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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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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清涧之水
却说那日鼓上蚤时迁从东京盗宝，与金钱豹子汤隆诓来金枪手徐宁并其妻徐王氏之后，便因着一件要紧的事务又马不停蹄直赶到独龙冈前晁天王军中。
晁天王与军师吴用并林冲李应张清石秀施维络等几个头领正在帐中议事，听闻时迁归来，急忙召见。
时迁风尘仆仆，顾不上寒暄，道：“小弟匆匆赶来，只因为一件急事想要询问于公孙先生。”
晁盖吩咐人去请。不大工夫，罗真人、公孙胜和释云一同前来。
众人询问时迁，时迁道：“汤隆哥哥与我能够诓来那金枪手徐宁徐教头乃是因着我盗来了他的宝甲‘赛唐猊’。你道为何一副宝甲竟能牵动一家人的心思，为寻它不惜抛却官位来我梁山？”
吴用点头道：“这确是个疑点。”
时迁继续道：“大半年前徐夫人得了一场大病，命在旦夕，看尽了京城郎中始终不见好转，一日徐府上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说是能治徐夫人之症，徐教头喜出望外请道士相看。道士道，徐夫人本来寿数应尽，但幸好遇上了他，可以续命数年，但须两样事物，一是一样祖上传下的宝物，一是一个愿意为徐夫人献出自己寿数之人。于是徐教头拿出自己祖传的雁翎甲，又愿以自己的寿数折给夫人。道士做法之后，徐夫人果真病情好转，不日竟然痊愈。”
“这明明是妖术嘛。”施维络插嘴道，“世间果有能够续命之说？那道士恐怕是另有所图，趁机控制徐教头吧！”
时迁赞同道：“小络猜得不错。徐教头见夫人起死回生，十分感谢道士，重礼要谢那道士。道士却不要金银财帛，只要徐教头答应他一件事。”
“却是何事？”石秀听了稀奇，忍不住问道。
时迁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这件事便是，在任何事情上，绝不可助水泊梁山一分一毫，否则那道士收了法术，徐夫人便命归西天。”
众人听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谁都能看出来了，这会妖术的道士是与水泊梁山结了梁子的。
“道人临行前嘱徐教头那宝甲切不可离开徐夫人十丈之距离，如此时迁方能盗得宝甲引徐教头上山。而现如今徐教头虽然被诓上山来，却因着对那道士的许愿不肯助我破那连环马阵。公明哥哥派我来寻公孙先生，看看这事请可有破解之法？”时迁道。
公孙胜也未听闻过这种以物体为媒介为人续命的法术，便以询问的眼光望向师父罗真人。罗真人道：“此法确是旁门左道，并非什么‘续命’之术，乃是一种蛊术，唤作‘摄灵蛊’。那道人将自己所炼蛊虫施于徐夫人体内，蛊虫为了生存需要不断吸取周围的精灵之气。
“但凡家族留存，有传承之宝物，时间久了可吸取天地人三方精华，获有灵性，可保家族平安。那蛊虫便是在吸收此物之灵气，以此维系住了徐夫人之性命，所以不可令此物离之太远。但是，一旦宝甲上的灵气被吸收殆尽，那蛊虫便会开始吸收周围生人身上之精气，被吸之人，必遭惨死。”
“啊。”施维络闻言轻轻叫了一声。
“师父可有可解之计？”释云微皱着秀眉，显然也是于心不忍。
罗真人看了施维络一眼，道：“有。这便是我要施姑娘留下的原因。”
施维络自那日不知被这罗真人使了什么法术弄昏过去，醒来发现张顺已经带走了柳画桥之后一直对这个罗真人耿耿于怀。如今听见罗真人这样说，心中更加不屑。她来自一千年后，受过高等教育，虽然在这里亲眼真的见到过一些奇异的事情，但仍旧不相信鬼神法术之说。今日罗真人此言好像是不让她带柳画桥去治病是真的预测到了什么事情一般。她偷偷撇了撇嘴。
罗真人却继续说道：“要破此蛊还需施姑娘相助。须得姑娘与我走一趟。”
