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晦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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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莱特住在第二层楼上。房间不大也不小，三室一厅，用的是上个世纪的旧家具。四壁光光的，白色的墙因为疏于打扫变成了浅灰色——其实也没多少人会去擦没有墙纸的墙吧。
卧室里一个柜子，一张床。床和窗户中间隔着半米的过道，因为下雨的时候，雨水会顺着窗子的缝隙流进来，然后顺着窗台和墙壁流到地上积起一小滩水。窗子下面的墙上一道一道黑色的泪痕。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朦朦胧胧的蓝光从窗子里斜进来。格莱特眯着眼睛看见自己的皮肤似乎成了深蓝色，白色的发也带了点浅蓝。
手机还握在手里，顶端连着根线接在插头上，屏幕依旧亮着，和冰凉的皮肤一对比，温度显得有些灼热。“正在充电中”和一个电池的小动画不停地闪着。
格莱特又眯了一会儿，睡不着便起来，天似乎又亮了些。
她坐起来伸开双臂，做出几个拉伸的动作。格莱特的皮肤天生是健康的古铜色，那头白色的长发也显得更加亮丽。她的身体线条很好，不硬，也不柔软。
格莱特挑了件白色的裙子进了浴室。热水从花洒里倾下，带着嘶嘶的声响和白色的水汽。从浴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渐渐带了点淡红。
“又是新的一天。”格莱特翘起唇角，不甚明显的微笑。
楼下商店的推拉门响了，格莱特用力拉上了窗帘。
哗啦的声响带着尖利的余音，在耳内回荡。
白色的发白色的裙，深色皮肤。
格莱特对自己的形象很是满意。她拿着白色的小巧皮夹打算出门，手机响了。轻柔的乐曲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格莱特拿起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写着
卡露亚-丽特娜丝
“……喂。”格莱特把手机放在耳边，留了一寸的距离，然后将另一只手举在眼前，五指张开，打量着自己的形状优美的指甲。昨天晚上她涂上了黑色的指甲油，仔细看看格莱特皱起眉毛，似乎小指边缘脱落了一小块。
“格莱特。”温柔而优雅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透过电波带了一点点沙哑，“我要去谈生意。明面上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好。”格莱特淡淡的应道，然后结束了通话。
她最好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着：通话时间00：00：10。
然后她就把手机装进了皮夹，踩着平跟的白色凉鞋出了门。
房门带上发出一声响，格莱特看了看那不甚平整的门面，扭身正好看见了自楼上下来的女人。
她已经不年轻了，却画着和年纪不衬的妆，穿着色彩艳丽的衣服。
虽然格莱特和姐姐们也会建议自己的母亲穿一些亮色的衣服，但绝对没有这个多彩，颜色艳亮的让人无言。
女人笑起来——格莱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
这很正常，格莱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保持着嘴角微翘，同样不知道大姐和二姐为什么也在外面保持着笑容。
……先天的？
“格莱特小姐这么早啊。”女人笑着问候，然后声音低了一个阶，“想不到大公司总裁也这么忙啊，呵呵。辛苦了。”
格莱特对她点点头，自顾自下楼。
总裁？什么东西。那个公司只是挂着卡露亚的名号，明面上的生意。其实她才不关心总裁是谁，卡露亚家不靠这个破公司吃饭。
走到一楼的时候，恰巧碰到单元门被从外面打开。穿着卡其色长裤白色短袖T恤的长发女子走了进来，温柔的脸上带着疲惫，眼底一抹淡淡的乌青。她看到下楼的人，便扶着门等她们过去，格莱特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不自觉扭头对她微笑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只是看见这个女子比看到那个女人要舒服了些。
女人在格莱特身后走出来，面貌温顺的女子轻轻关了门，怕惊到其他还在睡梦中的居民……老房子隔音很差。
女人看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说：“婊-子装什么清高。”
格莱特没有回头，笑归笑，父母说那是礼貌。别人或喜或悲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她看不惯，其他人的人生还是一样。
格莱特翘起唇角，带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拨出一个号码：“喂……巴拉克。来接我吧。”
很快，西装笔挺的男人开着车停在了楼下，引来一些人的侧目。
巴拉克为格莱特打开车门，待她进去之后小心的关上，又坐回司机的位置。
格莱特从后视镜里看见巴拉克严肃的面孔，嗤嗤轻笑了一声：“巴拉克……开SUV是不是和你的形象不太搭调啊。”
“这车型空间比较大。”巴拉克的声音低沉。
格莱特看见后座上叠放着黑色的套裙，鞋子都在车坐下预备好了。
她脱掉了白色的连衣裙，向前扔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然后慢慢换上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短裙、透明的丝袜、黑色的高跟鞋。
格莱特抹平衣服上的皱褶，优雅地坐下交叠起双腿，双手放在膝盖上，将表情调整为一个略带侵略性的笑容。
巴拉克开着车，目不斜视。
脏而陈旧的牌子和锈蚀的铁质围栏越来越近了。
<绝望天堂>。
黑色的SUV型车从标牌下驶过，进入冷清的街道。
