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Maryanna

22、4

　　白展堂尽量放软语调，好在他这个人其实本来就看上去很亲善，一旦温柔起来是很难叫人不心生依赖的。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抱着曲起的膝盖缩在床角里的律香川睁大眼睛看着他摇摇头，虽然戒备的样子仍旧跟防变态差不了多少，但至少他不哭了这让白展堂稍稍觉得算是如释重负的。

　　白展堂想到大半个时辰前，在他们走到离大门还差不过数十丈距离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就不对劲了。好在白展堂当时思觉敏锐反应迅速，在律香川还处在迷茫转换之间就把人拖进门扔屋里再说。果然，等到一切安定回头一看，那已经是一个装着柳芳卿的律香川了。

　　把牙磨的“嘎嘣——嘎嘣——”响，白展堂觉得这变来变去折腾的怎么都是他吧？还要当心不能让这家伙闹出太大响动惊扰到外头注意宅邸附所有动向的孙府属下。不然，等律香川恢复过来知道自己被手下们围观过异状了，还不扎死他白展堂？

　　随后白展堂又想到律香川在往回赶的路上，抓住间隙空档嘱咐自己的话，“我今天情况很不好，不知道能压住他多久，如果他再出来……你别朝他发火，不要吓他，这柳芳卿……情况有些特殊。”

　　白展堂记得当时反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律香川没有给解释，大概是真的情况太差不想说太多，“总之，你先记得，他就是还活着，如今也不过只有十七岁，你态度好些就是，我实在不想哭了，眼睛疼。”

　　所以，白展堂现在就变成了这样的邻家温柔大哥哥形象。

　　白展堂伸手想去摸摸他头揉两下，结果刚抬手就发现他眼里惊惧又升了起来，于是只好尴尬的收回手，继续软着态度轻声劝哄，“那很晚了，你也累了，就睡吧。我出去了，就在隔壁屋，要有事儿，你喊我。”

　　说完，他就真的走了出去，还仔细的将房门关的严实。房间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闩被拴上的声音，白展堂觉得好笑的摇了摇头。

　　但白展堂却没有回去相邻的自己房间，他直接在阶下坐住背靠在门框上，他是真担心，自己若是走开，人就又跑了。

　　天上连半颗星星都没有，白展堂盯着黑漆漆的夜空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疲乏起来，他闭起眼开始浅寐。深秋风凉似刀，他缩起一些身体拿手臂环抱在胸前阻挡一些寒意，夜露渐渐的染湿他的发尾和衣角。

　　律香川在四更天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缩在门边的白展堂，眉头还因为寒气紧紧皱着。屋里暖暖的灯火光芒映照着他的脸，俊美秀丽眉目如画，律香川站在那里看着他并不安稳的睡容，心里突然就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柔软，那么温暖却那么陌生，这是律香川从没有尝试过的感觉。

　　于是他蹲下身，盯着白展堂又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按上那纠结的眉峰。

　　白展堂睡的并不熟，所以在律香川的手指触到他眉心的时候，立刻睁开了眼睛，但他仍有着方从睡意里醒转的迷糊，所以只是愣愣的看着对自己微笑的律香川。

　　“展堂。”

　　律香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白展堂就彻底醒了。

　　彻底醒了的白展堂抬起手，做了一个仿佛还没醒的动作，他的手贴在律香川脸颊上，拇指擦过他的眼角，“回来了？”

　　“嗯，他睡了，所以我醒了。”

　　律香川拍拍他的手，然后站起来，朝他伸出手，“起来，进屋再说。”

　　白展堂咧开讨人喜欢的灿烂笑容，把手伸过去握住律香川的手，却玩心大起的微微使力，律香川脚下颠了两步，差点真的被他拖倒，急急的沉了些劲儿定住。

　　“别玩了，起来。”律香川手腕一沉，略施巧力，白展堂撤了内劲把所有重量都交给他，于是这么一拽一拉，白展堂起来的同时却刹不住的朝律香川扑过去，然后两人撞在一起，律香川往后退了几步终于靠着另一边的门框才稳住不致直接倒地。

　　“好玩么？”律香川挑着眉问还压着自己的人。

　　白展堂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我是真坐太久，腿麻了。”

　　然后等白展堂解决了腿太麻不能动的僵局之后，他们终于能进房关门开始好好说说这次乱七八糟，搞的人仰马翻的事儿了。

　　白展堂对着自己的腿又捏又敲，抬起些头，“所以，照之前在外头你跟我说的，你和柳芳卿是认识的。”

