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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九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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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是耶非耶
施维络跟着董平出了小跨院,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轻声道:“他的潜台词是说咱走咱的,他去救人吗?”
董平看了她一眼,笑道:“大概是吧。”
施维络觉出董平似乎在调笑她,又皱了眉,不再做声。
两人小心避着巡逻的队伍,寻找出府的路途。走着走着董平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施维络道。
“不对。”董平正色道。
是不对,来的时候一直能隐约瞧见巡逻的队伍在远处的火光,可是这回回去的时候只走了一小段周围便变得鸦雀无声了无人迹了。只有天上冷冷的月光,伴随着两人。
“那封信呢?拿出来看看。”董平道。
施维络急忙把信掏出来,封皮上写着“时迁亲启”,把信瓤拿出来展开,竟是白纸一张!
施维络来不及惊讶,猛然间眼前灯火通明,无数举着灯球火把的士兵仿佛是突然出现在二人周围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上当了……”施维络喃喃低语,“他那么真诚的样子,怎么骗咱们……”
董平拔出佩剑护在施维络身侧,道:“盗跖所言也未必是虚,起码身不由己确是真的。”
士兵哗啦啦散开,灯火的簇拥中走出一人,身材高大健壮,步伐利落稳健,面目英武严肃。
“董将军,请丢掉兵器,别做无谓之挣扎了。”来人走近二人,声音平缓而威严。
董平看了看四周,确无可逃之路,慢慢将剑还了鞘,从腰间解下,扔在地上。
来人见了董平的举动,上前捡起董平的剑,道:“董将军果真是爱剑之人,见此阵势也不忘将宝剑还匣。”他走到董平身边,伸手又将董平的宝剑系回他的腰间,道,“在下崔长风。请董将军与施姑娘移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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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请二人移步一叙,却实际上将二人分开了。施维络被带到一间布置的很像小姐闺房的屋子,桌上茶果点心一应俱全,只是门锁从外面锁上,还站了四个守卫。
施维络只坐了一小会儿,崔长风便来了。
“施姑娘不必惊慌,崔某只问姑娘几个问题,还请姑娘据实相告。”崔长风并不坐下,负手面对面立在离施维络不远的地方道。
见施维络不答话,崔长风继续说道:“姑娘可认识苏杏儿?”
施维络摇了摇头。
崔长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施维络心里发毛。她觉得他的目光好像能够把人穿透,好像能够看出来她的苏杏儿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似的。
施维络心跳地厉害,她暗暗地安慰自己:怎么可能!这人又怎么可能超越时代的局限性了解自己这不可思议的穿越呢?
她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崔长风又问道:“你跟柳画桥柳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在花府认识的。”施维络道,“柳姑娘原是花府的丫头。你知道的,伺候你妹妹的。”
“那么,你跟花荣,是什么关系?”
“……”施维络一时语塞。她跟花荣,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关系?这要怎么说?
“她是我的女人。”伴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屋门打开了,刮进一阵清凉的夜风。
那个施维络熟悉的身影掠进门来,瞬间立在她的身旁,他的手揽住她的肩,她的后背靠上他温暖的胸膛。
“花荣妹夫。”崔长风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冷冷地瞅着两个人。
“长风兄。”花荣点了点头算是施礼。
“你做了对不起我妹妹的事情,还敢跑到崔府上来护着这个女人,花荣,你好大的胆子!”崔长风眼里闪着冰凉的光芒,“并且,她便是当年令慧娘终身残疾的那个摩尼教的姑娘,不是么?这些年,你虽然娶了我妹妹,心里却仍惦记着这姑娘,如今你羽翼已丰,便让她登上台面,欺负我妹妹了?慧娘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嫁你这无情无义的男人。”
施维络不得不佩服崔长风的修养,她以为会听见“贱人”“妖女”之类的称呼,没料到居然他话语虽然带着严厉与不屑,却仍旧称她为“姑娘”。
花荣闻言垂头沉默片刻,低声道:“苏杏儿早死了,她是被慧娘所毒杀。慧娘的腿伤,亦非苏杏儿的过错,而是她自己所为。本是为了一出苦肉计逼我娶她,却没想到用药过量而残疾了终生。”他看向崔长风,与他四目相对,“长风兄,这些你早就知道不是么,何必此时来与我惺惺作态?”