晁天王在旁早已低头沉吟半晌问时迁道：“现今山上山下形势如何？可还能抵挡？”
时迁道：“山上有武二爷领回登州军相助，虽然呼延灼连环马阵一时难破，却也不能将我山寨如何。”
晁盖听了转向罗真人道：“如今祝家庄这边吃紧，约定朔夜奇袭便只在这两日里，真人看可否待助我军攻破祝家庄之后再成此行？”
罗真人一笑道：“天王乃是一山之主，如何统筹调遣，悉听尊便。”
晁盖点点头，对时迁道：“张顺兄弟带柳姑娘治伤去了，这两日是我军攻下祝家庄的关键，董平兄弟作为我军内应已经有所行动，他的消息至关重要，还请时迁兄弟这两日再辛苦一下往来两方传递消息。待祝家庄情势完结，我便让罗真人与小络回山。”
主帅一言既出，众人不再言语。吴用若有所思地看着晁盖的背影，最后终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时迁在大战前夕带回了董平的消息。
石秀计降李应回来便对董平手段夸赞不已，但李应在场不能细说其中奥秘，众人皆只是一听而过。今日虽然时迁长话短说了董平在祝家庄使的连环计，叙述时只用了只言片语，但在场的众头领听了还是大吃了一惊。不论武艺，但是这胆色智谋，便非是常人所及。
众人皆是十分叹服，施维络却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几乎咬碎后槽牙。她答应宋江保董平，但心里却怎能不恨？可是心中纵有千般委屈只能忍受。柳画桥生死未卜，二哥已然成婚，自己却是这般光景……
这一整日施维络一直恍恍惚惚，只是跟着鲁大师和杨志一路忙活。直到听见一声炮响，暗夜里城楼上窜起一团火焰方才回过神来。
吊桥放下，施维络一马当先冲进了祝家庄。
“跟紧我们。”杨志慌忙纵马跟上叮嘱道。他与鲁智深都看出来施维络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隐隐知道应是为了武松娶妻之事，却不知从何开口相慰，两个做哥哥的只能小心看顾。
众人按着罗真人所教以萤石辨路之法纷纷也进了祝家庄内。石秀终于与早已被董平放出的在城头放火的杨雄会师。兄弟二人再见，分外激动。
施维络心情愤懑，厮杀格外卖力，杀至祝家庄内院中，见到当时关她的地方，上去一刀劈掉了门锁。本来施维络只为泄愤，劈完门锁转身就要走，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呼叫之声。
杨志与鲁大师见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便杀了出去，施维络因为听见声音又回身去开了门，果然幽暗的楼梯下有人喊叫的声音：“放我出去！祝彪！你们不得好死！”
听着意思应是与祝家有仇的人关在了这里。虽然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是如今身在此地，施维络还是决定救救那个被关押的人。她拾级而下，看见地牢的地中间绑人的架子上绑着一个魁梧的汉子，身上除了麻绳还拴了铁链，头发散乱，一脸血污，看不清面貌，衣服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
“你是谁？”施维络来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问道。
栾廷玉听见地上的砍杀之声，心里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被真正的内鬼陷害，而祝家庄此次也多半不保了。那么内鬼是谁？如何能够在精明的祝家三子眼皮底下偷梁换柱将自己陷于不义？正暗自思索，忽听地牢的大门似乎是被人砍开了，栾廷玉急忙大呼救命。但他没想到进来的是个看着弱不禁风的漂亮姑娘。
“我是原本祝家庄上的棍棒教头栾廷玉。”他回答道，“被人陷害所以关在此处。请姑娘解救则个。”
“祝家庄的人？”施维络倒退了一步。
