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恍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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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究是渐渐冷下去了。
拉过铃的并盛中校门外，空荡荡的水泥地面板滞沉闷地躺着。远远地，在视线可触及之处，一辆黑色的轿车，仿佛不忍心打破这寂静地节奏，如同老人散步一般缓缓彳亍而来。
“等一下！”
原本安静坐在后座的凉子突然叫住了九十九阿姨。隔着一层灰黑的窗膜望向并盛中学。高大雪白的建筑就矗立在不远处。
车慢慢停下，视野也慢慢停滞不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略带苍白的脸。黑发整齐的梳成马尾，额前的刘海稍微长了一点，天光投影下的阴影遮住了黑眼圈。她看着天台方向一瞬不瞬，半晌才笑了一声，全身放松，头歪着靠在了车窗上。
“小姐，要回学校去看看么？”
“不——就一会儿，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告别——我很快就好。”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凉子边说着便打开车门下车，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清晨，天高云舒。古老的柏树上停着几只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麻雀，正欢快地扑扇着翅膀，停留了一会儿，察觉到有人的脚步走进便又欢叫着飞远。
四季常青的松柏张着松针叶直直指向天空，翠色的叶子上却笼罩上一层柔软的细细的雾气，当阳光渐渐的从地平面升起的时候，那些雾气化为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树叶上来回滚动。
这个时候的并盛正是上课时间，校门紧闭着。凉子被隔绝在校门外，但目光却紧紧盯着被铁丝网起的天台上。墨色的双眸好似被清水洗过，带了份说不出的决绝和……无限怀念。
她一下想起从前。
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她只要转身抬头，就可以看见云雀倚靠在窗栏上的情景。
那时，正值傍晚。夕阳散发出来的浅浅的暗金色光晕从他的肩头洒下，拉长了他瘦削的身躯，浅薄的嘴角上也迷蒙上了一层酡红色的阴影。
他在温暖的夕照下显得那么柔和，但仍然遥远地仿佛在地平线上，无法触及。
那是她所不能进入的领域。那里有她不能探视的世界。
如果，他真的就像浮悬在天边的孤傲浮云一样。那么，也终有一天会化成雨滴，离开辽阔的天空——吧？
——可惜她看不到了。
——大概，永远也看不到了。
凉子下意识捏紧双手，目光再次移上天台。
在那里，那个人人畏惧的帝王专属的地方。他躺在那里的时候，究竟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是在看云还是在睡觉……
无人敢去的天台。有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连他的所有者也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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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云雀学长！请……请……”
靠着墙凉子无声地笑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告白的学妹在面无表情的云雀恭弥注视下是有多无措。
「新学年新气象啊……万人迷委员长被桃花围攻了。」
一年级的时候被云雀恭弥吓破了胆的同年级女学生见到他都会绕道而走，自然是不会来告白的。只可怜了那些不懂事的一年级学妹们往枪口上撞。
「真是困扰……早知道就不偷偷到天台上来了。」
凉子转了个身蹲下去面对着有些斑驳的墙角，继续被打断的事情。
拐角处的对话还在继续。
无名少女继续扭捏，“收下我的……一点点……一点点心意！”
云雀二子表情不明，“……”
无名少女开始忐忑，“我……我……云雀学长我、我……”
云雀二子依旧淡定，“……”
无名少女豁了出去，“我喜欢你！”
云雀二子终于开口，“……说完了？”
无名少女有些错愕，“诶？是……说完了……”
弱气的声音小了下去。
耳边顿时传来金属与衣料摩擦的声音，看来云雀二子终于抽出拐子了，“那么，私自进入天台，占用我的时间。你做好了被咬杀的准备了吗？”
“诶？”无辜的少女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僵硬，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不、不要！”
少女甚是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很快天台的门被打开，又被风带上“砰”的一声关起。
再余下的，便只有往来寂静无言的风，一时安谧祥和。
当然，要除去那人不要钱释放的杀气。
视线突然暗了下来，暗色的阴影笼罩。蹲在墙角的凉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头一看。
虽然背光，但还是依稀可见的少年柔和清秀的脸庞。
万年不变的校服外衫披在身上，被风吹得哗哗直响，却奇妙的没有掉下来。
再一次，和初见的情景重合。
凉子朝他笑了笑，看似随意地拿起了手边砖头放到一直捣鼓的墙角边，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视线平视而去就是少年上挑的凤眼。仅是微微眯起，就已风华绝代。
“在那里做什么？”
“嗯？只是看看之前留下的砖头啊~好像旁边开出花来了。”
少年不悦地皱了一下眉，他看着她不掺半点杂质的微笑，直接挑明了讲开。
“私自进入天台，偷听讲话。要我告诉你风纪是怎么写的么？涉谷凉子——”
“当然不是！云雀你多虑了。我只是来打扫天台的！草壁没有告诉你吗？”
这样说的少女还真从身后拿出了扫把和簸箕。
云雀看着簸箕里的渣滓，表情漂移了一下，转身。
身影顿了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私自进入！”
说完便打着哈欠躺到地上，双手交叠枕在头下。从凉子的角度是看不到他闭着眼还是睁着眼的，遮挡视线的是那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凉子低头敛了敛眉眼，便拿着东西出去了。
“哦！对了云雀，结衣和草壁星期六要出并盛街买东西。他托我向你请假。”
问完之后又是一阵意料之中的沉默。等了半天，她才等到云雀的回答。
“呼嗯……你是说——他要群聚吗？”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说！”
