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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燃烧 ...

  •   那天奶奶问:“有没有想过走?”
      走?舒满惊讶得睁大了眼,保守的奶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在她想像以外,舒满脑袋有一瞬当机了般停住,提声断续地说:“……奶奶,你……你别开玩笑了。”
      她却没有半分玩笑,谁说人老便糊涂,她可清醒着。
      “没有办法决定康伦回不回来,但是你可以选择离开。”她说:“小满,你也走吧。”
      离开。
      祖孙俩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二十年前儿子婚外情,他遗下公司和一双儿女净身出户。郭妍琪个性刚烈,签离婚、留孩子,把他赶离家,独自撑起公司。
      可她不像媳妇,儿子走那天她老泪纵横,拉手叫他留下别走,当时他心意已决,只道以后常回家看望母亲,起初两年的确来了几次,不是惹得郭妍琪大发雷霆,便是那边的新媳妇不满,后来渐渐断绝联络。
      她也没有再等。
      父亲走的时候年纪太小,舒满没有印象,舒立行走却印像深刻,母亲生日宴,他把殷雅带来,早有所闻大哥卷进人家的婚姻,不过没想到他那么大胆真把殷雅带来见妈妈,当时舒满咋舌,看着妈妈摔杯子要他们分手,不然滚离舒家。
      当时妈妈很生气,她不敢开口,心里想着要私下找大哥聊聊,他们兄妹俩的感情从小就很亲密,无所不谈,第二天舒满推开舒立行的卧室,人去楼空。
      母亲让他滚,他真的带着殷雅滚,走得连狗仔队也挖不到。
      后来妈妈病榻上神智不清,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问,“立行在哪?立行回来了吗?他在哪?”
      或许从那时开始,她无法接受这个家还有第三个人离开。
      “几年前没走,现在又怎会走。”
      今天已经圆了母亲心愿,舒立行回到这个家,在一遍热闹当中,舒满却不想留下,说约了朋友便离开。

      舒满在路边打车,司机问她去哪,去哪呢?这阵子习惯故意晚一点回家,于是她在这座城市里绕,天气很冷,随便呵一口气也能透出白烟。
      一如几年前的情景。
      她向学校请假回来办理母亲的丧礼,奶奶是长辈,不适合在场。从旁挟助的还有母亲生前的一位好姊妹和康伦。
      丧事结束后第三天,康伦要亲自把她送回学校。长路遥遥,不用相送,舒满婉拒地让他送到车站,康伦也没勉强,点点头由得她回去。
      那天也有这么冷吧,舒满回忆起来,不……那天比现在更冷,她捏着车票,怔忡地盯着它,掏出手机,把老家抄下来的电话一遍一遍地打,有些脾气比较好的说没见着舒立行,有些被问烦了,骂她打第几遍了?小笔记本被她捏得皱巴巴,数不清了。
      后来舒满步伐一转改去康伦的家,她边走边搓着手呵气,阿姨来开门,当时她踩着冻得僵硬的腿,连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可以帮忙找我哥吗?”她问。
      至少,在柴松把小股东的股份吞到柴家以前,把总经理找回来,妈妈在的时候这个结拜兄弟就没安好心,现今只怕更横行无忌。
      从小到大她答应过母亲很多的约定,考试合格、不偏食、不闯祸、不在读书的时候交男朋友……统统没法做到。
      这次,是最后一个约定了。
      ──“把你哥找回来。”
      ──“好。”
      康伦是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有能耐的一个。
      他答应:“我尽力。”
      此后一段日子,舒满风雨不改来到康家问有没有消息,康伦每趟也是摇摇头,舒满失望而回,终于经历二十多次失望后,她再度来到康家,不过这次她没问舒立行下落,脸上反而是放松后的微笑,眼里少了慌张,多了点镇定。
      这趟,她是来请教拥有多年商场经验的康伦,如何才能在柴松出手前,捷足先登……

