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豆蔻》卿寒

3、最终章 寇香散

　　梅丹佐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他没有梦到任何其他人，他只梦到一个。

　　拉斐尔。

　　梦境里，是在一个熟悉的森林，梅丹佐不断地向森林深处飞去。在森林的尽头，他看到——拉斐尔的身体不断下滑，梅丹佐扑到在火湖边，伸手拉住他。

　　“梅丹佐，放手！”

　　拉斐尔大叫，炽热的火焰已经开始燃烧他及肩的红发。

　　“拉斐尔你又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梅丹佐拼命往上拉，却拼不过火湖巨大的吸力。

　　为什么不放手？蚀骨的灼热感包裹着拉斐尔的全身，拉斐尔凝视着眼前这个自己爱恋痴迷了一辈子的人，他忽然觉得此刻才是他最贴近梅丹佐的时候，不由一笑。

　　那一抹笑映着火湖明亮的色泽，让人触目惊心，因为那笑容，表达着，释然。

　　梅丹佐愣了愣，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

　　“拉斐尔——啊！”

　　拉斐尔猛地用力倾身向前，狠狠咬上梅丹佐的手背，直到梅丹佐因为剧痛而松手。

　　“拉斐尔！”

　　“梅丹佐…”拉斐尔迎着风笑，闭上双眼不再看任何人，如同再做一个甜美的梦。

　　“这是给我的报应……”

　　红色的火焰瞬间淹没了最后的一抹玫瑰红，梅丹佐的手悬空，五指张开却什么都抓不到，只有他手背上的鲜血，缓缓从牙印中滑落。

　　“拉斐尔！”

　　几乎是尖叫着从梦境中醒来，梅丹佐摸了摸额头，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

　　下意识地看手背，他的手背光洁，什么痕迹也没有。

　　可为什么，竟会觉得隐隐作痛呢？

　　梅丹佐没有空去想了，因为朝会的时间就要到了。

　　正当他着急忙慌地出门的时候，一个侍女拦住他：“殿下，这里有封拉斐尔殿下给您的信。”

　　信？

　　他蓦然想起昨夜的梦，当然，他也想起时间。

　　他只有摆手的时间，他摆了摆手，展开六翼向上飞去。

　　早上七八点的太阳像刚刚煎熟的太阳，朦胧散去温暖的光芒笼罩大地，也笼罩在描绘着银色蔷薇藤信笺上。

　　还没有到圣殿门口就隐隐看到有些许人群聚集的迹象。

　　这是怎么了？

　　等梅丹佐走进人群，只听加百列说：“好了，α星的事情关系重大，其余十一宫尽量相互制衡不要再让狮子宫出现任何问题！”

　　加百列话音一落，人群散去，可包括米迦勒在内的六大天使却齐齐地望向他。

　　目光之古怪让梅丹佐感到有些奇怪，他依旧走过去打招呼：“嗨，小麻雀们~今天这么想我吗？”

　　乌列首先说话：“梅丹佐殿下起得真早，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梅丹佐看向米迦勒道：“什么事那么严重？怎么不敲响召唤天使铃？”

　　米迦勒还没来得及说话，加百列已经冲到他面前，几乎是瞪着他说：“拉斐尔去哪里了？！”

　　“拉斐尔？”梅丹佐愣了愣，“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那昨天傍晚开始狮子宫α星突然昏暗你知道吗？”

　　梅丹佐依旧茫然：“α星？拉斐尔不是它的守护者吗？”

　　“对！黄道十二宫内的主星发生异变你该知道代表什么吗？！”加百列几乎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代表主星的守护者或是堕天或是死亡！”

　　“加百列你冷静些！”米迦勒严肃地走上前拉住加百列，对众天使道：“朝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进去吧。”

　　进了圣殿加百列才冷静些，只是遥遥冷睨梅丹佐的方向：“他就不能稍微迁就拉斐尔一点，何必闹得这么僵？就算是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也该提前说一声，昨天黄道十二宫整个都乱了他知不知道！”

　　α星突然昏暗，代表其守护者拉斐尔堕天或是死亡？梅丹佐微皱着眉想，怎么会这样？

　　“孩子们。”还没等梅丹佐想出头绪，神已经让耶稣代替自己发言了：“昨天，风系大天使拉斐尔已经逝去。”

　　一时间已经很安静的大殿更加安静，所有天使几乎都处于呆愣状态，连弹奏圣歌的天使都忘了琴弦。

　　他们实在想不出，在这样的和平时期，身为七大天使之一的拉斐尔怎么会突然逝去，甚至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其实是有征兆的，α星那个不是，那个是造成的必然结果。

