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司虞

35、生离

　　在这一天之前，木槿想过很多次，萧修知道她就是阿鱼之后会怎样呢，会怎么样呢？他们会相拥而泣，会对彼此说，我很想你。戏里都是这样演的，然而当一切落在她身上时，她发现她永远比想象的要懦弱。

　　她以为的场景都没有，他们一个仓皇而逃，一个惊慌失措。

　　“是我，修哥哥。”她可以微笑着这样说，然而当终于忍不住眼泪时，她只能选择逃避，她顾不上拨不开的雨帘，一转身便漫身在雨势里。

　　萧修眼中的一抹青色就这样消失了。

　　那样恍如隔世的熟悉。

　　新房中红烛相对默默，跳跃的灯火映着满室的通红，云倾禾垂头坐着，心中无起无伏。

　　房门被“吱呀”推开，萧修面无表情的推门进来，望了眼立了一屋的丫头婆子，疲惫的摆摆手示意出去。

　　喜婆领着一众人掩门而出，门最后一声响，四周便归于沉静。

　　越是沉静，越是汹涌的思绪堵在心口，他快走了两步，一伸手揭开了云倾禾的盖头。云倾禾眼睛微微肿着，突生的一片光让她眼晴刺得又红了红。

　　萧修看着云倾禾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一阵又一阵的慌张。

　　他牵了云倾禾坐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塞了一杯到云倾禾掌心，就着两臂圈过，一口酒尽数倒进了嘴里，新婚夜的合卺酒，他却一人独饮。

　　云倾禾握着杯子没动，萧修一杯饮尽，她却将杯子搁在了桌上，吸了吸鼻子强让自己平静些，她悠悠开口：“萧二哥……”一声未落，萧修便开口打断了：“你该叫相公了。”

　　云倾禾微微皱眉，急着道：“萧二哥，你明明知道……”

　　“以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只需要知道你是萧二夫人。”他仍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在说一件同他毫无干系的事，又斟了杯酒握在手掌间，他似笑非笑了的勾了勾唇道：“倾禾，日后不要让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旁人。”

　　这一番话根本不像他口中说出的，云倾禾嚯的站了起来，头上的一枝金簪便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萧修！”她生气，他明明也知道她的心思，为何还偏要说这种话，一道婚书便能叫她换了心？她做不到！

　　犹是怒气的声音激得萧修也蓦得站起，他一手扣住云倾禾的臂，一手握住她的肩，不发一言的吻了下去。

　　他唇上仍是带着雨的冰凉，辗转在云倾禾樱红的唇上似是发了狠，强势的掠夺跟霸道一点一点透出来，云倾禾莫说挣扎，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云倾禾带着绝望的心态闭上眼，一滴泪便在她眼角滚落，她抑止不住的哭泣，然而萧修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将她打横抱起，几步置在了床上。

　　再伏身的时候，云倾禾抓着他的手臂用了那样大的力，他双臂撑着床面，看着云倾禾泪流满面的脸，却恍得想起另一个人的笑脸，笑得那样耀眼，丝丝毫毫看不见悲伤的样子，他以为他这辈子再看不见那样的笑了。

　　耳边好像有人在喊：“修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曾经多少次这句话在他梦里辗转，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他挣扎着摸索着去找，仍是空落落的声音，“修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门被哐啷一声拉开，云倾禾缓缓睁眼，屋中早不见人影，只有呼啸的风带着雨的冰凉冲进屋里，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堂前的客人也陆陆续续的散尽了，府里开始归于平静，倾盆的雨浇得院中花草落了不少些，萧修一路徒身冲出了府，管家被他淋得一身湿的样子唬得一跳，却来不及拦他，眨眼间他就消失在雨帘中。

　　萧修在府外转了好几圈，他心里的惊慌一重高过一重，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无目的的在雨中奔走，却仍旧不见那人的影子。

　　白天喧闹的街上，到这个时辰也早已归于平静，街边两侧壁沿里挂着小小的灯笼，昏黄的灯色在雨幕中越显得不清。

　　没有一盏灯能为他指向明路。

　　他开始后悔。

　　他心中早隐隐觉得怀疑，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驳下去，他以为，这世上相像的人何其多，何况只是首曲子，只是条伤疤，只是个笑容，只是自己若有若无，虚无飘渺的感觉呢。

　　但倘若他愿意问一句，也许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他想起木槿消失在雨中时，萧淮对他说：“二哥，她走了。”他以为他会追上去，然而酒精冲脑后的仅存一丝的理智让他拖着步子回了新房，到底这是理智还是冲动，此时却是分辨不清的。

　　大雨一次次的刮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目光四处搜索，始终不见人影。

　　身后似乎有碎碎的脚步声，他顿了步子，还未回头便听一人唤道：“修哥哥……”

　　莫大的欣喜混着沉重的雨声让他分辨不出声音，袖角似乎被一人紧紧拽住了，他不由分说，转身拥住那人，到了喉间的“阿鱼”两字无端噎住，他只抱着她，却吐不出一言一语。

　　那人在他怀里怔了怔，半晌后方哑着嗓子唤他：“萧修。”

　　似乎有轰隆一声雷响在耳彻，他一个激灵将人从怀里拉出来，云水依哭得泪眼婆娑的脸让他原本欣喜跳跃的心迅速落下，他疏离了一步站定，淡淡唤了声：“依依。”

　　云水依依旧拽着他的袖子不愿撒手，平日刁蛮霸道的神态此时已全然不见，她被锁在府中小半个月，今天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是他成亲的日子，他同自己的姐姐成亲的日子。

　　她知道她来不及了，或许从来没有来得及过。她向来习惯了别人就着她，她不知道该怎样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她以为所有只要她想要的，都会自动到她手上，不需要她多费一丝一毫的心思。她恨萧焕，若是萧焕跟姐姐在一起，她跟萧修便会顺理成章得多。

　　只是感情这个东西，向来都由不得人，它不一样，同很多东西都不一样。

　　萧修没有拂开他的手，他只是转身就要走，云水依握着袖子的手便哧得一声滑下，毫无征兆，她大声道：“你眼里就只有姐姐只有姐姐！”

　　萧修只能苦笑，原来别人都是这么想他的，他心里只有云倾禾，而今天，是一场他多么春风得意的大喜。

　　而如果事实真是这样，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