      下班时间过后,盛阳似乎特别的宁静,舒满站在窗前放眼看楼下的马路,车河缓缓流动,十丈红尘中的一景,对面的办公楼不知不觉换了广告牌,昨天仍然看到的手表广告换成了一个性感女人。
      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永远保留不改变。
      章年敲门进来,他把一个洗干净的苹果递给她,最近她吃得不多,起码补充一点维他命。
      苹果饱满可爱,舒满一时没咬下去,捧在手里玩,她看章年总是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她,抛了抛手里的苹果说:“如果想得到这个苹果,年年,你会怎么做?”
      他想了一下:“买下它。”
      “没钱呢?”
      “借钱。”
      舒满出神地盯着它,淡淡地说:“……有人教会我用别的方法得到它。”咬了一口,凉凉的很酸甜。她注意到章年手上的请柬,好奇地问:“那什么呀?”
      拆开,早前剧院范主任送来的几张赠票,舒满想起来:“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然后把票让他保存着。

      齐嘉扬同样收到,范主任把赠票快递到家里。
      其实没什么用,正想送给哪个比较清闲的朋友,手机闪动,显示着“江先东”的名字,齐嘉扬有点头痛,他知道这家伙找他有什么事。
      果然,那边兴高采烈:“都约好了,你若是推掉,叫人家女孩的脸往哪挂。”
      齐嘉扬有点不满:“你有没有问我意见?”
      “这不打电话问你了?”竟然说得那么有理,齐嘉扬没好气地听他说下去:“嘉扬你阴阳失调也很多年了,咱媳妇都生娃娃了你还在那边孤伶伶的当剩男,叫哥怎么忍心。”
      “……”
      人所以剩下来,并非没人要,更多原因是不肯妥协。
      江先东也不跟他废话,把相约的餐厅说好,“合得来的聊聊,实在不行吃饭散伙呗。”齐嘉扬翻开手上的票,算了,当做给范主任捧场。
      挂电话后隔壁亮了灯,舒满回家,他转身去书房工作。

      舒满遥望他的背影,半个月没打过招呼。
      或许,这也是件好事。
      周末,章年黄昏时便来接她,齐嘉扬先一脚出门,舒满看他打扮得很休闲,不像去公司,大概约了朋友。
      剧院附近餐厅顾客颇多,不少像她一般开场前前来晚饭,舒满甚至在人海里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是他!比她早十五分钟出门,竟然落后她二十分钟后进入同一间餐厅,舒满有点囧,没准备看见他,被柠檬水呛了一下,酸味涌上喉咙鼻子,她拍着胸口难受地闷头咳嗽。
      对面的章年想笑又憋着笑,“别喝那么急,慢慢来。”他把纸巾递给她,舒满眼泪都要掉下来,好不容易才回一口气。

      进餐厅时齐嘉扬也看见她,他漠然地别过目光在邻桌坐下,今晚江先东介绍的对象叫他微微意外。
      是他妻子的表妹,也就是那一晚路边没来由地找她聊音乐的方心悦。
      他温文地说:“让方小姐久等了。”
      “你很守时,是我早了点。”
      服务生点菜。

      章年也发现了他,转头说:“是齐先生啊,真巧,要不要打个招呼?”
      舒满埋头吃,含糊地说:“他和女孩子相亲,我们不要打扰人家。”
      说得也是,章年打量一下那个女孩,由不得感叹:“相亲的对象真有气质,和齐先生看起来也挺相配。”舒满的目光悄悄移到邻桌,那女孩的确是有一股独特的气质,看着就像和艺术扯上关系的人。
      他们开始聊天,内容听不见,应该颇为投缘,才会令到齐嘉扬鲜有地现起微笑,眼角眉稍也晕染了几分醉人。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结帐,同一时间离开餐厅,往剧院方向走去,前后只相距几步。
      原来他也是来看表演。
      估计是《夜诗》音乐会把他也吸引到来。
      今晚独奏的钢琴家是近年古典音乐界掘起的新星,除了本身实力,外型也长得帅气,带有几分偶像味道,有纯粹支持音乐的听众,也有一批迷偶像的狂热粉丝,导致人山人海。
      “若不是赠票,说不定购票也有困难。”
      章年说:“再好的音乐会,给了我也是对牛弹琴。”
      呃,她何尝不是,拍了拍他的肩:“混着听呗。”

