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狭路相逢（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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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炙阳倔强的悬挂天空，丝毫没有退去的征兆。此刻的我正和叶奕襄一同行走在学校，未央借故先行离开，说是留给我空间和叶先生详谈。
我实在不知道我和他有什么可谈的，就在刚才，我稀里糊涂的在众人面前答应做三天的导游，陪伴回国不久的他在木川城好生转转。
可他需要的导游，怎么也轮不到我身上，偏就未央怂恿我阴差阳错的应下了。依照礼堂里那情形，指望做他导游的大有人在，他也就偏指了我，是想报复演讲开始前的“投怀送抱”么？想到这里，我不禁在伏暑的天气里打了一个寒战，好个小心眼的男人。
一路走来，学校里人迹稀疏，有新生陆陆续续的拎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从每一寸不同的土地来到这里，怀揣着同样的梦想，期待着人生的远航。树荫下沉默行走的我们，频频招惹那些年轻的面容侧目相视，我有些不自在，想叫叶奕襄走快一些，抬头却不期许撞上他深邃的眼，仿佛直看到我心里去。
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叶奕襄是一个危险的存在，我完全猜不透他的人他的想法，他却一再试探我的底线，我不希望被人探究的内心，他已经屡屡在触及。
原本未央的意思是，之所以瞒着我叫我应下他的要求，是为了能够让我认识叶奕襄，甚至最好能借着叶奕襄在法律方面的学识成就，政商两界的人脉关系，为已经走到绝境的兴颜实业再谋取几分利益。
我承认这是一个好想法，可现在，我只希望接下来的三天尽快过去，我不奢望他能够帮到我什么，只求离他越远越好。我的自我保护，在他眼里恐怕早就失去效用，面对他，我只能原形毕露，四下逃窜。
叶奕襄停下脚步，伸手拂去罗在我肩上的枯叶，“小颜想说什么？”
那篇叶子被风吹得在地上转了两圈在掉落我脚边，盛夏的枯叶，别人在生命最灿烂的季节，它却已经枯萎凋零，和我一样的境遇。
“没什么。叶先生，我们彼此之间还没熟到可以称呼的这么亲密吧？叫我左小姐就好”，我强烈的保持着与他远些的念头。
“我不这么认为，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可谓要朝夕相处，对于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人，颜凉似乎生疏了些”，他语气淡漠，却有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只换来了他的得寸进尺，那么也没必要再闪躲，“叶先生未免...”。
“叶奕襄”，他拿出车钥匙开门，头也不回的打断我。
“叶先生...”我还抵死挣扎。
'“奕襄”，他替我打开车门，吐出的两个字在我耳边不绝如缕。
“叶奕襄，你...”你欺人太甚，他回到驾驶室发动汽车，带过的风略微清凉，混合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叫我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死死的盯着他。
他“嗯”一声，“小颜不上来么？我讲了一下午，现在很饿，带我去吃些东西吧。”
饿死你最好。我心想，三天，就三天，熬过三天，什么都好了，三天以后就要开始上班，与这位叶先生也委实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想到这，我忍气坐进车里，报出一个餐厅的名字，叶奕襄点头说好。
遇上的又是晚高峰，叶奕襄开车很稳，纵是拥堵的周身喇叭声一片，我也没能从他脸上找到半分不耐，是原本就如此喜怒不行于色还是伪装的太良好？车里的空调温度适宜，加上昨晚宿醉后醒来就急着出门，下午又摊上这等烂差事，我终抵不过袭来的困意，疲惫的睡去。
我睡得很沉，但依旧不得安生，梦里一张星眉朗目的俊俏脸孔，高瘦的身姿风采卓越，他极尽温柔的圈我在怀里，笑的万般宠溺，倏尔亲吻我的额头，我反手去抱他，背后把刀刺入了他的心脏。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是狰狞还是冷笑，但他倒下去的时候，依然笑着，笑的那么坦然，似乎一切都如他预料的理所应当。
满手的鲜血带着他的体温，我在这个时候惊醒，回到现实继续手足无措。
叶奕襄俯身过来，“小颜，做噩梦了吧？”
我抬手抚了抚额，发现身上正盖着他的西装，于是起来坐正，把西装还给他，“谢谢，梦见了一个朋友，情况不太好”。
叶奕襄接过西装，点头不语，我还没从梦境中缓过来，温馨而血腥的场面，还有段礼恩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段哥哥，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颜”直到耳边传来叶奕襄的声音，我才正了神色，不再去想那个梦。
下了车，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看向叶奕襄，“我到底睡了多久？”
他略一沉吟，“挺久的，看你做梦做的很投入，不想打断你，紧要关头被叫醒是很让人懊恼的”。
刚才车里的气氛由于我们两个人的过于安静，倒显得很和谐，看来都是假象啊假象。
我白他一眼，“你不是早说饿了吗？在车里等那么久就为了等我做完梦，你还真能挨饿”。
他说摇头，“不尽然，万一叫醒惹恼了你，没了导游我该如何是好，为此还是值得等的”。
我语塞，不再与他多做言语上的纠缠，他说话做事总能滴水不漏，哪怕威逼利诱也只当顺理成章，我确不是他的对手。