栾廷玉见这姑娘听说自己是祝家庄的人便要离开，心知她一定是梁山之人，急忙道：“姑娘，栾廷玉此番已经看透祝家人心冷漠不念旧情，不会再帮祝家了！”
“那可愿投梁山？”
栾廷玉愣了愣，然后默然摇了摇头。
施维络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想他在自己进来之时便坦言是祝家庄的人，现在又没有为了让施维络放他而编瞎话说自己愿投梁山，说明此人并不是妄言之人，如今被祝家弄成这样，又既然说了不再帮助祝家庄，放他也就放他了。况且似乎后来栾廷玉这个人也没有给梁山造成什么威胁吧。她默默叹了一声，走上前去，举刀劈开了栾廷玉身上的铁链。
栾廷玉见施维络叹气，问道：“姑娘为何叹气？”
施维络看他一眼道：“我总是心软、轻信。希望这次没有信错了你罢。你快走，我也当做没有看见你。”
“姑娘大恩栾廷玉必不相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栾廷玉活动了活动手脚，向施维络深深一礼。
“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何敢言恩？栾教头速去罢。”施维络收了刀转身沿着楼梯出去了。
栾廷玉点点头，暗赞此梁山女子，也出了地牢去寻自己的妻妾同走。没想到来到软禁他的妻妾丫鬟的地方，里面一片狼藉，人都已经一并惨遭杀害了。栾廷玉抹了一把眼泪，长叹一声，兀自从庄后杀出重围去了。
施维络来到院中，见到院中皆是尸首，已无生人，摇了摇头，却忽然想起一桩事情来。水浒传中说扈家庄上虽然投降了梁山，却被梁山莽人灭了全庄，她当时看到这一段时心中总有忿然之意，又想那扈三娘失了亲人后来在梁山之上又被迫嫁给王英，是多可怜。今日既然有她亲身参与了这一段事情，就不能不想办法阻止惨剧。于是她便打马奔扈家庄方向去了。
施维络还没到庄前，远远便见扈家庄外围已被梁山兵马围住，心中暗道不好，急忙轻抽了一下马鞭加快速度。待来在庄前不远处她定睛一看，带领人马的竟是董平。看见董平，施维络不禁放慢了马速，远远瞧着。
只见董平正与庄中走出来的一个壮年男子招呼，并翻身下马与那男子见礼。估么着是寒暄了几句，不知董平说了什么，那男子点点头，被董平搂着肩头带到了一边别人看不见的一片林子里。别人看不见，施维络离得远，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董平将那男子带在林中，那男子与他对面相立，似乎很激动地跟董平说着什么，甚至还想伸手打他，董平却并不回应也不躲闪，伸手抽出腰间佩剑一剑便刺穿了那男子的身体。那男子的死尸“扑通”栽倒尘埃。
施维络静静看着，可是马并没有停，董平用剑将那男子的面容划花又扯破他的衣服将他扔进死人堆里的时候施维络的马已到他近前。
“那人是谁？”施维络坐在马上看着董平。
“扈成。”董平站在马下仰头看她，黑亮的眸子被阳光照映地呈现出如同宝石一般的光泽，那魅惑的色彩美得让施维络险些忘了自己的恨意。
“扈家不是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杀他？！”施维络皱着眉厉声问道。
董平依旧仰着脸，孩童般无辜地盯着她，答非所问地小声道：“你不要恨我了好么？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施维络有些受不了他那样的目光，心中愈加愤然，扬手举起马鞭便狠狠向他抽了过去。董平并不躲闪，依然仰脸望着她，眼睁睁地让马鞭落在自己身上。因为穿了护甲，身上并无大碍，鞭梢却划过他的侧脸，带出一道血痕。
施维络见见了血，心中又不忍起来，恨恨骂了一声，也忘了质问扈成的事情，调转马头就要走。
“除了他，我不会再杀扈家的人。”董平在她身后说道。
施维络听见了，心下松了口气，但并未理睬他，径直纵马走了。
“因为扈家已经没有能兴风作浪的人了。”董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小声地接着说道。
