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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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就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下了九峰。
剑者不急，魔者不急，一者附于织物不能自主，一者懒散踱步无心化光，看起来竟是打算缓着调子自北域一路“走”到中原去了。似那当时出主意的、当时应了主意的，都浑不在意起来。能疾行的不肯疾行，该催促的不催促，使得异度之魔偏像闲来观景似的走走停停。
这不，也不知缘何，便又止了步子。
“剑雪无名，”惨白的手顺过身前妖红的鬓发，“汝作何想？”
“吞佛童子，”白色暗着纹路的绸带随风微扬，“汝又是意欲何为。”
清而朗的音自耳下传来，魔似得到什么确认，惯常抿了的唇仍是凉而薄的，却微微扬了一扬，有意拿了腔调来问：“汝若有心，吾便在此处多停留半日。”
“不必。”
魔又笑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总是令魔有意料之外的趣味，一贯将此类来往施用得娴熟了，竟不知怎的就觉出一种微妙的默契来。不过，他并没有按照对方的答案离开，反是步入了方才便渐近了的沁人寒香之中。
虬枝绿叶，曲折之中夹隙的碧色，托着花簇，开如雪似血。沧海桑田，变换几番，梅花坞之中，仍是一派亘了古的世外清静。
不过，此处梅树与旁的不大相同……不大相同却又如何了；此处与旁的气候不大同……不大同便又怎样了？最不同的，到底是心境吧。
吞佛童子将此处看遍，一时竟想不大起，彼夜之梦，彼夜之似梦非梦，是否正恰逢在此处，正在这一片静谧之间。那时的月光太惨太薄，那时的雾霭太轻太冷，就皆做是假的吧，假的才恰当。
他抬手，轻轻在一株开得极好的枝上施力，内劲暗生，大片细碎的白色便轰然坠落于地，纷纷扬扬竟足够堆叠，遮了地面的败色，显出一种温和的素净来。
白色的，纤弱的，铺张着，妥帖着。
“剑雪，汝不怀念此处吗？”北域剑邪歇身之处。
“……”剑雪无名不语，确实怀念，但他不知该如何言说，毕竟，要他对吞佛童子说些什么，感觉总是奇怪的。何况，此刻尚身不由自主。
敌，友，掺杂不清，即使说是此时，亦是难以界定，许多事，仍然说了，便显得轻忽，而非是亲近。更何况亲近……且不提亲与近了，对于吞佛童子……他甚至本就是不了解的。
他不懂吞佛童子——也许他曾经懂得一剑封禅，但是现下这魔，于他仍是陌生。记忆之中每每碰面，总是伴着相杀。复杂的纠葛，极端的愤怒，抹煞了一切他们互相了解的可能。
所以他真的不懂吞佛童子，不能懂，亦不愿懂。
——懂得，总是伴随着动摇。而剑雪无名，曾不能容忍自己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曾”，如今呢，散了形，聚了魂，附了体，能不能懂愿不愿懂，已不再重要。因为在一处，这剑刃两端一般的抉择，化作自然而然的疑惑，便如昔日，谁遇到了谁，谁第一次看清谁，谁因试图了解谁而生出的那种疑惑。
正如此刻，他疑惑，魔是为了他而特意入梅花坞的吗，此之前的鸿莲寺、冰风岭又如何解释……愈行愈慢，每个牵系他情绪的所在，魔皆不曾漏过。与其说此行是为了讨素还真的人情，倒不如说是遍访故地。
沿着自九峰莲滫到琉璃仙境的道路，如此之长。
“是为汝，亦是为吾。”风起，花散，沉默着的魔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然说道。
是追念吗？是剑雪无名的追念，却非是只为剑雪无名一人的追念；是哀悼吗，哀悼那一段过往之人，并非只有这恋旧痴迷的魔胎。
漂泊已久的魔回到这再不能回的那一方记忆所在，这一次，终于不再少了谁。感触，又岂是万般。
双……能称双的，再各自分拆，总是孑然。
“走吧。”剑雪说。
他仍不懂，但至少已不再抗拒懂。
魔仍不懂，但魔料得到山高水长。
痴狂至此，人生如斯，幸与不幸，谁知，谁知。
吞佛童子踏出梅林，白梅飘零在身后，远了，暗香氤氲，却近了。
浮生千重，不过就是这般。
离了故地，方觉如脱幻阵而出，恍惚中一缕唏嘘，断断续续，直缀着游离在魔的身畔，待到行到溪边，才算是罢了，烟消云散一般，不知何时去。
吞佛童子低身，将手浸入溪水之中。溪水冰冷，清冽，是明亮的碧色，透着光的，活跃地闪着魔的眼，不深。溪底有石，夹缝之间生着草，春草一般的色，细细的，随着魔的动作游移，便似风中的柳叶随着风，手中的发丝随着手……
风中的柳叶，风起了；手中的发丝，手动了……风拂过，白色的绸带沾湿在水面，浮住了，暗色的纹路看不清晰，愈发沉静在水色里。
“剑雪无名，汝失神了。”
“嗯。”
“汝有所思。”
“静水流花。”
“哦，汝想得深，还是浅。”浅，浅不过轻薄之情；深，深不出此世之间。魔料想十分，吐露两分，余下的，都依例收敛于心，隐而不发。
便是吐露的这两分，亦是质疑——这是惯了的，倒也非故意。
“唯心而已。”
吞佛童子闻言只是拨挑了眉目，未再多说一些。
溪水泠泠，映着魔惨白的面容。
溪水洌洌，浮着隐了微光的白绸。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