施维络瞪大了眼睛,花荣所说的竟是当年事情的真相吗?他那时跟自己讲述他的故事之时,并没有提起呀!他只是说苏杏儿因爱生妒去刺杀崔慧娘,导致崔慧娘残疾,花荣为了收拾烂摊子娶了崔慧娘。而且就她所知,花荣对崔慧娘也许没有男女之爱,却是温柔呵护有加,若这是事情的真相,花荣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有着蛇蝎之心的女子?
“那又如何?”崔长风依旧冷淡地说道,“不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妹子。况且今天我要与这位施姑娘探讨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请妹夫你不要打搅我们可好?”
花荣一笑道:“长风兄,你要伤她我自是不允的。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将她带走的。请让开一条通路吧。”
崔长风以长刀出鞘的冰冷声音代替了回答。
花荣上前一步,将施维络拦在身后,宝剑亦已射出寒光。
“以前你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我倒想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长进!”崔长风话音刚落,刀锋雪亮的影子便掠向花荣的头顶。
花荣侧身躲过,一个苏秦背剑格挡住崔长风的刀,手腕一拧,借他的力将刀逼退回去。
“有进步。”崔长风淡然道,手中刀的攻势却丝毫不减。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此时的施维络已经有了武功底子和不少临阵经验,因此也不算是看热闹的外行了。崔长风与花荣战到六七十合的时候,她已经看出花荣的劣势了。有心上前帮忙,自己手中没有武器,功夫又差着一截,贸然进入阵地,恐怕只是添乱。可是眼看花荣不敌崔长风,有好几次都险些被伤着,施维络心急如焚。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施维络看见门口的守卫竟然都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紧接着从门外闯进来一个人,一道耀眼的银光,从花荣与崔长风的中间闪下,极其准确地分开了缠斗半酣的两人。
正在刀剑相拼的两人猛地被分开,各退了半步,来人身形矫健灵活,迅速占据了二人之间的空当,手中宝剑犹如一尾银蛇,直奔崔长风的咽喉袭去。
崔长风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慌了手脚,毫无章法地勉强招架住了奔他要害而来的宝剑,并且踉跄着退了一步。
“对不住了,崔头领。”来人的声音彬彬有礼,温柔地仿佛树上滴下的蜜糖。这样的声音和语调,除了董疏楼,再没有第二个人。
花荣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他并没有因救兵的到来而松懈,他深深地知道崔长风的厉害,一旦他从突袭中恢复过来,今天很可能他们一个也走不了。于是他稍作调整,又挺身上前,与董平双战崔长风。二人合力将崔长风逼到屋角,董平的剑锋在崔长风的左臂上划了一个口子,崔长风负痛走神,花荣剑花一闪,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施维络此时机灵地把床单扯开,上去缴了崔长风的剑,又把他困在椅子上面,堵上嘴。
“杀了吧。”董平看着施维络前后忙活,剑尖微抬,道。
哗啷一声,花荣用手中剑勾住董平的剑,一较力,董平的宝剑竟顺着他的手势插进了鞘中。这一番动作,花荣做的优雅流畅,一气呵成。
董平看看方才还握着剑,现在却已空着的手,笑道:“呵,花兄,舍不得杀这人便直说,何必用这华而不实的噱头?”他又看了看施维络,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莫非是为了让小娘子一饱眼福?小娘子若是高兴,在下做个陪衬便也心甘了。”
花荣与施维络都皱了皱眉。董平见状,又是一笑,指了指崔长风道:“呵,此地不宜久留,一条床单如何困得住他?还是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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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逃出崔府。因为之前施维络住的的地方已经不能回去,花荣和施维络只得跟着董平趁夜偷偷潜回天香楼,只待天亮了出去找个客栈待下来再作打算。
施维络问花荣是如何来的,那边高唐州打得如何了。花荣只说柴进已经救出,高唐州就要攻陷,不用担心。又道:“说到我是如何来的,倒是有一件稀奇事。那一日忽有一只鸟在我头顶盘旋不走,继而落在我的肩上,此鸟的模样竟是从未见过,鸟腿之上绑着一个小信筒,里面有张字条,上面说你在崔府有难,速来营救。我暗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急忙赶来了。”
“哦?是谁送的信呢?”施维络奇道。
正在讶异之间,忽有人叩响了房门,轻声叫道:“董爷、董爷您醒着吗?”
