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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惊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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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后,航行结束,又经过一番马车颠簸后,终于到了流云庄。
小棉混在端木滇庞大的随行扈从里,貌似没有存在感,但在有心人眼里,端木世家的家主身边多出一个人,且还是个姑娘,早就引起各种猜测了。
小棉不管外界风起云涌,安静地住进了端木滇安排的院子里。
经过上次的剧变,流云庄的建筑有了很大的改动,但在不明就里的眼里,只是觉得外围多了些高楼,庄子更宽阔了些、主楼的的气势更宏伟些而已,并不能发现其中增添的奇门之术和森严的戒备。
而身处于狭窄一院的丁小棉,更不明白这些了。
过了几日,无所事事的丁小棉在院子里闲走时,望见通红的夕阳挂在西侧山麓的建筑上,认出那是端木二公子曾居住的紫宵阁,往事不禁涌上心头,令她怔然出神。
“天色还早,丁姑娘可是要出去走走?”临时指派来的侍女十分伶俐,令丁小棉感觉自己像是来做客的正经表姑娘,而非她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只是此刻,被惊醒的小棉尚沉浸在纷乱的情绪里,并未能领略侍女的体贴,而是突兀地问道:“四公子呢?”
侍女愣了一愣才答:“四公子……丁姑娘问的是庄主?”
“不错。”
“奴婢一个下人,并不知道庄主的行踪。不过,如果庄主如果没有外出的话,大都在书房处理事务。”
小棉并没有觉察侍女言语里的矛盾,只问:“书房在哪?”她只要一想到过往,便觉得透不过气来,只想快快完成心愿,已经无心去在意自己行为是否妥当了。
侍女的眼眸闪了闪,虽知此刻庄主不可能见这般突兀前去的表姑娘,但想到上面的命令,便指了一个方向,任小棉往那个方向找去。
端木滇听到回禀,略略皱眉,说了一声“知道了”,便继续处理手中之事,又见了几名分管一方的部属,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庄主,外面厅中,还有十几人等着,您还见吗?”书房里的心腹侍从见端木滇久久未指示,出声询问。
端木滇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请丁四姑娘进来。”
侍从垂头,敛去眼中的惊诧,应道:“是。”
端木滇不出声地凝视着从门外进来的丁小棉。大概是因为等候之时忍受了太多目光的审视,一张小小的脸上,又是那种熟悉的、竭力装作不在意的倔强神色。
不知为何,端木滇心中竟有些不忍看到她这般的神色,微微一叹,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巫禁之术,”小棉道,大概察觉自己语气的生硬,又轻声补了一句,“上次我提过的。”
端木滇不语,只是看着丁小棉。他不明白,她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提出这种要求?她究竟知不知道《巫禁之术》是什么样的典藉?
“我并未同意。”端木滇道。
似乎从未设想过被拒绝,丁小棉愣住。那一瞬间,端木滇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但事实上,她的身影就像被钉子钉住了般,一动未动;眼睛也直直望着他,只是表情有些茫然失措的,喃喃道:“我一定要看的。”
端木滇依旧不语,黑沉沉的眼睛俯视着她,她也就这样直愣愣地望着他,在如此沉默的压力下,竟没有躲避。
端木滇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倔强之下的脆弱、她对他的抗拒和逃避。然而,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不顾一切的、抛弃恐惧和名声、以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份来靠近他?
“跟我来。”端木滇转身,推开一扇暗门。
丁小棉机械的跟上,随之进入暗门。暗门之后,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石阶,走完石阶,竟然有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从外面观察,决计无从发现有隐藏的建筑。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和一个小小的书架,更显空旷。
端木滇径直走到屋子内侧,取出《巫禁之术》,说道:
“这份典藉,不能带离此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一切所需,每日会有人送来。你临时有什么事,可以敲击那边的铜铃。”
端木滇语气冷漠,淡淡地望着丁小棉。
“好的。”小棉机械地答道。
端木滇转身离开。随着厚重的门关上,宽敞的屋里只剩下小棉一人。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茫然了好一会,才转头慢慢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应该是在地下,所以没有窗,却并不显闷;照明用的是镶在顶上的夜明珠,光线柔和。
小棉收拾情绪,打开《巫禁之术》,然后沉心凝气,片刻之后,她的颈中射出一道光芒,照在翻开的书页之中,顿时,与原先内容截然不同的一行行文字和一幅幅图像浮现于书页之上。
她一页一页翻过去,直至翻完整册《巫禁之术》,在神秘链坠的光芒之中,那些浮现的文字和图像并未消失,而是在全部的隐藏内容被激发之后,自书页上升起,悬浮于距《巫禁之术》数尺的虚空,形成像科幻电影里全息影像一般的模样,闪着微光,自动排列、调整,在任何光线之下都能清晰显现。
丁小棉待链坠的光芒消失,默默看了这神奇的景像片刻,便走到屋子角落,敲响了铜铃——她只想早一些完成自己的目的,也不管这么急会不会引起端木滇的惊疑——如果不是这个链坠她另有打算,暂时不想暴露,当着端木滇的面施为也没什么。
这景像能维持一个时辰,照端木滇的才能,记下这些完全不是问题。
于是,刚刚回到书房的端木滇,听到铜铃声不得不又转回密室。他不是不恼火,一路上还在反省自己在丁棉的问题上是不是太过优柔寡断了,然而当他推开密室的门,看到那种奇异的景像之时,一切不满的情绪都消失了。他不禁望向默立一旁的少女,忍不住就想探究她的神秘。
“你究竟是——”
“一个时辰后,这些图像会消失的。”丁小棉打断了端木滇的疑问。
端木滇盯了她好一会,才收敛心神,专心将浮现于虚空的影像记于脑海之中。
一个时辰将至,端木滇闭上双眼,将所记内容从头到脚默想一遍,再无遗漏,而神奇的景像慢慢变淡,终至消失。
“月灵族之血……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拥有月灵族的血脉?”端木滇出神片刻,方转头凝视着安安静静候在角落候的女孩,下意识用刚掌握的秘技观察了一下她的血脉,结果却令他意外。
“你并非月灵族人,怎会知道这个只有月灵族高层才知道的宝藏?”
