴家好凄惨,奴家本是外乡人氏,随夫君举家搬迁路经此处……谁知半路遇上强盗,奴家夫君被强盗所杀……呜呜,只有奴家一人逃出来,却身无分文……奴家依然孤苦无依,不知该如何活下去……呜呜……”
这故事怎么听着耳熟?
史书杰心生同情,也没有多疑,愤愤一句:“如此世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那女子反倒被他过激反应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故如此愤然。
家里已经收留了一个,史书杰自然也不再多想,道:“姑娘节哀,虽然小生只是一介书生,帮不了姑娘什么忙,至少,还有一间陋屋。夜色已深,姑娘独自在外毕竟不安全,如不嫌弃,请到小生加中暂作休息,待明日小生再替姑娘想办法。”
紫衣女子轻轻抬手拭泪,点点头,“如此,多谢公子。”心中窃喜,难怪姐姐们一个个手到擒来,这迂腐书生还真是好骗。
墨荷化着女子模样,扭扭捏捏的翘着屁股走路,郁闷到吐血。为了吃掉这书生,为了他的道行,忍了。他随着书生走进屋中,正想着往日姐姐们探讨经验时偶然听来的一两句心得,准备要装作虚弱向那书生身上倒去,“啊……”一声娇呼出口,人倒了一半,却猛然见着屋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心下一惊,先前明明探得这书生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倒下的势头收不住,又不能在这书生面前露了身手,结果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
“姑娘,你没事吗?”
史书杰担心询问,想要伸手来扶,又怕男女授受不亲,只得立在一旁干干看着。
墨荷狼狈的爬起来,正迎上一双诚恳到白痴的担忧目光,和那蓝衣少女茫然的视线。显然,那少女也想不到哪里杀出他这么一号人物。
“没事,我只是……一时有点头晕……”
书生一脸恍然,少女几分狐疑。
墨荷犹自疑惑着这个少女的来历,史书杰已叹了口气,对墨荷说道:“如今世道混乱,确实让人忧心。这位姑娘也你境遇相似,与老母离乡投亲却遇上强盗,如今也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你们俩人在此相遇也是缘分,彼此互相照应,安慰一下,莫要再伤心了。”
默……
听说这个强盗路线的说辞是白狐姐姐们惯用的,难道说还是个流传版本不成……
史书杰引墨荷坐下来,这屋里只有一个凳子,蓝衣少女坐在床上,墨荷便坐在桌旁。“我去准备些食物,两位姑娘先将就吃些。”墨荷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那姑娘倒似很高兴,用力点点头。史书杰转身出了房间,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种故事,只有那种木鱼脑袋的呆书生才会相信。更何况一个晚上遇上两个?
墨荷警戒的打量着那个蓝衣少女,是人?是妖?莫不是要来跟他抢这块肥肉?几番探查甚至暗自较劲,却丝毫看不出这少女的来路。似人多些,却又有些灵气,仿佛蕴蕴无限,难以猜测。
那少女对他的目光也不回避,好奇的回视,明明和他一样来路可疑,偏偏笑得坦荡清爽。明明一张称不上绝世的脸,见惯了各种千娇百媚的狐妖的墨荷,偏偏会被她这一笑闪得有点恍惚。
疑惑间史书杰已经端了托盘,放两碗白米几个清汤小菜,都是白天时来帮忙的仆妇做好,临时热了热。
“先吃点东西,也好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再作打算,帮两位姑娘想想办法……”他放下饭菜,将桌子往床边挪了挪,又看看这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不过今夜就要委屈两位姑娘一起睡……”
“哐当”一声,墨荷拿起的碗又从手中跌回桌子上。
“姑娘?”史书杰担忧的唤了他一声。
墨荷脸色铁青的看看对面的蓝衣少女,却不能在这书生面前露了破绽,“没……没事……”自我安慰,怕什么,自己又不是母的,怎么着吃亏的也不是他……可是,要他跟一个完全不知来路似妖非妖的可疑人物同床共枕,对狐狸来说怎么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还没有问两位姑娘芳名?”
墨荷略一停,优柔低声道:“奴家小荷。”顺便抛个媚眼——没反应。再抛!
“小荷姑娘,你的眼睛莫不是进了沙子……啊,一定是方才哭了太久,若是有不适,用凉水敷一下会好很多……”
默……
低头吃饭。呕~~青菜米饭,哪里咽得下去……偷瞄一眼,那个女人倒是吃得很欢。
史书杰又转向蓝衣少女,“那这位姑娘……?”
少女咬着筷子,似乎有些为难,思索了半天,仍是有些迟疑,“嗯……我的名字很多啊……不同的人要对我用不同的称呼,嗯,有……”
墨荷看着她扳起来的一两三四根手指,直想翻白眼,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来的啊?
史书杰耐心的等她数完,“看来,姑娘的家里倒是规矩颇为严格。”
这一回,她爽快点头。
规矩如此严格繁复的地方,非富即贵,何况不允许外人直呼姓名的地位。史书杰是读书人,自然理解,墨荷却只是个兽类,又道行不深入世不久,干脆道:“那直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不就得了?”
史书杰方要阻止,那少女却略一犹豫,道:“我的本名叫青雀,已经有很久都没有人叫过了。”笑容里干净得仿佛连一丝杂质也看不到。
墨荷越发的肯定她绝非人类,人类他见得不少,但是没有人会有这么干净纯粹的笑容。她究竟是哪个深山老林深海湖底钻出来的?
眼见到嘴的肥肉,怎么能被抢?
墨荷眼中凶光暗露,朝青雀投了过去。转脸,一面向史书杰便媚眼如丝,丝丝勾魂。看得青雀也是一愣一愣。他就不信,凭他狐狸精一族千百年来妖惑人间的心得大法,还斗不过这个发育未满的黄毛小丫头!
是书生,就应该被狐狸精吃,天理所在。
墨荷豁出去朝史书杰抛了个媚眼,欲语还休,先把自己恶心了一回。史书杰莫名打了个冷颤,还弄不清究竟怎么一回事。
“已经很晚了,两位姑娘先歇着吧。”史书杰端了残羹空碗便准备出去,墨荷一急,适才想到这书生不跟他在一处睡,这怎么勾引?急着唤住他,却又碍着一旁的青雀,干干着急只能眼见着史书杰走了出去。
青雀漆黑如渊的眼珠转过来,转过去,几分茫然无辜,又隐隐有几分玩味和好奇。
且不知一个书生,两个来路不明的落难女子,如何来分?
夜色深重,墨荷尴尬的坐在桌旁,嘴角抽搐的看着床边的青雀懒洋洋的抬袖打了个呵欠,问:“你不睡吗……?”
睡?一张床,一套被褥枕头,一个不明少女和一只童子狐狸,怎么睡?
就算墨荷如今化了女子外貌,也不过是一时的障眼法,终究他也是个公的。还是个成精未久,不曾经事的公狐狸精。狐狸本就疑心极重,警惕心强,天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来路,会不会半夜里化了什么妖形反把他给吃掉。嘴角又抽了抽,“我不困。”
青雀点点头,困倦的半眯着眼睛,直接忽略掉墨荷的存在,钻进了被窝里沾上枕头便香沉的睡过去。
她是毫无戒心?还是根本不把一只狐狸精放在眼里?墨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就这么瞪大了眼睛在桌边坐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