董平眼神示意花荣和施维络藏好,自己迅速闪掉外衣,做出酣睡刚醒的模样,一边系着中衣的带子,一边不耐烦地打开门道:“怎么了?大清早的就来闹唤。”
门口站着个龟公,见董平不高兴的样子急忙讨好地说:“董爷,对不住了,是小的刚才在门口扫地时遇上一位爷,那位爷说要小的一定把这信交到您手里,而且一定要现在就叫醒您交给您。小的怕是有什么急事,这不就急忙来了。”这龟公自然没说那位爷给他不少跑腿钱的事。
董平接过信封,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龟公点头哈腰跑了,董平看了看门外四周,关好门。
那信封被人小心地用蜡烛油封好了,没有拆开的痕迹。信封上的“董平亲启”四个字,有些眼熟。董平想了想,立即撕开了信封展开,信上只有一句话:“城外一里松树林无涯洞。”
这语气,这字体,跟他们在崔府收到的盗跖的纸条是一样的。
施维络自然也看出了端倪,道:“盗跖!”
董平想了想道:“盗跖并非易与之辈,在崔府我等已然吃过一次他的亏,这次须得小心提防。我现在立即赶往城外松树林,你二人待天亮先去找好住处,然后西门城墙之下汇合,若过了午时我仍未出现,便是盗跖有诈,你二人求来救兵再以行动吧。”
“那你出事了,谁去救你?”施维络道。
董平一笑道:“呵,施姑娘很关心董某啊!”
施维络怒目而视,不说话了。花荣看了看董平,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董平点了点头,提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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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你。”花荣道。
“啊?”施维络一愣,猛然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了,花荣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他喜欢你。他想得到你。”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晚在暖风拂过的花阴下董平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衫的情形,施维络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花荣感觉到了她的细小的变化,道:“别害怕,他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让他死无全尸。”
施维络平复了一下内心的强烈波动,“嗯”了一声。声音还未出口,嘴唇便被热烈而缠绵的吻堵住。施维络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叭”地一声轻轻炸开了,思念和爱意突然汹涌喷薄,化作一声迂回的低吟从口中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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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你没那么好心要成全人家小别的情人单独相聚。原来是去私通‘苍龙卫’了。”灰衣服的男人蹲在城墙上,看着正顺着绳索向上爬的董平嗤嗤笑着说。董平早先探查好了这里的城墙比别处稍矮,又没有守卫,所以在城门还未打开之时由此出城。
董平利落地登上城头,固定好绳索,又顺着它从城墙的另一侧溜下去,并不理会朱厌的问题。
朱厌从城墙上跳下,一溜烟地跟上董平,继续话痨地道:“可怜那两个人还沉浸在你制造的单独相处的甜蜜世界里,哪里想到你已经叛变了!哈哈哈,董平啊,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比你师父还有意思!我太喜欢你这个主人啦!”
董平对朱厌的话仿佛充耳不闻,但这并不妨碍朱厌絮絮叨叨的热情,继续道:“在崔府崔长风劝降的时候我就说你应该答应嘛!混进这样的一个组织,你这么两面三刀又有野心的人,绝对能得到很多好处的!那里有太多你所不知的秘密,以你的聪明才智,超越崔长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最后‘苍龙卫’、梁山、摩尼教,甚至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朱厌说到这里,仿佛看见了一桌盛宴,眼里露出了兽性的贪婪光芒,“在你染指天下的过程中,四处刀兵,尸横遍野,那将是多么美的一副景象啊!人间啊,那才是人间应有的模样!”他咽了咽口水,却不防迎面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砸在他的鼻梁上。朱厌“哎哟”一声,用手抓住那个不明飞行物,定睛一看,竟是个苹果。
“你先吃了它解解馋吧。”董平淡然道,“你期待的完美人间,谁知道会不会到来。”
“一定会的,”朱厌果然把苹果放进嘴里,然后一拽露在最外面的苹果把,一个细细的苹果核便出现在他手中。他向脑后一扔,嘴里大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相信你啊董疏楼,从我初见你,便爱极了你身上这暴戾和野心的甜美气味!”
二人说着话,前方出现了一座松树林。
“到地方了。”朱厌瞅了瞅,然后一下不见了,“努力吧董疏楼!”空气里传来他阴阳怪气的声音。
董平走进这片松林,四周看了看,果然在前方不远处几颗巨大的松树的掩映下,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他走过去,接着微亮的晨曦光芒看见洞的东侧石壁上被人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无涯洞”。
便是这里了。
董平掏出火折子点亮了,走进洞里。他发现火光所及的范围十分窄小,稍远一点的光芒全部被无声的黑暗所吞噬。于是他站定不动了,大声向洞里喊道:“盗跖前辈!”