街边的卷闸门有些拉开了，走出来衣衫不整的男人女人，顶着蓬乱的头发打着呵欠。偶尔也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疲惫而快速的走过。她们和楼下那个女子一样，做着不怎么好看的皮肉生意。忙了一晚也该回家了。
这里是<绝望天堂>，老城区和新城区的分界线，聚集了肮脏和罪恶。
很早之前有钱人们都搬去了新城区，老城区留下的人不是太穷就是做着龌龊交易。
格莱特依然住在旧城。因为新城区是灰色的，艰涩晦暗的一片，让人心里不舒服。她说她这朵花儿就适合开在破落的废墟上，登不了繁华的舞台，走不了灯火辉煌的街。
于是穿过这里就成了必修课。
车子停在了公司楼下，巴拉克为格莱特打开车门。
白发的女人下车，小腿线条优美。
格莱特微微抬起下巴，将领带递给巴拉克。后者慎重的帮她系好领带，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形象，点点头：“走吧。”
“三小姐。”
他们都这样问候。
格莱特回以微笑，走进电梯。
“巴拉克。”格莱特拉了拉袖子，许久不穿正装很不习惯，“你知道丽特娜丝和谁谈生意吗？”
“斯埃特-H-伯雷克。”巴拉克回答。
“哦，是他啊。所以说，捷露文汀里尔也去了？”
“是的，二小姐说她不放心。”
“她是借机去旅游了吧，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格莱特撇嘴，“巴拉克，你不觉得x小姐这个称呼很……吗？”
“这只是礼貌。”巴拉克很好的理解了那点诡异的停顿，“到了，格莱特。”
格莱特满意地笑了笑。
格莱特环抱着手臂站在落地窗前。眼前密密麻麻灰色的楼顶，灰色的墙，暗色的窗。看不到半点儿老城区常有的金色的阳光。马路上的汽车一连接一辆，偶尔闪出空隙，活像是被恶作剧的孩子切断的蚯蚓。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前来抢食的蚂蚁。
格莱特为自己的无趣也不太恰当比喻轻笑。
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巴拉克偶尔翻书的声音，还有从街道上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隐隐还有引擎发出的声音。
格莱特百无聊赖的背靠着玻璃，看着认真看书的巴拉克。
因为气温和体温，贴着背的玻璃开始温热。天空上看不到太阳，看不到光，灰白色又有点发蓝，但是很热。
“嘀——”格莱特打开了空调，浅绿色的28闪了几下，归于平静。
“巴拉克，你先回去吧。”格莱特示意他向外看，“天气开始热了。”
巴拉克点头，把书签放进正在看的那一页，然后将书放回书架。
“……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格莱特补充说。
“嗯。”男人又点点头，轻轻带上门。
格莱特坐在办公桌后面，向后倚着椅背，又向下滑了点盯着外面的天空。
灰色的。
格莱特双眼无神。
夏天总是天黑的晚，华灯初上，不远处楼房上的窗子变成了或黄或白的色彩，却还是冷冷的。
其实格莱特很喜欢车灯划出流光的景象，不过很明显城里的交通状况只能让她看到各色的光影挤成一团，还带着不堪入耳的噪音。
所以说……她还是喜欢老城区。特别是搬迁之后的老城区。
丽特娜丝把办公室安置在二十二楼，而且独占了一层。
格莱特摁灭了办公室里冷白的灯，走廊上一片黑暗。电梯顶上的数字和侧面的按钮在走廊尽头散发着幽幽的红光，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声响。格莱特从容不迫的进了电梯，电梯徐徐下降。
十四层。
门打开了，衣衫不整的女人头发蓬乱地冲进来，同样衣饰凌乱的男人跟在后面。两人看到格莱特的一瞬间都愣住了。
“三…三小姐……”
多么整齐的异口同声，结巴都结巴倒一块儿去了。格莱特暗自发笑，忽然就想起来楼上那女人曾经的话，她瞪着某个漂亮小姐和有钱男人说，呸——女干夫Y妇。
“三小姐，他……”
“闭嘴。”格莱特按着开门的按键，对电梯外的男人说，“进来。”
男人走进来，站在了最远的那个角，女人又向格莱特靠近了点。
一路无话。
一楼大厅里还有不少没有回家的人，他们看到格莱特都停下来问好，目光转向后面两人之后，带了很多说不清的情绪。
格莱特走到大厅正中，回头：“你们两个从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了。”
也许夜间最热闹的不是新城，而是<绝望天堂>。
白天落满灰尘的陈旧招牌到了夜里就大放光彩，霓虹灯暧昧的光线给这里蒙上了一层柔和的面纱，迷乱了人的视线。
街边的、店门口的男人女人们都看不清面容，灯光寥寥几笔勾勒出他们简单而诱人的剪影。灰白的烟雾从口腔鼻腔里逸出，轻佻的笑声飘散在空气里。偶尔黑暗的小巷里隐隐传出惨叫和击打的声音，最后也全给主街上的醉纸金迷掩去了。
“抢劫啦！！！”变了调的尖利女声响起，抢劫犯抓着艳红的挎包就向这边跑来。格莱特往声源处看了看——楼上那个女人。还是那一身艳俗。
周围的人们或笑或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没人动。
劫匪和格莱特擦肩而过，却被抓住了手臂，他甚至带着格莱特向后退了几步。格莱特瞥了一眼那挎包。假货。又看了一眼劫匪，小孩子一个。
“贱|人放……！”小孩喊，然后被格莱特干脆利落地卸了下巴。
“你这女表子养的贱|人。”格莱特踩在他的胸口，高跟鞋鞋跟在他身上踩出一个凹坑。
“痛么？”格莱特蹲下点了点男孩的鼻尖，毫不意外看见了他惊恐的表情，“痛就说啊。”
“格莱特。”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然后男人弯腰扶起了她，“你不需要这样。”
霓虹灯色彩变换，明明灭灭，在他们身上抹出一块又一块不同的色彩。格莱特眯起眼睛看他，忽然就笑了：“你说的对，巴拉克。”
巴拉克掏枪，打断了小劫匪的腿。
“这样他就不用跑了。”巴拉克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温柔的过分。
“格莱特，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因为不需要啊。”
——你一定会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晦暗