　　可是结果已经出现了，谁还有心思管征兆？

　　“风系大天使的位置由……”

　　拉斐尔只是一个代码，一个与风系大天使地位相符的代码，他的消失对于其他的天使未必不是好事，因为只有这个位置空出来，其他同等可以匹配的代码才可能填上去。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记得曾经的风系大天使是如何慈爱、如何圣洁、如何受朝圣者称赞。

　　不会有人在意，因为那是过去式，没有人会在意过去……正确地说，他逝去之后，不会再有人在意过去。

　　“父神！”梅丹佐根本没有听清谁是新的风系大天使，他只想问：“拉斐尔是怎么逝去的？”

　　御座上环绕着淡淡的荧光，清雅圣洁——“他为了他的信仰逝去，他是殉道者。”

　　信仰？拉斐尔的信仰……

　　梅丹佐想起了那封今早出现在侍女手中，拉斐尔写给他的信。

　　朝会一结束，梅丹佐第一个离开圣殿，迫不及待地向下飞，让出来找他算账的加百列都追不上他。

　　“算了。”米迦勒拦住加百列，“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拉斐尔在哪里，也只有他了。”

　　“那封信呢！早上送来的那封信呢？”梅丹佐召集了所有的侍从，一个个问讯。

　　侍从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作答。

　　“殿下……”娇小的侍女颤巍巍地出声：“拉斐尔给您的信，似乎都放在杂物房的信件箱里。”

　　她的话音未落，梅丹佐已经冲出了门，直奔杂物房。

　　次日朝会。

　　犹菲勒拦住快进圣殿的米迦勒和加百列：“梅丹佐殿下要我代他请假。”

　　加百列问：“他干什么呢？”

　　犹菲勒回答：“梅丹佐殿下在…在找拉斐尔殿下给他的信。”

　　“找？”米迦勒问：“弄丢了？”

　　“不是，”犹菲勒讪讪道：“拉斐尔殿下给他的信，梅丹佐殿下一般都一般处理，现在一下要找起来，不太容易。”

　　“什么叫‘一般都一般处理’？一般都这么处理？”这是加百列问的。

　　犹菲勒觉得他需要一点勇气：“就是随便处理，时间长了就和杂物统一处理掉。”

　　“哼！”加百列扭过头：“那他现在找到了吗？”

　　犹菲勒彻底失去了勇气：“没有……”

　　这回加百列连哼都不哼一声，直接甩着金长发，横着就进了圣殿。

　　耶路撒冷，梅丹佐的别院里。梅丹佐靠着墙缓缓坐下，疲倦地问：“还有其他的吗？”

　　侍从们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了殿下，都在这里了。”

　　“没有了…”他徒然地捂住脸，喃喃：“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呢？拉斐尔，你说是报应，这算什么？算是给我的报应吗？

　　夕阳悄悄插进房中一抹斜晖，侍从们张皇地看着他们的主人猝然泪流满脸。

　　伊甸园的小教堂里，两个小天使躲在钢琴底下说着悄悄话。

　　“这个纸好漂亮啊，你从哪里找到的？”天使女生惊奇地看着天使男生手中绘了银色蔷薇藤的信笺，发出生生赞叹。

　　“好看吧~”天使男生志得意满地一笑，继而压低了声音对天使女生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你一个的！”

　　天使女生猛点头：“放心吧，我向主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快说！”

　　“我妈妈是梅丹佐殿下别院的侍女，我是从我妈妈拿回家的废纸里找的，这张真的好漂亮，不知道梅丹佐殿下为什么不要。”

　　“可能是某个女人写给梅丹佐殿下的情书吧，梅丹佐殿下都没空看。”

　　“也是。”

　　夕阳的斜晖也照进了小小的教堂，照在那张他们一直讨论却根本认不出上面写了什么的信笺上：

　　——你还记得玫瑰花的芳香吗？

　　不，你早已忘记

　　你追逐着秋末的番红花，永不回头

　　只有我还留在原地，孤独地守望着

　　你偶尔路过，我的手一抖，玫瑰落了满地

　　你踩过零落的花瓣，汁液弄脏了你的鞋

　　水花溅起，水珠会沾湿你的衣角

　　你会说不要紧，因此明天你又是一袭新衣

　　可，我还是要说——

　　这是我的错

　　是我的花弄脏了你的鞋

　　是我的水弄脏了你的衣角

　　是我的爱弄坏了你的爱情

　　是我的错

　　我从来都知道

　　我的错，不可原谅

　　我从来都知道

　　我的罪，罪无可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