少年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瞄过少女，黑发女孩正低着头不知看向哪里。即使不是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依旧黑亮如一匹上好的丝绸。
视线末处是一朵淡紫的花，长在砖头的嵌缝处。很小很小，几乎能被人忽略的，一朵不知名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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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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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你要走？！”
女孩子特有的尖嗓子喊叫起来，大的连教室里的人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名川结衣急忙用手挡住嘴小声重复了一遍：“喂！你真的要走？”
——“是哟——退学手续我已经交给校长了。”
“诶？为什么！凉子这样逃避，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难得的怔了怔，凉子复又笑了起来，语气带着淡淡的温和。
“那么，怎样才是我的作风？”
“恩……一直……”结衣抬起头，目光游移到操场上的学弟学妹身上。突然降下的语气有些低沉，像是在回忆往事一般，“一直一直都是很温柔的样子，很体贴，很隐忍。一直，沉默地注视着那个人，把自己的心意埋在心里。像是要用很长很长的时光去融入那个人的生活，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凉子…云雀他不像会喜欢人的样子，你一样开始就……”
渐渐低下去的声音，终是被上课铃打断。
凉子拿着话筒听到结衣吸了吸鼻子哈哈笑了几声，说着对不起上课了，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搁上话筒，凉子手放在灰色呢子大衣里从公共电话亭出来，站在路边的分类回收垃圾箱旁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
哒哒哒一阵按键声后，她打开手机，取下电池，顺手丢了进去。
〖结衣：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如果能在来日本的话，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云雀那个二子的事情，我是没有关系的。如果可以，帮我照顾一下一年级的泽田纲吉，那孩子是个好人。所以，就这样了。再见吧。——凉子〗
「我没有懦弱过，面对那个人。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不可以害怕；我也没有后悔过，喜欢那个人。因为是爱着那个人，所以不能后悔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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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辽远空旷得让人感到寂寞。
云雀恭弥转头，正对的是那张被自己揉成团的退学申请书。
回想草壁把这个拿给自己看的时候，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不想让她走吗？……什么时候他开始和她群聚了？
居然退学了。不，应该说，果然退学了。
支起手坐起来，云雀展开那张申请表。
入眼的是她娟秀的字体：涉谷凉子。
看着这样舒逸的字体，似乎可以想起那个女生弹完钢琴后，望着他不卑不吭的表情，以及如玉般温润的黑眸。
那只食草动物，并不怕他。一点也不害怕。
昨天她居然敢……不，她一直是这样的。
漆黑的巷道，混乱的打斗。
她扯住他的右手，似乎是望向他的眼睛明明没有焦距，但是却坚定得吓人。
——“我没有逃跑，也不会逃跑。”
——“如果我害怕，一定会逃跑。但是我，不害怕你。”
她那个时候是那样说的。那个时候就不怕死的发表了她不害怕他的宣言。
啧……
天台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草壁走出一步，站定，毕恭毕敬的报告：“委员长，涉谷凉子已经到达机场。因为……没有同意退学申请，所以是不是要带回？”
草壁很诡秘的停顿了一下。
……不过是她的申请没有得到批准，是因为他把她的申请书从校长那里拿走了。
带回她？
他可没有那么多闲暇的时候去浪费。
云雀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向他：“逃学的家伙——”他抽出拐子，不屑的哼笑了一声。但似乎有不知名的情绪外泄出来，他说，“直接咬杀！”
明显被吓到的草壁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墙。连忙说：“委员长……这个……退学申请涉谷同学她有交啊！不是逃学……”
“哇哦——你在质疑我吗，副委员长？”
他挑眉，拐子横在胸前。
草壁咽了咽唾液，眼神飘啊飘落到了转角处。
“你在看哪里，副委员长？”
被无视的话，会很生气。
草壁一回神，连忙转移话题：“不是这样的，委员长。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里会有一块砖头，明明我记得有收拾干净啊！”
砖头？那东西的话，他，早就注意到了。
那个人呆在天台上偷听女生向她表白时，就是蹲在那里。
现在想起那人无所谓的表情，也是让他憋火。
她是在嘲笑他还是轻视他？
甚至于这学期每一天的椰奶，都是她在逗着他玩吗？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想被我咬杀吗？草壁！”
呼嗯，终于清静了。
视线落到了那块爬满青苔的砖块上。慢慢走过去。
蹲下。
什么也看不出来。
有些干燥的青苔，在上面爬过的蚂蚁。
在这天台上放了超过一年的时间，被时光斑驳得认不出当初的痕迹。
突然烦躁起来。
伸出手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砖头拿起，放到一边。
墙角那里，被砖块挡住的地方空出一大片没有被青苔袭满的地方。
被潮水侵染的地板上躺着一条水晶链条，有些发黄的墙面，有人用油性黑笔在上面写着一句话：
——あなたも私が好きですか（你也喜欢我吗）？
呼吸似乎一下抽离了。
风侵袭而来，衣袖被灌起风呼啦啦的响。被吹乱的刘海迷糊了眼睛，有些发痛，一下想起了那个人笨拙的吻。
记忆的片段呼啦的快速闪过，最终回到的是，那再普通不过的的一夜，他和她相遇的夜晚。
在那个阴暗的巷道。他的拐子打偏到她脑侧的墙上。
砰的一声巨响，恰好有微光打到了她侧脸上，无尽的黑暗中脸部柔和的轮廓一闪而过，温润地就像苍穹中一道道优美的机尾线。
他看到的是她的面容，安谧如夜，温暖静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恍如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