那边祝龙祝虎由梁山大营左右包抄，发现营寨无人，却见自家庄上城头火起心知中计，待要回救，已然来不及。埋伏在本营四周的李俊、李立、张横、杨林等人围攻上来，将祝虎搠在马下，乱军上来皆剁为肉泥。祝龙撒马逃窜回庄。
这边祝朝奉见庄中满是梁山兵马，势头不好了，不欲受辱待要投井时，早被石秀一刀剁翻，割了首级。后门头时迁、白胜便去马厩草堆里放起把火，冲天而起。整个祝家庄顿时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祝龙逃回祝家庄，见已然火起，不敢回，直望扈家庄投奔，却闻一女将喝道：“祝龙你那里走！”抬头看时正是扈三娘。
“三娘！你……”话未说完便被扈三娘红棉套索拽于马下，扈三娘本想抓个活的，却被后面上来的扑天雕李应二话不说一枪下去将他搠了个透心凉。扈三娘哎呀叫了一声，瞪了李应一眼，但心里担心自家庄上的安危，只得打马奔扈家庄去了。
来在庄前扈三娘只见董平带着一队人马正在庄前，方才松了口气，纵马上去道：“小楼哥哥，我爹爹和哥哥可还安好？”
董平道：“你哥哥见局面不好，我来时早已投马落荒而走，弃家逃命，听庄丁说是投延安府方向去了；你爹爹还在庄内无恙。”
“哥哥……怎能如此！”扈三娘听闻，皱眉沉下一张俏脸来。
“惜命之事，人之常情。”董平柔声安慰道，“以后来日方长，必有再见之时。”
“这样怕死的哥哥，不见也罢！”扈三娘一甩鞭子赌气道。
“呵，三娘莫要生气了，现在庄上皆安，你随我回营罢。”董平笑了笑，伸手拉过扈三娘手中缰绳，将她马一带，转回头来与自己并肩。
祝家庄大破，梁山人马逐队回营庆功。杨志和鲁智深方才在庄中厮杀半晌不见了施维络，正在着急，等在营门口终于见着施维络一人一马姗姗来迟。鲁大师忙上去一拍施维络的马脑袋，道：“我说小络啊，你乱跑什么啊，我跟六字杨都怕你出了什么事呢。”照夜玉狮子被鲁智深莫名其妙一个大巴掌拍在脑袋上，委屈地咴咴直叫。施维络摸摸它，心中一暖，跃下马来，笑道：“大师，手轻点儿，我就这一匹马！不用为我担心。走走走，喝酒庆功去！”
三人正拉马要回营，却见浩浩荡荡来了大队人马。杨志看了一眼，道：“有功之臣。”
施维络与鲁大师顺着杨志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董平带着扈三娘，与大队的降兵降将回来了。
施维络“切”了一声，扭脸率先进了营。
大营之内一片欣喜景色，诸人举杯痛饮。席间晁天王拉着董平，难掩心中喜悦道：“今番大破祝家庄，董兄弟功不可没！大家向董兄弟敬酒！”说罢又找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的罗真人，却不见真人的踪影。
公孙胜道：“师父方才说他有事暂离。”
晁盖点了点头道：“仙长不愿参与我等俗务也是情有可原。来，兄弟们，咱们接着喝！”
一件大事化去，得了三座庄上许多的金银马匹，米粮兵器，众兄弟们也是欢快无比，放开了喝，敞开了吃。
施维络却有些闷闷，自己拎了一壶酒，坐在庆功的大帐之外一个僻静角落里低头给自己倒酒。
“施姑娘。”忽听有人唤她。她抬头一看，正是那罗真人。
罗真人道：“施姑娘今日勿要多喝，明日晌午与我先行启程回水泊梁山救徐夫人一命。”
“为什么非要是我？”施维络问道，“我不会跳大神儿。”
“因为姑娘饮过清涧之水。”罗真人停了停，笑眯眯地看着她，“跳大神儿？中华上下五千年，尧舜禹，夏商周，秦皇汉武，三国魏晋，五代隋唐，姑娘怎么就能以历史长河中那一点点浅薄的认识概括所有的未知呢？”
施维络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罗真人摇了摇头道：“我是罗真人，我是公孙胜的师父，我还是很多人，但是我究竟是谁不重要。你弄清了你究竟是谁才重要，不是么？”
施维络愣在原地。
罗真人又是一笑道：“明日卯时，我在离此处一里之外的界口石碑处等你。事关人命，莫要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