      不像那一对,刚才结帐时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谈论今晚所演奏的曲目,舒满先前曾看了遍,根本看不懂,连它们是哪位音乐家写的也不知道,即使旁边带名字,还是搞不清谁跟谁。
      不像他们。
      不过那对也正因为聊到分神,被人盯上了。
      舒满眨了眨眼。
      剧院附近人来人往,穿梭其中容易接近,也能够轻易逃脱,于是引来别有用心的人,舒满目光停滞,静默注意了一会,没错,她肯定齐嘉扬被盯上了,那个男人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不时有所图地故意凑近。饭后齐嘉扬便把呢子大衣脱下,随意拿在手里,男人看上了大衣口袋里的皮革,他第三度凑近时熟稔地一托,黑色皮革瞬间换到他手上,而齐嘉扬却浑然未觉。
      下一秒,舒满突然拔腿,悠悠说着订花篮的章年也煞住,舒满的举动太过猝然,他云里雾里完全没反应过来,就看她像支离弦的箭般“嗖”的一声冲了上去。

      ──这个身影化灰他也认出来。
      齐嘉扬打住话题,看舒满猛力推倒那个比她还要高半个头的男人。
      她尖叫着:“小偷!小偷!”男人正打算没入人海,料不到突如其来被抓,脚步跄踉,舒满推得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四周原本平静的行人“啊!”的一声左右散开,舒满扯着小偷肩膀的衣服,嘴里还没得及高呼抢包,小偷被惹急了,亮出一把枪式军刀喝:“放手!”便要往她脸上挥去,跟他打起来的舒满站不稳,眼见他拿刀子,想着定是躲不开,然而划在她鼻尖前,有人在电光石火间用掌心拦截着。
      眼前光影忽暗,舒满看见齐嘉扬抬脚踹向小偷,他的力度很猛,小偷登时摔了一跤,身上的皮革掉了出来,他看情况不妙爬起来落荒而逃。

      路人扶起舒满,把皮革捡起拍去灰尘交还到她手上,她惊魂未定,看齐嘉扬用手自个按着掌心,鲜血冒了出来蜿蜒流到手腕,舒满立马向追上来的章年喊:“受伤了,赶快去医院!”
      章年应好,齐嘉扬回头和方心悦简约说了句“失陪。”便上了章年的车,伤口按着没看到,估计划得很深,舒满忙抽面纸去抹他的手腕,染红了好几张,慌得她脸色惨白,心里怦怦怦直跳。
      章年的车速很快,后座的齐嘉扬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舒满,掠过的光影打在她脸上,看见她蹙着眉紧咬着唇努力控制,仿佛鼓起的肥皂泡,轻轻一碰随时决堤。
      多少天没说过话,他终于打破沉默。
      “今晚看舒小姐勇擒小偷,比欣赏钢琴独奏更精彩。”
      舒满这次没习惯性地顶嘴,她只是抬起红了一圈的眼眶定定地瞧着他,齐嘉扬接触到她的眼神时,心里被刺了一下,比刀锋划过还要痛。
      好不容易发声,她说:“……年年,开快点。”
      到医院后医生为他止血处理伤口,章年坐在一旁的椅子,意外地打量在他跟前焦急地转的舒满。医生先出来,舒满慌乱地抓着他问:“他的伤怎样?严重吗?会有后遗症吗?”若是手指变得不灵活,以后怎么弹琴?
      医生倒是被她吓到了,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没事,伤口很浅。”他有些幽默地说:“后遗症,大概……多了一条生命线吧。”
      “……”
      得到医生这一句话,紧张到极点的心情放松了些,她闭一闭眼。
      没伤到就好了。
      舒满安心下来,像是千万斤重的石头忽尔被卸下,一瞬间放空,浑身没了力劲。
      这种虚脱的感觉,几年前似乎也曾发生过,学校十一的假期他们去登山,赶在日出前爬上去,舒满一口气走了很多级石阶,然而不久前下过一场雨,阶级上滑溜溜的,路又狭窄又难行,好几次都险些要摔倒,是他把手伸了过来,紧紧握着,掌心很温热,绵绵的传进她手里,当时她傻乎乎地想,握得再紧一些,或许她的生命线便会刻进他掌心。
      彼此多了一条生命线。
      年轻时就是有股不服输的劲,越难走的路越是要去挑战,他们谁都不放弃,终于赶得及登上高峰看最美的日出。
      回程时才知道,他被野草割破了皮,掌心肿了一块,她用水替他清洗伤口,心里揪得紧痛,到医院敷药时她坐在椅子上,想起他的手,闷着头,眼泪扑扑往下掉,恰巧有个老大妈经过,看她哭得悲惨,不忍心地俯身拍拍她的肩安慰:“小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哪。”什么跟什么呀,舒满揉着眼睛抬头,便见他倚在门边笑出声来。