洞里有回音,嗡嗡地听得人头皮发麻。董平吹熄了火折子,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安静了许久,好像再也不会有人应答了的时候,洞的深处忽然响起了哈哈哈的大笑声音,和着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前辈找我前来所为何事?”董平闭上眼睛,一边判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距离,一边说道。
“你们梁山的人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声音问道。
“南海蓝珊瑚。”董平道。他已大概辨清声音的主人的位置,浑身上下处于戒备并可以随时出击的状态。
“我就是为了它找你来的。”
黑暗中一物迎着董平飞来,董平伸手牢牢接住,一摸,那物体圆柱形,有分叉,仔细摸,表面有细小的孔洞。盗跖既然这么说,那么这应是那蓝珊瑚无疑了。
“前辈莫不是已经将张顺与时迁都放出来了?”董平道。
“果真是个聪明人。”盗跖呵呵一笑道。
“可是前辈为何不去与师弟手足团聚,只是约了董平来到这里将珊瑚给出?”董平道。
“我未在他们面前表明身份。”盗跖道,“仅是将他们救出。”
“那么引我们去找您,之后再让崔长风抓捕我们也是前辈救人的计策?”董平想了想,问道。
“不错。你们一行人进入汴梁之时我便利用我的信鸟向花荣传了信儿。你们要南海蓝珊瑚,可是你们并不是崔长风的对手,或者说,你们并不是苍龙卫的对手。这里了解崔长风与苍龙卫的人,只有花荣,我需要他帮助我帮你们。他来的正是时候。”盗跖说道,“你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没有你,花荣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出崔府。总之你们很轻易的自救了。崔长风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的时候我救走了两个年轻人,盗走了蓝珊瑚。”
“他们可有谢您?”董平忽然问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
盗跖那边微微停了停,继而道:“那个叫做张顺的后生很客气,而迁儿没有说话。”
黑暗中董平微微勾唇,声音却依旧平静,道:“崔府戒备森严,铜墙铁壁,我等想去救人却也只能退而叹之,能救他们出府的恐怕也只有艺高胆大的前辈您了。想必时迁兄弟定是知道的。前辈如何不表明身份,兄弟相认呢?”
董平这回明显地感觉到对面黑暗的空间中气氛的凝滞。只听盗跖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相干的人,说与你听却也无妨。迁儿年幼从师,却是与我最亲近,几乎是我看着长大,他从小视我为英雄和榜样,敬重爱戴无比。然而我却在某日不辞而别,再与他和师父了无牵连。这些年我并非没有回去看过他们,我也知道迁儿一直在寻我。他以为崔长风害了我,所以郁郁不乐,苦练武艺,誓要找他为我报仇。”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如你所说,他定是已经识得救他之人是我。我能明白那种多年来坚定地确信的事情突然破碎崩塌的感觉……”
“我觉得前辈严重了。前辈与时迁密如血亲,兄弟之间怎有隔夜的仇恨。前辈所说的崩塌是绝望,而时迁兄弟本以为前辈已去,今日却又见到,内心定是欢喜已极。”董平道。
“绝望……”盗跖喃喃道,“对我而言是绝望,对他而言却是伤心……伤透了心,又怎能原谅?”
董平闻言劝慰道:“前辈不必伤怀。时迁与您兄弟一场,其中误会伤心,说通了他定能原谅。这些年来他不也始终是在寻您的?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时迁不肯原谅您,如今您已看透苍龙卫的真实面目,从此远离江湖,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悠然享乐下半生,亦岂不快哉?”
董平一席话说完,洞中盗跖又是一阵沉默,继而道:“年轻人,你不知道苍龙卫的厉害。一旦你加入了苍龙卫,莫要说什么寻个世外桃源隐居,只是想要脱离也是不能。一旦生出二心,便是你到天涯海角也要清理门户。况且我已犯下盗走蓝珊瑚放走要犯的重罪,苍龙卫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我……”
“前辈……”董平声音也跟着黯然下去,顿了顿道,“不如前辈随我等回梁山,前辈技艺威震武林,在梁山之上定能有一席之地,随我等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喝酒吃肉,岂不快哉?”
