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乐平

2、洞房

　　沈若溪的背挺得很直，明月看不见他头盖下面的表情。
　　白家父母前些年因为意外逝世了，家里的一切都是白家大公子白楠主事。坐在首座的男子，一身紫色长衫，刀削一般的薄唇，细长的丹凤眼微眯，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古铜色的肌肤上五官精美而又立体，干练而又优雅，想必就是白楠了。
　　暗自打量了白楠一番，明月松了一口气：眼前男子虽然冷了些，但至少稳重成熟，应该不会为难沈若溪。
　　虽然沈老爷没有明说，沈若溪要嫁的应该就是白楠了。
　　旁边的席位却空着，看来是有人没来，明月大概猜得到是白家二公子白玉帘。这位白府二公子花名在外，是个棘手人物，却没有想到沈若溪进门的第一天白玉帘就给了这么个下马威。
　　白楠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站在中间的是沈家小公子沈若溪，名动京城的俊才子，光看那身姿步伐便知其非同一般，更不要说头盖下面的面容如何。左边抱剑的少年，明明生得俊朗非凡，却沉着脸，美丽风华登时少了三四分。
　　他看向右边的少年，不禁微微一怔。那名少年身姿瘦弱，皮肤白皙得不像话，看上去莹润如玉、吹弹可破，身姿羸弱单薄，透出一股病态之美，那张脸却只有清秀而已，比起沈若溪和抱剑的少年，他简直平凡普通得可怜。沈家送来的可以抵嫁妆的明月清风两名少年之中，竟有如此普通的一人，照情形看该是不会武功的明月了。
　　明月察觉到对方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将头低得更低，轻轻道：“沈家公子到。”他的声音清美而不甜腻，咬字清晰，听着极其舒服。
　　白楠一怔，随即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走过去与明月替换握住了沈若溪的手掌。明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变故，不发一言。
　　沈若溪的手本能地往回一抽，却被白楠更用力地握住。他没有练过武，力气自然不敌白楠，挣扎了一会儿便聪明地选择了放弃，任由白楠握着。
　　白楠满意地低头一笑，回头对着满堂客人道：“今日各位大驾光临在下的婚庆日，令白府蓬荜生辉，不过既然两个大男人，也就不用行那些虚礼了吧……”
　　明月分明看清沈若溪的身形一抖，完全可以想象头盖下面他羞愤欲死的表情。再看向白楠，见他一表人才不像是会有这么恶劣主意的人，必定是受了人的鼓动。
　　谁都知道沈家小公子虽才华横溢、容貌出众，面皮却薄得很，经不起玩笑话，脾气火爆，是个惹不起的人，白家这么做简直是将沈若溪逼上了绝路，无视他那强烈的自尊心。
　　明月心道：也罢，沈若溪若是能忍住便是最好，忍不住大不了留个恶名，与我不相干。
　　客人们唏嘘不已，却没有敢站出来说个“不”字的。
　　“各位好好享受酒菜，在下先送新郎回房了，他一路行来，一定累坏了……”白楠的话中含了五六分暧昧，众人相顾无言，目送白楠牵着沈若溪往内厅走去。
　　明月与清风相视一眼，并肩跟随上去。直到他们身影消失，身后才隐隐约约响起嬉笑声。而沈若溪已经是半个身子都倚在了白楠身侧，显然已经气得七荤八素。
　　感觉到身侧有股寒气，明月心头一凛，四下一望，竟看见清风手中的长剑已有半把出了鞘，银光闪烁，寒气逼人，清风形状优美的眉毛下面，两眼已经迸发出杀气。
　　明月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别乱来，白楠不是敌人。”
　　清风看着只到自己肩颈处的瘦小身影，那张白皙的面庞，竟然没由来地很相信明月的话，嘴上却还是犟道：“你可以肯定么？”
　　明月弯唇：“至少我可以肯定，白楠绝不会杀了我们娇贵的公子。”
　　清风冷哼一声，剑咻的一下没入剑鞘之中，寒光霎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知道明月话中意思，白楠绝不会杀了沈若溪，但是却极有可能伤害沈若溪。
　　而他们两个，只负责不让沈若溪被杀，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一无所知才是正确的。
　　沈若溪被白楠拉入洞房已经有一刻钟时间，大厅上一片喧闹，人声到洞房门口还是可以听见些许。
　　明月与清风站在洞房门口，另外还守着两名护卫。
　　夜色漫漫，空中无星无月，虽然眼前红纱飘渺，却还是有几分难掩的清冷。
　　明月冷得缩了缩脖子，正想坐下，却听得洞房里一阵吵闹声，几个人影攒动，木门吱嘎一声就打开了。
　　明月头也不回，已经猜到七八分，清风却惊得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剑。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想是走出了几个人，从脚步声看，走出来的人不是沈若溪和白楠，应该是白府的丫鬟侍从。
　　“你们怎么出来了？”问话的该是一个护卫。
　　一个尖细的声音答道：“那沈家公子不喜欢下人守在一边看着。”
　　“这是为什么？”
　　“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道……”
　　脚步声匆匆远去，消失在耳边。
　　清风低声凑到明月耳边道：“要不要紧？”
　　明月安安稳稳地坐下：“半点事儿没有！”
　　“你又怎么知道的？”清风的声音有几分气急败坏。
　　明月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你家公子面皮薄么，遣下人出来一定是害羞了呗，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他当然巴不得房里的人越多越好，怎么会叫人出来？”
　　清风露出半信半疑的目光。
　　明月淡淡道：“不必替他担心，再怎么说，沈若溪也还是一名才子，总不会这点脑子都没有。”
　　清风终于放下了心，他暗暗看了明月几眼，抱着剑靠在一边的假山石上。
　　明月自小就知道清风生得俊朗，如今在夜色之中，清风脸上的线条更加分明柔和，眼睛比其平日里添了几分少有的柔和，愈加显得好看，靠在假山石边，就像一座凝练的雕像。
　　洞房之中，终于传出些细碎的声音，明月听得出是沈若溪细碎的低吟，还有几声白楠的低吼掺杂其中，夜里听着，愈发清晰可闻。
　　间清风面无表情，明月心中窃笑：这厮因是不懂床底之事……
　　本来还担心白楠是富家鼠辈，抑或是纨绔子弟，却没想到如此仪表，倒是配得上沈若溪。只不过沈若溪再不要为了男人和男人结亲之事再钻牛角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