我选的是上次的L餐厅，一则确实环境优良，菜色精致，估计会合叶奕襄的胃口；二则这里价格昂贵，既是他请客，我也不想为他省钱，好好宰他一顿，方能泄我心头之愤；三则这餐厅原本是兴颜的产业，我从前不大来，现在不属于我了，我倒是一星期来两次，下意识是希望再回来看看的，尽管我不愿意承认。
时间已经过了八点，门口的队伍依然长长到路边，叶奕襄也不排队，径直走到最前面，服务员看见他，躬身开了门，不知和对讲机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一个值班经理模样的女人过来为我们带路。
我有些诧异，叶奕襄不是才回国不久吗，难道他要去二楼的VIP包厢？可那些包厢从来都是早一个星期就预定客满的啊。
我正犹自怀疑，直到值班经理领我们到三楼第一间V.VIP包厢门口停下，弯腰对他说，“叶先生，请”，我才憋不住满脸的惊讶，看向他平静的脸。
他挥了挥手，门口的人很快离开。
我清楚的知道，V.VIP是为人定制的包厢，一共三间，以前，一间是董事长左家专用的，一间是给段家的，那时候生意上还没和段家撕破脸，即便是竞争对手也要表面友好，最后一间则一直是空着的。上次来见段礼恩，正是因为这间一直空着的包厢有人，我才疑惑。
而今，叶奕襄堂而皇之地坐着，第三间包厢主人的身份已不言而喻。那么，上次的人，也是他。
我想明白，自然收敛了表情，大方落座，“原来是你”。
叶奕襄的眼眯起来看我，有一丝邪魅，笑的慵懒，“哦，小颜曾经见过我？”
我摆摆手，“没见过，但知道是你”。
叶奕襄闻言道，“如此，看来我和小颜挺有缘。”
服务员很快来上菜，他明明早说饿了，但也没动几下筷子。我却是不管他，下午那几颗葡萄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算来我已近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了，便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他吃的很少，目光一直瞥向我这边，我正吃的满嘴油腻，想倒杯水喝，又闻到壶里的茶香，遂作罢，他唤来服务员，撤掉桌上的绿茶，换一壶白开水，我嘴里的动作一滞，蓦然想起那天对段礼恩说的话，“自三个月前，我只喝白水”。
一顿饭吃完，叶奕襄都没有再说话，我只顾埋头吃，他给我夹菜，我只挑喜欢的送到嘴里，不喜欢的都拨到碗外的碟子里，偶尔抬头想倒水喝，他总能先我一步把倒满水的杯子递给我，我看似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顾，其实是想扮作顺从，早点吃完早点走人。
我说“饱了”的时候，叶奕襄正给自己倒水喝，听见我的声音他放下茶杯，气定神闲的站起来，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晚上外面有些凉，我送你回家。”
走出包厢外面，空调反而更冷，我下意识的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套，叶奕襄走在前面，去按电梯按钮，我默默跟上他的脚步，愈发摸不清他的心思，只知道心里一直说，离他远点，再远点。
电梯门应声开启，里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我极为熟悉的人。
段礼馨抓着萧晟的手，正侧脸对他说什么，萧晟则任由她牵着，面上的浅笑清晰可见。画面太过刺激我的眼，我只觉震惊，愤怒和眼泪一齐涌上来，几乎要站立不稳，手突然被一团温热包裹住，我抬头看叶奕襄，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站到我身边，正把我的手握在他手心里，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段礼馨和萧晟步出电梯，看见我们，也是一震，萧晟几乎是甩开了段礼馨的手，脸上的表情尴尬不已。段礼馨倒是很快恢复了神色，一声“小颜”叫的亲昵无比。我冷冷的看她，并不答应，她也不在意，见我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和被握住的手，随即目光定格在我身边的叶奕襄身上，表情这才有些变化，她朝着叶奕襄正色道，“叶先生，怎么来了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我们好专门招待，如果所有怠慢，还请见谅。”
我暗自冷哼，段礼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礼数周全，撒娇耍赖不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么。以前看着，尚觉可爱，现在想来，也许我从未看懂过她。
叶奕襄放开握住我的手，转而揽上我的肩膀，“段小姐不必客气，只是小颜饿了，我临时起意带她来这里吃顿饭”，段礼馨看见我肩膀上的手，脸色一沉，叶奕襄继续道，“段小姐和朋友有事就去忙吧，小颜身体不太舒服，我要早点送她回家休息”。
我正欲拿掉肩膀上的手，萧晟一步跨到我面前，“小颜，我...你别...”，我赶紧拉了拉叶奕襄的衣角，“走吧”，叶奕襄对着段礼馨微微点头，以示再见。
电梯门再次开启和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我终于忍不住，让眼角的泪顺自滑落。6年，段礼馨，我们的友情还是毁在了这里，不是毁于我左家的衰落你段家的壮大，而是毁于你身边的萧晟，和在我心里同你一样重要的未央。
叶奕襄收回自己的手，挡在我身前出了餐厅，我没有拒绝他送我回家，全身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我怕我会就这么瘫软在路边。我没有心思去想叶奕襄是怎么会成为L餐厅的V.VIP的，和段礼馨又是何时见过，我只害怕接下去怎么面对未央，今天看见的一切，是告诉她还是当作不知道？