盗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此时天色已然微亮,淡淡的光芒从洞外射入洞内,董平站立的地方开始呈现一种奇异的微明的光彩。董平看见从洞中逐渐显出一个人的轮廓,消瘦,微微佝偻,令人蓦地生出凄凉的感觉。
“前辈……”董平立在原地没有动。
“我在黑暗中生活的太久了,已经忘了光明的模样,也无法再享受光明的温暖。”盗跖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触碰到洞外射进来的阳光,“你所说的都是好意,你描述的都是未来的景色,可我已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前辈太悲观了。”董平手伸进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前辈所说的,无非是因为苍龙卫。以前辈的神出鬼没的技艺,进出崔府如履平地,前辈只需将这颗药丸下在崔长风的饮食之中。只要崔长风一死,苍龙卫便会阵脚大乱,那么也就没人顾得上注意前辈叛逃之事了。”
董平将药丸递到盗跖面前,望着他,道:“这毒药叫做‘回首无涯‘,崔长风若吃下,必死无疑。请前辈考虑一下晚辈的话。”
盗跖接过药丸,默默看了看。
董平道:“多谢前辈相助,晚辈先行告辞了”说罢走出洞口去。
盗跖似乎没有听见董平的话,也没有注意他走了出去,仍旧默默看着那颗药丸,喃喃道:“回首无涯……无涯洞……回首无涯……”忽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盗跖啊盗跖,你怎的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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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董平出事了?”
西门城墙之下,施维络和花荣等了很久也不见董平的踪影。施维络忍不住道:“咱们去松树林里看看情况吧。”
“也好。”花荣道。
二人动身赶往城外松树林,寻那信中所说山洞,却见洞口站着个人,正是董平。
二人走过去,施维络问到:“盗跖呢?他要做什么?”
董平看了看二人,暧昧地笑了笑道:“我不是说让你们等不到我就去求救么?施姑娘你果然很关心董某啊。”
施维络白了董平一眼,看了看洞中,道:“盗跖是不是在洞里?”
话音刚落,洞口里摇摇晃晃显出一个人影,在晨光的微曦中渐渐清晰。
“盗跖……前辈……”施维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与她之前在崔府见到的似乎有了很大不同,他面色灰败,目光浑浊,鼻口凹陷,走路摇摇晃晃动作缓慢,仿佛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一般。
盗跖看了看洞外的三个人,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们要的东西已经拿到,师弟也已脱险,我便再没什么担心的。若你们见了师弟,请转告他,我已回首无涯,从此再无相见之期,请他和师父多加保重!”
听到这好似遗言的话语,施维络怔怔望着他,只见他转身向着朝阳升起的地方踉跄地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个栽歪,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前辈!”花荣见状马上冲了过去,董平与施维络也跟着跑过去。花荣将盗跖的身子翻过来,只见他口鼻之中流出黑色的鲜血,显然是中毒了。
“前辈,你……”施维络大惊,不禁叫道。
盗跖的嘴巴还在一开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花荣凑近了仔细辨别。只听他喃喃道:“回首…无涯……无涯……”
接着他的头一歪,断了气息。
花荣伸指在盗跖的颈间一探,已经没了搏动。
“他死了。”花荣道,“是服毒自杀。”
“他最后说了什么?”施维络问道。
“他说,回首无涯。”花荣叹息道,“应是后悔了以前做的事情,觉得对不住师父与师弟,今日助我等完成任务之后,深觉自己已无回头之路……所以才……”
施维络垂下了头:“前辈何必如此,随我等上了梁山,兄弟团聚,多好……”
“罢了,你我还是将前辈的尸体掩埋,然后去寻时迁和张顺,速速拿了蓝珊瑚回去救柳姑娘吧。”董平起身道。
估计时迁日后定会前来寻尸,扶灵归籍,于是三人合力只在僻静处挖了个浅坑,将盗跖的尸体掩埋,做了标记。
“董贤弟,盗跖前辈约你前来究竟说了什么?”忙活完埋葬盗跖的事情,花荣若有所思地望着董平道。
“前辈将蓝珊瑚给我之后,跟我说了些他与时迁兄弟的往事,”董平黑亮的眸子显得分外坦荡而真诚,又微微透露出些哀婉忧伤的光芒,“我听得出他有些难过,便劝了两句,也曾想说动他上梁山或是从此退隐江湖隐居田园。他只是不语,之后便让我离开。我想他许是有苦衷不能明言,便自己离开了,哪里知道他竟然寻了短见!”
花荣审视地看着董平,良久,点了点头。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人声,喊的是“花将军!”、“董将军!”。三人扭头望去,竟是时迁和张顺。
“你们怎样来的?”施维络道,“我们还正要去寻你们!”
时迁手中拿着一个卷着的纸条,道:“鸟。师兄的鸟给我们送的信,上面写着说你们在这里。你们可见到我师兄?”
三人闻言都低头默然不语。
“发生了何事?”时迁一见气氛不对,万分焦急。
“令师兄……已经……自尽了……”花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