      齐嘉扬包扎好,坐在长廊的椅子休息,其中一盏灯坏了没换上,灯光稍暗,显得长廊越发深不见尽头,舒满远远地看着他,没有急着走近,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她的心定了很多,深呼吸一口气,没了刚才的颤抖。
      这几年她学会了脸上一分淡定,掩饰心里的万分慌张,不管发生任何事,进出任何场合,也不会闹笑话,用业绩教嘲笑她的人心服口服。

      长廊空荡荡,连风声也消失,她仿佛听见自己清脆的嗓音,一声一声越来越响亮,清晰如昨──嘉扬!嘉扬!嘉扬!
      学校晚会,台下昏暗,只有几盏灯打在台上,犹如宇宙里唯一的光,十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他专注地让流畅的音乐响遍礼堂,她拉着路芳一起去看,找了个座位安静坐好,双眼闪亮地盯着台上,禁不住脱口:“弹得好!”路芳没睡饱,不情不愿陪她去,泼冷水道:“切,人家弹的是古典音乐,舒小满你懂个屁啊!”
      舒满心里欢快,也不跟她计较:“我懂,嘉扬弹得好,我不懂,嘉扬还是弹得好,总之就是好。”只恨礼堂太多人,她没法高声唤,于是默默地换了座位坐前一点,又再换座位坐前一点,等到一曲停下,他起来鞠躬谢礼时,舒满已经成功占领最前一排的中央位置,一遍掌声中她拍红了爪子。

      看得出医生包扎得很细心,血迹清理干净,果然没先前的触目惊心,舒满的指尖微微抬起,犹豫地没放到他掌心,他的手她曾经花尽心思才拉到。
      好不容易。
      她不过想牵着他的手而已,整整一晚也不成功,一直走到音乐喷泉旁,水如帘飞溅,光影璀璨动人,他无意中拉着她的手,消解了她的闷闷不乐。
      对她说:“我想了一晚,怎样拉女孩子的手才显得比较自然。”
      第一次牵手,应该是她拉着他,还是他先拉着她?

      第一次吵架,是她先休战,还是他先投降?
      坐在夜深的排档,她敲着筷子瞅着齐嘉扬,不过生气很累人。
      那道气忽然就消了。
      和嘉扬拚弹琴她可不会,但是拚唱歌她还是有点信心的,寒冬天里,她凑近笑问:“喂,我唱歌你听好不?”吓得齐嘉扬连忙捂住她的嘴,他向来知道她五音不全,不给她替老板娘赶客……

      第一次吻,她没有经验,心怦怦怦乱跳,几乎要跃出胸口,她抓住他的衣袖小声地唤,“嘉扬,亲我……”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舒满发现她悲剧了,声音太小,他根本没听见嘛。
      “嘉扬,亲我!”她大着胆子把手勾到他的肩上,齐嘉扬依然无动于衷,舒满失败的感觉大起,宿舍的姊妹都有男朋友了,甚至嘿啾过了,就她,比较温温吞吞。
      舒满郁闷来着,瞪他,送个初吻老子容易吗,还被无视。
      她一气便踮脚,踮高脚在他俊秀的脸庞啄了一口。
      措手不及,轻轻痒痒的,像是被蚊子叮咬。
      “以前养的小猫,就爱这样吻。”他禁不住轻笑。
      人是怎样的啊?
      她缠着他:亲我!亲我!亲我!
      他小心地贴着她的唇,原来带着温度的唇很软很舒服,渐渐火辣辣起来,绵绵絮絮像是透进内心,齐嘉扬的手放在她腰背后,轻轻固定着她乱动的身子,试探的诱惑启开了她紧咬着的牙齿,丝丝地收纳她的气息,使人喘不过气,头晕,以为会一息间窒息,但是舒满发现,她居然疯狂地迷恋着,死里逃生后她靠在他胸口急速地换气,感受他胸腔的起伏颤动。
      怎么听都不会闷。
      她拿了他的初吻,也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初吻包邮送走,人不能始乱终弃。她憋着笑意,很有风度地说:“齐嘉扬,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我会负责任的。”爪子豪迈地在他的肩膀拍拍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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