　　律香川拿着干燥的布巾替他擦着被夜露打湿的发梢，听见他的问话便答道，“也不好说认识，只是有过两面之缘。”

　　“说来听听。”

　　律香川收回手，将布巾按在桌上，看着对面白展堂闪亮亮的眼好奇着，一脸等听说书似的眼神，实在是心内不由得想白展堂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第一次是在两年前在京里，我去为老伯办事，事情完毕之后，汴京蜂组留守的暗桩招待我去瓦舍玩玩，就见到了柳芳卿。他是京里瓦舍唱的最好的伶人，长的又漂亮清秀，年纪还很轻，许多达官贵人都很喜欢。那时候他不过十五岁，班主为了招揽客人，常让他扮上女装上台，倒也确实伶俐可人，雌雄莫辨。”

　　白展堂贼贼一笑，“律大总管也喜欢？”

　　律香川摇摇头，“他好不好看，都与我无关，不过他唱的确实很好，于是那天晚上，我就多赏了他几个钱。没想到叫他那班主会错了意，以为我要跟那晚已经下了定钱的临安绸缎商人争一争。”

　　“然后。”

　　“我那天办事很利落干净，所以心情不错，看见那临安商人都能当柳芳卿的爷爷了，于是就好心了一回。”

　　“你包了他一夜？”

　　“我让他给我唱了一夜的曲儿。”

　　白展堂眼睛晶亮亮的喜人，瞅着律香川带了些玩味，“这柳芳卿大概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人，很是感动。”

　　“他是很感动，所以他做了一件蠢事，不过蜂组那跟我去的人比他还蠢，竟以为我喜欢柳芳卿，就告诉了那孩子我何时离开汴京。这蠢孩子那天守在城门口等我，叫我带他走，说他自小是被扔在瓦舍的孤儿，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说我是个好人，叫我救救他，带他离开这里。”

　　白展堂露出些惋惜表情，“我觉得你确实不算是个坏人，你只不过恰好是个江湖人，可我也知道，你不会帮他。”

　　律香川对他笑了笑，“是，我很难得才会好心一次，更不用说，对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善心。何况，这孩子实在叫我不很喜欢，太软弱了。”

　　白展堂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因为他觉得，他就是那个能让律香川一而再、再而三好心对待的人。

　　“那你第二次在哪儿见的他。”

　　“就在江宁。”律香川透过烛火看白展堂放大的笑容，觉得有一种太过久违的心安在心底蔓延开来，“一年多前，我替老伯来给赵小侯爷送礼。小侯爷招待我用膳，找来消遣陪着的，就是柳芳卿。”

　　“也就是说，总算有人，带他走了。而且，看之前的状况，他对小侯爷是真心的，小侯爷么……”白展堂抬眼看了律香川一眼，“风评并不算……太好啊。”

　　“赵青风流，朝野江湖皆知，漂亮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都能讨他喜欢。他对柳芳卿……确实难说。”

　　白展堂突然眯起眼，“我倒觉得，他不止喜欢年轻漂亮的孩子。”

　　律香川淡淡瞥了他一眼，“他只是以为看见了柳芳卿，一时意乱情迷罢了。”

　　白展堂摇摇头，“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也很喜欢你。”

　　律香川笑出了酒窝，“展堂的直觉错过么？”

　　“没有。”白展堂也笑，“所以我想通了一些事，然后我很不高兴。”

　　“想通了什么？能让你不高兴……”

　　与律香川的话语同时止歇的，是闪烁的烛火，白展堂指风扬起，室内一片漆黑。

　　白展堂将律香川压在了床沿上，“他让我明白，我很不想看见别人碰你。”他低头亲吻律香川，身下的人并没有拒绝，反而回应。一吻终了，白展堂抬起头，带了点喘息，“我想，我喜欢你。”
　　然后他低头，重新咬过吮过舔过律香川脖颈到胸膛上青紫发红的痕迹，全都替换成自己的印记。而再然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律香川躺在床上，收紧了怀抱。

　　“你今天一直很累，好好休息吧，我这样抱着你，他应该没法折腾了吧？”

　　律香川动了动，让自己躺的舒服一些，他将脸埋在白展堂肩窝里。

　　“我大约……也很喜欢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