“为何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用手段逼迫你说出秘密?”
“又为何不将这秘密交于你的父亲?”
端木滇接连问道,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丁小棉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
端木滇注视着沉默的少女,各种念头纷至沓然,许久许久,最终只是化为两字:“走吧。”枉他猜测了无数种她的动机,所以特意将她带至密室,做好了长久的准备,却不料她只是随意找了个理由将《巫禁之术》中的秘密告诉他而已,连遮掩也不带遮掩的。
那天之后,丁小棉被留在了端木滇身边,另辟了一个住处给她,又另指了数人伺候。流云庄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无论属众或是主子、侍从们,都听说了有这么一个人,诸人心知肚明这便是有意把丁四姑娘纳为妾了,但鉴于端木滇什么也没指示,下人们依旧称丁小棉为表姑娘。
因丁小棉是端木庄主近几年来唯一加以青眼的女子,诸侍女管事等人好奇之余也带了些讨好之意,并无人敢轻慢。有一性格活泼的侍女名唤凝香的,见丁小棉总是闷在屋里,便鼓动她在四处逛逛。
丁小棉自从将宝藏地图告诉端木滇之后,就盘算着下一步。在她想来,端木二公子肯定在暗中关注着流云庄的一切,如果端木滇去找宝藏,端木涯定也会得到消息前往,端木滇所知的秘法加上端木涯血脉中的月灵之血,便可打开守护宝藏的阵法。等到他们得到其中的逆天之物,就可不惧一切妖氛,端木涯身上的污名、以及他宁愿背负污名也要完成的事情,在拥有了强大力量之后,应该就能轻而易举办到。
然而,怎么样才能让端木涯恰巧赶去,又要让端木滇相信端木涯,并和端木涯消除误会联手合作,丁小棉也并无把握。
因着端木滇那边连日没有动静,丁小棉有些烦闷,这日傍晚便又听从了凝香的劝告出去闲逛。她一边信步在林间小径走着,一边沉思,直至一道黄影蓦地自灌木丛中窜出,又倏地驻足,毛绒绒的尾巴竖起,警惕地望着她。
小棉怔了一怔,看着那条大狗,试探地唤了一声:“小杀?”
黄色的大狗并不动,小棉走近几步,伸手欲摸,然而大狗却蓦然退后,弓起身子,龇着锋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小棉有些心惊,正愣住的时侯,大狗突然抬头嗅了嗅,转身箭一般窜远了。而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着朱红衣袍的青年男子,修眉俊目,嘴角含笑,一身风流。
“四表妹?”微挑的眉,光采流转的眼眸,戏谑的语气,明明是从没见过的脸,却给小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真的不认识我了?真令人伤心。”他叹了一口气,背往后一靠,倚在树上,右手持着一管碧玉箫,一下一下地敲着左手掌心。
小棉看到那管玉箫,不由想起那一晚引她出丁府的箫声,心中一突,倒抽一口凉气——他、他难道就是那个夜晚用箫声引她出去的面具男子?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男子走近,轻佻地用箫抬起小棉的下颔。
小棉抬手打开了碧玉箫,退后一步,想说什么,却被胸口的灼热分去了注意力——她下意识捂了一下胸口,那正是链坠的位置。这个反应,说明眼前这人具有月灵族之血?
男子迫近一步,弯下腰来,薄唇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瞧你这怂样,如果不是你依旧受引魂曲控制,还真不敢确定你就是那个肆意妄为的、我行我素的月神族的圣女!”
男子的气息扑在耳边、颈项那娇嫩白晰的肌肤之上,令人一阵战栗。那种感觉……是那个人!那个冒充二公子的人!
小棉脸色煞白,连退了好几步,靠在一棵树上。她想转身远逃,却心跳如鼓、双腿发软。
男子见她如此惊惧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迫近一步欲探究竟,忽又停住,望向丁小棉身后,薄唇边绽开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容,出声:“四哥。”
“六弟在此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丁小棉转头一看,正是端木滇,她犹如在茫茫海上看见了一片木板,踉跄扑了去,颤着声音说道:“四公子,他他——是——”
端木浔本欲说什么,见此情景,眼中似有暗光流过,半垂眼帘,掩住了那令人惊心的目光。
端木滇亦被丁小棉的动作惊住,原本见到他便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此时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是什么?”臂上传来的感觉,令他心中异样。
但丁小棉已经回过神,慢慢松开了端木滇的手臂,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没什么,只是因为不认识六公子,刚才有点意外,不过现在知道了。”
端木滇没说话。
丁小棉脑中一片混乱,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急于理清那似乎很重要的思绪,也不管端木滇怀不怀疑,匆匆道:“我有些累,先回去了。”不等端木滇答应,转身就跑开了。
端木滇望一眼丁小棉离开的方向,然后注视着端木六公子,眼神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