窗外灯火阑珊，木川本不是不夜之城，而如今，似是整座城市一同失眠。霓虹闪烁，星光退而隐蔽，满世界的浮夸，人人泛起的笑容都倒影在寂静的车里，彰显我们的格格不入。
叶奕襄在此刻开口，“我小的时候，妹妹和邻居家弟弟为了争一件玩具吵起来，我们三个人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作为哥哥，我自然是帮着妹妹的，于是妹妹得到了玩具，我却失去了一个儿时的玩伴。”
我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意欲何为，但话里的意思我是听懂了。人世间最难的取舍，一霎那的决定往往会叫人后悔，有些事与我并没有关系，可以兼得的并不一定要舍弃。
我摇头，“刚才见到的两个人都是我朋友，只是其中那个男人却是我另一个朋友的男朋友。”
他淡淡开口，“你也许不知道，段家小姐同萧展银行行长的儿子早有婚约。”
段礼馨和萧晟，早有婚约？我压下心头的诧异，苦笑。果然，萧晟和林未央在一起也好，和段礼馨有婚约也罢，什么都不知道的恐怕也只有我了吧。
车开到公寓楼下，我解开安全带下车，对叶奕襄说谢谢，今晚确实多亏了他。说起来，除却略施手段叫我答应做他三天的导游，他也没做什么，可能是我习惯与人保持距离，才对他这样生性强势的人充满戒备之心。
我轻叹一口气，折回驾驶室门外，他摇下车窗，侧脸的轮廓在夜色的洗礼中少一分厉色，多一份柔和，我收回心绪，“叶奕襄，今晚真的很感谢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了我做你的导游，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接下来的两天，希望我们能够相处愉快，然后再也不要相见。”
他眼睛看向我，深邃不见底，对我说的话不愿多过计较，“小颜，左颜凉，原兴颜实业董事长的独女。我选你的确有我的目的，只是本来也没打算那么早见你，你在台上那一摔，到真是巧合。”
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就摊牌，但果真应了我的预感，既然话说开了，我心里反而有底，“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都已经身无分文，没什么利用价值，还是趁早放弃吧。”
他抿嘴一笑，“为了你，我大费周章的从美国赶来，总是要看看，如此做值得不值得。”
他的话像咒语在我的脑子里消耗着所有的理智，“为了我”，这一句话反复咀嚼，也无法消化。
“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说完，他便发动汽车离开。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分不清是非真假，明明不曾认识他，如果也不是为了兴颜实业，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精心算计。直到小区完全静谧无声，连最后星点儿蝉鸣都不剩，我才拖着身子上楼。
听叶奕襄的口吻，我此番是在劫难逃了，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比现在的境遇更加糟糕了吧。浴室里水声哗哗，我掩不住冷笑，应付一个指望用我来换钱的人，可比应付一个深浅难测的叶奕襄容易多了，我宁可他是前者。
洗完澡出来，早上摆在桌上的粥早已凉透，我想想还是倒进了垃圾桶。回到房间发现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亮着，手机下午就没电了，回到家去洗澡之前才插上充电器，打开一看，有三条短信和两个未接电话。电话分别是林未央和萧晟的，我没有回过去的打算。
第一条短信是林未央发来的：和叶奕襄相处的怎样？此计甚妙吧？
妙，确实妙。我们以为讨得便宜，殊不知正落入别人的圈套，到给叶奕襄省了力气。
第二条短信是萧晟的：小颜，我们见一面吧，有事当面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萧行长独子和顾家小姐的婚约？若不是今天碰巧被我撞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解释？
第三条短信发件人是段礼馨，我把手机丢到枕头边，不看。
可翻来覆去耳边响起叶奕襄的话，为了妹妹失去朋友，有些事情与己无关，可以兼得的就不要放弃。还算有道理，我坐起来拿过手机，看段礼馨发过来的文字：小颜，你恐怕从没把我和未央真正放在同样的位置对待过，从高中开始，如我和她有什么，你都向着她，你只知林未央和萧晟最近终于在一起，可又知道我段礼馨和萧晟早有婚约，我暗恋萧晟整整六年，却并不因为那一言婚约。今天事出有因，我想你既心已认定，必不愿听我的解释，只是小颜，离叶奕襄远一点，他的心计城府，远不是你我可以揣摩。
段礼馨，你和未央都是我挚交的朋友，你从小是段家的掌上明珠，一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也难免娇惯些，未央的母亲早逝，父亲林律师工作很忙，基本没什么时间照顾她，我虽与未央亲近些，可对大家的情分都是一样的，你也一分不少。你和萧晟的婚约，怕是连未央都知道吧，可为什么偏偏瞒了我？你的暗恋，你的婚约，你们的所有，为什么只瞒我一个人，还理直气壮来讨得被我撞破以后的宽恕？
我整个人空洞的躺倒在床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明天一无所知，面对今日发生的种种耿耿于怀。夜凉如水，我不得安睡的同时，几人好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狭路相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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